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期播出的革命歷史題材的紅色經典電視連續劇《恰同學少年》無論是在主題意義、戲劇沖突,還是在人物塑造等方面都表現了獨特的藝術特色。盡管該劇處于后現代語境下的影視劇創作潮流中,但是在表現人生理想、社會理想和教育理想等方面富有創新性,具有了鮮明的時代意義和巨大的文化魅力。
關鍵詞:電視劇 后現代特征《恰同學少年》文化魅力
電視連續劇《恰同學少年》是在不被看好的情形下悄然登場的,不被看好的原因在于它的主題是圍繞教育、理想、修身、革新治國而展開。如此主題在消費文化、娛樂文化盛行的時代氛圍中,理所當然地被認為不合潮流、過時落伍。然而該劇播出后,以平均收視率5 26%、最高收視率8 2%創下了今年央視收視率的最高峰,《新聞聯播》對它的宣傳不啻于表明了主流文化對它的首肯。
是什么原因促成了它的成功?筆者以為該劇基本上是走著回歸革命歷史傳統,宣揚正統的主流意識形態,體現“文以載道”的傳統藝術創作之路。這是上千年來民族藝術發展的優良傳統,只是當代中國在西方現代主義及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下,大眾文化日漸勃興、娛樂消費鋪天蓋地,出現了民眾沉醉在低層次的視聽享樂之中。陶陶然、惺惺然、昏昏然的現象。該劇的播出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又如醍醐灌頂,令民眾猛然驚醒。因為我們的社會仍是需要脊梁和精英的。因為我們的人生仍是需要理想和價值的.因為我們的精神仍是需要陽剛和執著的。那么整個社會自上而下對它的驚嘆和贊譽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從當今中國電視劇的整體創作情形來看,后現代主義傾向統領風騷,其思想來源于西方。20世紀中期二戰后.西方社會從現代主義轉向了后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主張反理性主義、反本質主義、反普遍主義、反形而上學。鼓吹世界萬事萬物的不確定性,消解事物的深刻意蘊.走向平面化。倡導大眾文化以消弭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的界限。這些后現代主義的思想和意識形態必然反映在最大眾化、最市場化的影視劇之中,全球信息化的潮流推動下,中國影視創作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和融合這種思潮。尤其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市場經濟的繁榮,商品大潮的沖擊,使民眾的意志逐漸弱化、軟化,享樂的風氣逐漸興盛。結果出現了一種受利益驅動的大眾文化,造成了大眾對庸俗、粗淺、短視甚至野蠻行為的渴求心理,傷風敗俗和享樂主義在文化中占了這么大的優勢,就必然對社會價值觀念起渙散作用,損壞和破壞曾經被人們篤信的信念。但《恰同學少年》這樣一部敘述偉人少年時期讀書、立志、走向革命道路且極具宣傳教化功能的電視劇,能吸引如此眾多的觀眾,獲得觀眾的喜愛,這倒使人不得不探究一下《恰同學少年》的特殊魅力。
一、為歷史題材奏響青春的贊歌
歷史題材的電視劇通常以對高雅趣味的藝術價值追求開辟電視領域中一道宏大、瑰麗而深沉的風景。《恰同學少年》以下簡稱《恰》劇反映的是中國20世紀初的歷史,它的主角是一群天真稚氣、風華正茂、壯志昂揚的青年學生。沒有人們看慣了的老謀深算、爾虞我詐;也沒有人們看夠了的纏綿悱惻、卿卿我我。更沒有人們習以為常的刀光劍影、血腥暴力。洋溢在《恰》劇中的是一股逼人的青春氣息和壯志情懷。他們有理想、有追求、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們想少年之所想,行少年之所為,以少年之言行反思并力圖改造陳舊落后的中國現實,他們相信“少年強,則國強,少年興,則國興。”他們對家庭、學校及社會的反叛就是對信念的有力實踐,從而青春的亮麗色彩在慷慨激昂的吟詩論道、積極智慧的社會實踐中揮灑地淋漓盡致。
