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媒介對小說閱讀方式的影響

摘要：影像媒介的出現(xiàn)和廣泛普及，不但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習性，而且對傳統(tǒng)小說閱讀方式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從傳播形態(tài)角度看，影像媒介與印刷媒介在傳播信息的載體、材料組織的方式、閱讀文本的行為方面存在著很大的區(qū)別。影像媒介的出現(xiàn)，改變了小說傳統(tǒng)化的文字閱讀方式，為小說提供了一種新的接受途徑——視聽感知。從此，小說閱讀進入文字閱讀和視聽感知結合的“共讀”時代。

關鍵詞：影像媒介 小說閱讀 共讀

傳播學的研究隨著傳播技術革新和傳播事業(yè)的發(fā)展而波瀾起伏。二十世紀初，電影的出現(xiàn)使大眾傳播活動發(fā)生了質的飛躍，傳播媒介從平面走向立體．兩次世界大戰(zhàn)推動了電子技術和影像技術的迅猛發(fā)展，大眾傳播效果也受到重視。于是，傳播學的大規(guī)模研究興起，出現(xiàn)了強大效果理論、兩級傳播模式等研究成果。二十世紀中期后．電視、計算機、通訊衛(wèi)星、數(shù)字技術等傳播媒介的革命帶來了傳播學的又一次勃興。同時，傳播媒介的變化使傳播研究再次得以繁榮，媒介與社會發(fā)展、沉默的螺旋、議程設置等傳播學理論紛紛出現(xiàn)。可以說。二十世紀是新興媒介層出不窮的時代，尤其是影像媒介的出現(xiàn)和廣泛普及，不但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習性，而且對傳統(tǒng)小說閱讀方式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一、影像媒介與視覺文化

影像媒介是指以聲音、畫面為特征的傳播媒介，主要包括現(xiàn)代科技催生下的電影、電視、計算機、通訊衛(wèi)星、網絡等電子媒介。高爾基幾乎是第一個對電影誕生表現(xiàn)祝賀的作家，他在1896年看過初期出品的電影之后就指出：“可以肯定地預言，由于這個發(fā)明具有了驚人的新穎性，它將獲得廣泛的發(fā)展。”它“一定能夠為一般的科學任務服務，為改善人們的生活和發(fā)展人們的智慧服務。”高爾基的預言是正確的，電影和后來出現(xiàn)的電視、網絡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截至2003年底，我國已有電視臺320家．電視綜合人口覆蓋率達94.8％，有網站59萬多個，網民7950萬，其中18-24歲的年輕人占34.1％。

勿庸置疑，影像媒介的作用和影響已經深入到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日常生活的各個領域。我們正處于一個從語言文化主導的時代進入視覺文化主導的時代，丹尼爾·貝爾早就斷言：“當代文化正在變成一種視覺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在90年代視覺文化的主導下，美國人也不禁發(fā)出喟嘆：“小說家不是我們的文化英雄，影視制作人才是。”無疑，影像媒介已經成為傳播視覺文化的一個主要載體。影像媒介上的信息無所不包．綜合了工作、學習、娛樂等印刷媒介不能完全提供的服務。目前，影像媒介有大規(guī)模專業(yè)的傳播從業(yè)人員，他們?yōu)橐曈X文化提供大量的傳播內容和技術保障。

在視覺文化飛速發(fā)展的今天，影像媒介已經打破了傳統(tǒng)的印刷媒介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對于新媒介的研究需要更換新視角，比如電影和電視對人們日常生活方式的影響，暴力畫面對兒童成長的影響，電視、網絡對人們交往、思維乃至文明發(fā)展的影響。麥克盧漢的“媒介即訊息”啟發(fā)了我們不僅要關注媒介傳播的內容，而且應該同樣關注媒介的自身形式。他提出的“冷、熱媒介”、“地球村”等概念在視覺文化時代顯得尤其重要。麥克盧漢認為，媒介是人體的延伸，傳統(tǒng)的傳播媒介使人們只強調一種感官。例如印刷媒介使思想變成線性的、連續(xù)的、規(guī)則的、重復的和邏輯的。新媒介使人們投入其中的感官比例發(fā)生了變化。影像媒介已經成為當下人們獲得信息的主要方式。集文字、畫面、聲音等多種傳播符號為一體．改變了傳統(tǒng)紙質媒介強調線性思維的單一模式，重新調整了人們感官投入的分配比例。隨著視覺文化的普及，影像媒介已經帶來深刻的文化轉型和變革，從而產生馬克·波斯特所言的“文化重組”。在這個文化轉型和變革的時代，影像媒介極有可能承載“塑造未來意識形態(tài)”的重任。

