一滴水的疼痛
一滴水忍受不住疼痛擊碎自己
個男人親眼目睹這個過程神情冷漠
疼痛的根源來自男人
擊碎自己后由一滴
變為十滴、一百滴、無數滴
像血液一樣嗚咽著流過血管
帶著隱隱約約的秘密
被大地樂呵呵地收尸了
一滴水撞碎在堅硬的石頭上,“?!钡匾宦?/p>
夜晚突然安靜了下來人們側耳傾聽
發生了什么只有少女嗅出了血腥味
這種殘忍的美一生只有一次
當它決絕地撞向石頭時
連村莊都屏住了呼吸
這滴水,生前被月光煮沸,被男人呵護
成為純粹的象征一個密不透風的小朝廷
誕生在琴弦下一度用音樂洗澡
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指輕輕地從石縫中彈出
脆弱而高傲地滾動在高枝
那個冷漠的男人目睹了她撞碎前
疼得肝腸欲斷冷汗淋漓
呼吸越來越微弱
她伏在男人耳邊悄聲說“我的寵愛越來越少,
那就死給你看……”
當這滴水撞碎了石頭
一種疼像地震波沿著大地
無聲而沉痛地擴散開去
誰也不知道第二滴、第三滴、第N滴
在什么時候、以什么高度
撞向堅硬的冰冷
豪華儀式
把一滴水擰出疼痛,直到它輕微地喘息
發出低低的呻吟
豪華的月光舉行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
浩浩蕩蕩涌向樹林,枝葉后堆滿了竊竊私語
烏鴉把村莊磨成一把閃亮的寒刀
咬牙切齒地逼迫樹干里的小溪倒流回泥土
皋園發育成一滴水,本不是什么大驚小怪的事
問題是它們突然喊痛,漲紅了臉
有三個獸醫來到樹林,偷偷活埋自己
他們沒有聽到撐破聲,只看到田野把小河越擰越緊
漸漸彎曲、變形,嘭地一聲
樹木的記憶全被彈走失憶癥在村子呈彌漫
這場豪華的儀式驚醒了雜草叢中的綠眼珠
男人沉沉睡去,翻了個身,繼續墜下深谷
女人們把泥土睡得香噴噴的,蓋著軟綿綿的土
一把把沃土羞答答地醞釀自己
見了吃草的牛羊會紅了臉
農民的腳插進來也會癢得他們咯咯咯地笑
果園被月光孵著,放入搖籃
兩個裝假牙的瞎子撞翻了一個偷東西的瘸子
在夢中,他們揪亂了全村人的頭發
把村莊打成一陣陣狗吠,是他們共同主持了
這場隆重的入場式 “今夜無人入睡 ”
帕瓦羅蒂的男高音養肥了田里的青蛙
讓誰見了都不省心
白天,烏鴉像一道眉毛倏地飛過田野
它磨的尖刀被水溶掉了,它的接頭暗號被破解
太陽升起來后,土里的血液又被樹木抽了上去
白忙了幾個晚上,否則那晚的奧斯卡頒獎儀式
非它主持不可
整個村子都被月光強烈地孵著
男女老少在粘稠的混沌里吱吱呀呀
快出殼了
失眠
葉子發出的聲波像悶雷般讓一個男人趔趄了半步
隨即,月光開始填充自己
把響尾蛇的夢凍成一顆穎露珠
這個男人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月光煮沸呢?
