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賈樟柯、陸川、寧浩等新生代導演有一種獨特的“法制情結”,在他們的影像敘事中這種情結被以不同的方式表達出來,本文從年輕導演們的生活境遇和成長經歷的角度對這種情結進行了解析。
關鍵詞:關注 親近 新生代導演 法制情結
新生代導演的影像敘事仿佛有一種商量好似的“法制情結”,無論是對警察丟槍、藏羚羊盜獵與守衛的直接描述,還是對法律工作者的對立面——扒手們的“工作”和生活的講敘,《小武》、《尋槍》、《可可西里》、《瘋狂的石頭》等幾部光耀影界、聲名鵲起的影片無一例外的打上了法制故事的底色。
對新生代導演們的“法制情結”進行探究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賈樟柯、陸川、寧浩年齡相仿(七十年代生人),均受過良好的專業教育(都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但在最初拍片時縱然有燒錢構筑視覺形式主義的沖動(正如近年成名大導沉醉于淡化情節營造所謂“畫面美”所做的那樣),冷酷的現實也會迫使他們收拾起自己的非份之想。新生代導演開啟他們的影像之旅時缺乏資金缺乏資歷缺乏依傍,注定要先適應“無錢”的現實然后才能張揚浪漫的藝術理想。這是他們的不幸,也是他們的幸運。找到適合他們的影像話語方式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但是哥兒幾個的藝術智商與他們的藝術激情一樣不缺乏.最后做了殊途同歸的事一對影像的故事性進行苛刻的挖掘。
《瘋狂的石頭》編劇之一張成說:“我們經常從《法制晚報》和電視臺的法制節目里獲得題材和靈感。里面有些案子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但的確就是當下城市和社會里發生的事情。”年輕導演們敏銳地發現。表面生冷的“法制事件”非常適合作為他們的饕餮對象。因為好象沒有什么故事能比現實生活中活生生的法制故事具有分外強烈的戲劇張力(這種戲劇張力通過法制故事主角們之間的沖突被格外的放大)。他們最真實的樸素愿望或許就是——通過與法制題材相關故事的收集、整理、加工來表達自己眼中的社會、世界與人生,與此同時取得影像藝術創作本身的成功(這其中或許會有些功利性)。年輕導演們同樣還發現,由于在“法制事件”中孕含了大量折射人性與人道主題的內容(全世界范圍內皆如此),因而在法制的對抗與守護中就能夠更加尖銳而清晰地辨識人性的暗淡與光芒——無論是對人性的歌頌批判、壓抑張揚還是摧殘撫慰都更容易在法制故事的發生環境中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賈樟柯從慣偷小武的生命歷程中體味到了小武與他所處的社會環境相似的扭曲與荒誕.陸川從丟槍事件中發現了一般人眼中的“強人”警察也有著人性被壓抑甚至被迫害的一面,而通過對可可西里藏羚羊盜獵者與保護者的審視,陸川更讓我們清晰地觸摸到了人性的共通無奈之處。
與姜文拍攝《鬼子來了》卻不想從主流視角出發表達正統的抗日主題有些相似.我們很容易發現“法制事件”實際上只是載負新生代導演藝術思維的“殼”。通過法制故事的敘述表達人道與人性主題才是賈樟柯們最想做的事。換句話說。新生代導演賦予影像作品以“法制故事”背景并不是為了渲染“法制建設”,而是把對人的生存狀態的反思作為了最基本的創作歸旨。這是在賈樟柯們設計的影像情境中為什么每個人都有屬于他自己的無可奈何與失落迷惘的原因——無論是社會轉型期被拋棄的扒手小武、職業與生理上皆失“槍”的警察馬山、臨終前肯求對手救命的藏羚羊盜獵者,還是無工資無編制無保障的巡山隊員、為翡翠瘋狂搏命的道哥黑皮、受前列腺炎與群偷雙重折磨的保衛科長包世宏,職業、身份、環境、年齡雖然各異,但對自身生存狀態的困惑、無奈、無助卻幾乎是完全一致的。
新生代導演關注“法制事件”的更深層原因可能還在于,在年輕影像藝術家生命成長最重要的年代(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也就是在他們開始對世界發生記憶的時候。正是我國剛從文革十年走出的法制恢復與法制發展的轉型時期。在這一時期。主流社會對個體利益與人權價值的蔑視依然高居于廟堂之上,處于江湖之遠的現實生活里最真實的底層形態仍然是“形勢大好”之下普遍的無法失序。讓這代人記憶深刻的不光是“為革命保護視力”的眼保健操與臺灣歌手王杰的“一場游戲一場夢”,還有留長發跳交誼舞被當作流氓犯抓起來槍斃的83嚴打和一夜之間把良心稱起來賣光的全民經商狂熱。這些歷史事件象處女的初夜一樣釘刻于他們的記憶深處,對他們日后的藝術創作發生潛移默化的影響。一旦這些青年才俊進入了實際的藝術創作,那些屬于他們個人的生活烙印便很容易對他們發生看不見的指示路標的作用,在不知不覺間讓其把曾經體驗過的人性壓抑用影像發撥的方式釋放出來。在這樣的創作背景之下,賈樟柯們集體無意識地運用法制故事作為創作底色,在影像敘事中張揚人道主義關懷,拷問人的真實欲望與現實環境的沖突,深描個體生命的存在意義和質量是不難理解的。
不過,盡管在藝術手法上年輕導演們大量運用方言和使用非職業演員.顯示了展現真實生活形態的共同藝術自覺,但這種不謀而合的創作意圖卻并不說明年輕導演選擇“法制事件”的一致會帶來藝術風格的一致。事實上各位導演的藝術個性千差萬別——《可可西里》深沉的悲劇意識與壯麗的自然景觀交相輝映,《尋槍》的灰色畫面與男主角的灰色命運自始至終相融相通,《小武》冗長的長鏡頭讓人想起了意大利的新現實主義電影,《瘋狂的石頭》用黑色幽默解構現實之余分明讓人感受到了暗藏干其中的冷峻殘酷之氣。
更有意味的是,新生代導演的“法制情結”也許還有另外一種值得慢慢咀嚼的價值——他們有意無意的“法制情結”雖然只是創作范疇內藝術思維的正常凝結,但他們對法制事件“外殼”頻繁借用的直接果實卻是為正處于現代化成長進程的中國社會提供了一幅幅厚重的現實主義影像圖騰,在對這些影像圖騰的觀照中,充滿了對國家、社會、民族等重大主題進行犀利而深刻思考的種種可能。果如是.賈樟柯們無疑又會成為社會學家的寵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