二、從傳播形態(tài)角度看影像媒介與印刷媒介

影像媒介主要是通過聲音和畫面來傳播信息，當受眾面對銀幕／熒屏進行文學閱讀尤其是小說閱讀時．傳統(tǒng)的小說閱讀方式發(fā)生了改變，并且引起了包括認知習慣、思維模式在內的許多變化。近幾年。我國的電視劇年均產量在5000部以上，電影則在1000部左右。其中約40％的影視制品是根據(jù)文學文本改編的。每晚八點之后的黃金時段幾乎是當今中國人法定的“作品閱讀”時間。影像媒介對小說文本的影像展示，使受眾在感受層次上具有更大的選擇自由。因為影像展示消除了文字文本的符號障礙與符號束縛以及文字文本的形象間接性所具有的虛幻性，并且將最大多數(shù)的受眾納入了它的傳播視野中，即使文盲或半文盲也往往能觀看并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影像文本的文學意義。美國全國教育改革評議會認為．“文化變得越來越不以印刷物為導向了。”事實上，影像媒介已將傳統(tǒng)小說的書面語言和印刷媒介降低到傳播的精英形式。

從傳播形態(tài)角度看，影像媒介與印刷媒介存在很大的區(qū)別，從而導致二者在獲取信息的方式的不同。

1．傳播信息的載體不同

印刷媒介的主要載體是文字符號，閱讀者必須認識和理解這種文字才能進行小說閱讀，并且只有通過連續(xù)不斷的翻閱動作才能獲得小說中連貫的信息。

在影像媒介中，組成信息的元素豐富多彩。包括聲、光、色、畫、語言、文字等多媒體形式。這些直觀的圖畫符號可以使閱讀者不受自身語言文字水平及相關文化知識的限制．閱讀者只需具備一般的視覺感知能力即可。正如一位評論者所說．“當我們看影視等視覺媒體時，圖像符號充當了正文．而語言文字被簡化為時有時無的只言片語萎縮到屏幕的一角，成了圖像符號的附庸和注釋。”

2．材料組織的方式不同

印刷媒介的材料是平面的，小說的語言文字必須按照某種邏輯結構漸進地呈現(xiàn)內容。印刷的排列必須與民族的審美接受習慣相一致，閱讀者通過翻動小說引導其線性閱讀。小說的材料在書中是靜態(tài)的．閱讀者只有通過翻動靜態(tài)的材料才能進入動態(tài)的小說內容。

影像媒介的材料是立體的，聲音、畫面、語言、文字等材料之間的組合形成復雜多樣的空間結構。受眾在電視或者電腦上看到的小說形態(tài)本身是多維的，立體的，由影像建立起來的信息空間，不是一維、二維、三維，而是愛因斯坦所說的那種包括時間維度的“四維空間”。時下流行的影視劇，以及在國外流行過的繪畫小說。照相小說，廣告小說．就是將傳統(tǒng)的小說形式變成視覺文化，把文字文本變成視覺文本。

3．閱讀文本的行為不同

印刷媒介是以軸為中心進行翻頁閱讀。閱讀者只有從上至下、循序漸進地了解小說內容。印刷媒介有利于對小說內容進行全面控制和整體把握，精彩的段落可以反復閱讀和回顧復習，對于需要復制的內容，可以采取抄寫、復印等辦法，拷貝便于攜帶。

影像媒介的閱讀是快速的、跳躍的、被動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影像媒介的閱讀行為是對印刷媒介閱讀的反對和消解，大多數(shù)受眾采取娛樂的、休閑的心態(tài)觀看影像文本，他們放棄了神圣崇高的態(tài)度，對影像內容的把握是隨意的、片斷的，很難做到傳統(tǒng)小說閱讀中的整體性和精確性。

三、影像媒介中的“共讀”現(xiàn)象

影像媒介的快速發(fā)展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影響越來越大，同時也綜合構成一股勢不可擋的力量改變了傳統(tǒng)小說的閱讀方式。影像媒介的到來是否意味著語言文化將徹底退出歷史舞臺呢?從現(xiàn)實經驗來看，語言文化在影像媒介主導的時代依然占有自己的生存發(fā)展空間．因為語言文化與影像文化并不是尖銳對立的關系，而是相互依賴、共生共存的發(fā)展關系。從小說閱讀上看。文字閱讀一直是小說的傳統(tǒng)接受方式。而影像媒介的出現(xiàn)，為小說提供了一種新的接受途徑——視聽感知。從此，小說進入文字閱讀和視聽感知結合的“共讀”時代。

“共讀”有狹義和廣義之分。從狹義講，“共讀”是審美主體在欣賞影像藝術時進行“看”、“聽”、“讀”的融合統(tǒng)一過程：觀眾既可以“看”演員的表演，又可以“聽”演員的對話，還可以“讀”銀幕／熒屏下方的文字敘述。這種“共讀”，從現(xiàn)象層面看，小說接受與影像接受達到了同步進行，也就是接受者在欣賞影像的同時，也在進行小說閱讀。從廣義講，“共讀”要求審美主體深入理解小說藝術與影像藝術之間的互文性關系。在中外影視史上，大量的小說名著被成功地影像闡釋，這表明傳統(tǒng)藝術向現(xiàn)代藝術的轉換和現(xiàn)代藝術對傳統(tǒng)藝術的接納。因此。影像媒介崛起的意義，絕不僅僅是自身功能的凸顯和強化，而是以文字符號為媒介的小說中的某些因子通過一種大眾便于接收的渠道向影像媒介的滲透，形成一種適應當代人的生活方式和審美價值的新型文本形態(tài)——小說的影像版本．一種堪與文字版本并駕齊驅的文本形式。影像版與小說原著之間形成互惠互利的“共謀”關系，普通大眾在小說的文字版和小說的影像版所形成的“共讀”關系中享受兩種媒介不同的審美特性以及二者之間互為補充的審美體驗。