葉子內不斷傳出超聲波
讓所有失眠者席地而坐,側耳傾聽
屋頂開始溶化,田野開始發芽
白天,滿樹的啞巴搖搖欲墜
一些蟲子自告奮勇地充當治啞藥,爬上去
啞癥卻彌漫開來,傳染了晚歸的男人
空蕩蕩的田野,像寡婦的床板般蕭瑟、荒涼
密密麻麻的頭顱被豐收堆入糧倉
剩下一截截身子在秋風中顫抖
每年這個時候
失敗的革命者就被農婦們處斬
此刻的村莊成了螞蟻們分泌的夢
小小的、晶瑩、剔透
夜晚發光,白天熟睡
螞蟻們搬來蟲膠、蜂巢,喂入冬季的胃
泥土在厚厚的雪下,像個寶寶般睡得白白胖胖
節日
一個孩子唱著:“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賀……”
突然被這個節日吞噬了,腳在外面掙扎了一陣
就不見了,父母搶過來時
一個村莊的喜劇才開始
小小的村莊像個啞巴,指著喉嚨,吱吱呀呀
農民紛紛把豐收塞進去
夜里,許多人打扮成治啞藥
潛入醫院打劫
更多男人選擇成為研磨機
把老婆磨得面黃肌瘦
每日都有人進入林子,永遠出不來
被消化了,像喜劇一樣蒸出陣陣白霧
往《西游記》里填柴火,面包店急壞了
連連喊:“吃不得,吃不得!我有豬癲瘋?!?/p>
孩子們可管不了這么多
照樣把校園做得香噴噴的
一群墳墓在操場上奔跑,令著一群健康
快樂地跑著跑著,把黃昏跑塌了
天邊的最后一線像搶救室的傷口,被縫嚴
跑到最后,操場張開長長的臂
沿著學生的一生跑了起來
這下可亂了套,家長的胃被跑得氣喘吁吁
冬季滴水未降,村莊被孩子們一張張撕下來
當成作業交到學校
孩子們初八校園時都是整顆整粒的,相當飽滿
畢業時,被研磨機研得面黃肌瘦
埋伏
夜里,鼾聲大作的村莊浮了起來
越來越靠近月亮
它像個救生圈樣靜靜地等著
有人快淹死了,它才偷笑著收回亮光
有人半夜爬起來,掉進自己挖的陷阱
有人偷著鍛煉括約肌
蚯蚓的磨牙癥發作了,泥土跟著咯吱咯吱響
失戀的少女在村頭上吊
她像鹽巴一樣被水滴化掉,被泥土吸收
我打開門方便,看見一群人弓著腰
從田野上走過,狗難道全被收買了嗎?
少女與雨
雨把少女越下越大,某些部位已令人心慌
但天空不管,仍使勁掐烏云的脖子
一個村子的人翻起白眼
人們的擔心不是多余的,萬一“嘎”地一聲
抽過去了,
那些正抽芽的文字怎么辦呢
哪個編輯修改得了這么多草稿
少女們的最大幸福是雨,最大威脅也是雨
漫天遍野地撤著膨化劑
讓她們從頭到腳都“劈劈啪啪”爆裂著
手忙腳亂地摁,生怕哪些部位太晃眼
招來太多綠眼珠,但忙不過來呀
摁下葫蘆浮起瓢
樹下的小青蟲滾到夢的邊緣,連連拍手
“大得好,大了我才能在它下面避雨呢?!?/p>
磨牙人
這些枝條日夜不停地把大地的秘密輸出來
伸向天空仿佛井噴
來此散步的閑人甚至聽到了咝咝的聲音
春天其實就是揭開棺蓋后見到的亮光
整個冬天都蓋在黑暗中
寫的詩寄不出孕婦生不出
人們把自己拼命往衣服里埋
夜深了兩個磨牙人交頭接耳
“整個村子今晚就咱倆做莊……”
他們把全村人的夢釀成雨滴
下在禾苗上,敲在瓦片上
滴滴嗒嗒的聲音吵醒了石洞里的鐵扇公主
好些年了,沒人收割她
牛魔王早就被村莊建成了牛圈
他的魔窟成了牛皮癬,長在獨身老人屁股上
在一陣咯吱咯吱聲中,村莊漸漸粉碎
這兩臺研磨機的反芻下,60公里外的牙科診所
爬滿螞蟻,一會兒功夫
螞蟻們就把醫生抬到水中
天快亮時,兩個心懷鬼胎的磨牙人
又湊在一塊,對瓢潑大雨說
“下吧,下吧在下大些!”
明天江河田野才會發大財
本欄責任編輯 李小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