與傳統(tǒng)的小說閱讀方式相比，影像媒介時代的“共讀”主要有三大特點。

其一，“共讀”可以在文字閱讀和視聽感知之間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關系。“共讀”融“傳統(tǒng)閱讀”與“影像視聽”為一體，“傳統(tǒng)閱讀”引發(fā)讀者想象和聯(lián)想，而“影像視聽”則給觀眾提供了直觀形象，小說形象的間接性和影像形象的直觀性在“共讀”中達到“互補”。對一部經典小說的閱讀永無止盡，其潛在意義是永遠無法被完全接受的。不過。由于文字傳達的抽象性和概念化，事物的某些細部特征永遠難以用語言文字來描述清楚，而影像媒介中的視聽感知可以彌補這個缺陷。在視聽感知中，有意義的特征因具象化、直觀化的呈現(xiàn)不但得到了保持，而且得到了特別的強調和張揚。

其二。“共讀”可以使審美主體在印刷媒介與影像媒介之間體驗各具特色的藝術美感。小說依賴于印刷媒介，影視劇依賴于影像媒介，審美主體要能順利實現(xiàn)“共讀”。掌握兩種媒介各自的基本特性是必要的前提。因此，審美主體在欣賞小說的情節(jié)和影視劇與之相對應的場景時，要細細品味二者之間各自獨立而又相互聯(lián)系、相互對照、相互補充的奇妙之處。這種由語言敘事引發(fā)的聯(lián)想滲透到影像畫面張力產生的連鎖式的審美反應，正是“共讀”現(xiàn)象在審美實踐中的具體表現(xiàn)。從美學角度來說，印刷媒介和影像媒介本來各具特色。影像媒介以其直觀性和具體性見長，而印刷媒介以其抽象性和聯(lián)想性見長。周憲指出：“文字讀物可以喚起讀者更加豐富的聯(lián)想和多義性的體驗，在解析現(xiàn)象的深刻內涵和思想的深度方面，有著獨特的表意功能。圖像化的結果將文字的深義感性化和直觀化，這無疑給閱讀增添了新的意趣和快感。”

其三，“共讀”可以使審美主體從單一身份向雙重身份轉化。傳統(tǒng)小說閱讀的主體只具有單一的讀者身份，而“共讀”的主體必須身兼讀者和觀眾兩種身份，要同時面對小說的文字版和小說的影像版。這無疑對審美主體提出了更高的審美要求。面對小說的文字版和小說的影像版，審美主體既是讀者又是觀眾，欣賞語言形象和欣賞影像形象幾乎是同步進行，主體在體驗、領悟二者之間的審美異同時，要充分把握兩種藝術各自不同的特點和獨特的藝術本性。小說形象是用語言創(chuàng)造出來的，讀者必須通過對小說描述的內容來逐漸掌握塑造的各種藝術形象。因此。小說需要講究情節(jié)的邏輯性、連貫性，敘述語言必須前后充分交代清楚，否則讀者會出現(xiàn)閱讀理解障礙。而影像形象是視聽合一的多元共融，投射在銀幕／熒屏上的影像一顯現(xiàn)，光、色、影立即刺激你的視覺，聲音立即刺激你的聽覺，畫面視象和觀眾感知同步，因此，鏡頭與鏡頭之間的組接是非邏輯性的、跳躍的。蒙太奇是影像敘事中常用的手法。由此可知，審美主體要能順利實現(xiàn)“共讀”，掌握兩種藝術各自的美學特征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媒介不僅是信息，而且是思維，如果沒有攝像機、電視機、計算機，就不可能真正開發(fā)視覺思維，視覺文化的時代就不可能到來，所以阿恩海姆認為：“媒介本身實際上也是靈感的一種豐富源泉，它經常提供許多形式因素，這種形式因素到頭來都會成為表現(xiàn)經驗的極有用的東西。”在影像媒介居主導地位的時代，小說閱讀意味著文字閱讀與視聽感知的雙向選擇。小說的文字版與小說的影像版之間形成了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的共存關系：一方面小說形象的多義性、可塑性和不可窮盡性，調動了審美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而另一方面影像形象的直觀性、明確性和固定性則為審美主體的思維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參照系”，讀者觀眾在小說形象、影像形象的對比中檢驗著自己的思維成果。因此．影像媒介中的小說閱讀可以實現(xiàn)小說與影像都無法獨立實現(xiàn)的獨特的審美功能：在文字閱讀與視聽感知的合作中共同完成人的生存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