在近幾年眾多的電視劇中,以青少年為主角的電視劇寥若星辰。即使有兒童、青少年的角色出現在劇中,他們也多是成人世界的被支配者、點綴者和襯托者。如此忽視青少年的影視創作情況恐怕由來已久,市場化日漸深入,影像媒體自身的商業邏輯日益滲入我國影視藝術創作.收視率的高低和經濟效益的多少規定著電視創作者的選擇方向。相對于成年人,青少年的消費能力較弱,于是影視創作者大多把目標定在成年人身上。但青少年是國家隊未來的希望,在青少年題材上進行開拓和耕耘是影視創作者責無旁貸的任務。《恰同學少年》在青少年學生中普遍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即可反映青年學生對這一題材的呼求和渴望。
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青年一代的成長折射了當時中國社會的發展道路:由蒙昧走向明智,由弱小走向強大,由迷茫走向堅定。毛澤東這一主角的成長歷程是很清晰的。在未進入第一師范以前,他試探了各種類型的學校。因學校的教學不合他心中的理想.導致一次次果斷的退學.此時的毛澤東對自己的興趣和前途是茫然的。進入第一師范后.志趣相投的同學,學養深厚的大師,開放、民主、靈活的教育管理方式深深吸引了他。五年的一師生涯里,毛澤東博覽群書,勵練體魄。眼界逐漸開闊,志向逐漸高遠,他所組織參與的實踐活動由校內走向校外,又由校外走向社會。當毛澤東帶領全校同學憑大智大勇擊退威脅長沙城的潰敗之軍時,他已向未來的革命道路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也對導師楊昌濟提出的理想問題作了一個完滿的回答,那就是“改造社會,改造中國。為廣大受苦受難的百姓謀求幸福和解放”。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莊嚴的歷史使命感賦予了這樣的青春以磅礴的氣勢、宏大的氣韻和昂揚的氣度。這是一曲少年英雄的凱歌,也是一曲少年中國的贊歌。
“數英雄人物,還看今朝。”古往今來的少年英雄人物,有誰能把小我和大我和社會融合到如此強烈鮮明的程度?《恰》劇的作者非常明確地認識到,濃墨重彩地突出這樣的青春特色,是區別于其他歷史題材的劇作的要義和關鍵。從演員的選擇到情節的安排.以及大量臺詞圍繞志向、修身、治國的展開。都令觀眾精神振奮,猶如經受了一次神圣、莊嚴、崇高的圣殿洗禮。它喚醒人們對于膨脹利欲的反思和審視,激勵人們從平庸走向崇高。尤其對處于人生觀、世界觀形成時期的青年觀眾,《恰》的精神價值是彌足珍貴的。黑格爾說過“歷史題材有屬于未來的東西”。雖然毛澤東、蔡和森等青年生活的革命戰爭年代與今天的和平建設年代差距甚遠,但理想和志向、膽識和毅力、責任感與使命感等人生素養是可以超越任何時代而具永恒的魅力的。
二、于戲劇沖突中闡釋理想的主題
《恰》劇的結構基本采用了傳統的戲劇式結構,以戲劇矛盾來結構整個劇情。同時采用多線并進的方式,選取幾位有代表性的青年學子,花開幾朵.各表一枝,表現他們各自的人生故事。最后各條線索集中、匯合,戲劇沖突達到全局的高潮。
以青年學子為中心展開的沖突是多角度、多方位、多層次的。就讀于一師的學子來自不同的家庭,家庭背景的不同導致了學生與家庭這~小社會的不同沖突。毛澤東出身于農民家庭,父親對他的期望是經商務農.繼承家業。當父親阻止他出門求學時。他毅然宣布離家出走,永不回頭。同樣對干家庭的叛離,也出現在劇中其他幾個人物身上,只是程度和命運有所不同.如蔡和森的母親,為了女性的尊嚴和自由,毅然告別衣食無憂的封建家庭,帶著兩個孩子自立門戶,白手起家。另一位女性陶斯詠也在抗婚和違反父意刊印反袁書籍等事件中流露出對家庭的不滿和對抗。
人物對于家庭的矛盾沖突是劇情的發展.它發展演化為人物對于學校、社會的矛盾沖突,從思想基礎來看,前者是后者的前提和基礎。比如毛澤東與袁仲謙老師的沖突,既是一種教學方式不為學生所理解的沖突,又是一種師生性格、文風差異帶來的沖突。毛澤東的偏科問題雖然在孔校長開明的教育理念和科學的評分手段之下得到了合理的解決,但也仍然隱含著學與教之間的沖突,進而引發人們對于素質教育的深思。毛澤東等一師學子與張干校長的;中突達到了師生沖突的高潮,這是一種傳統、保守、僵化、封閉的教育方式與民主、開放、激進、靈活的學習要求的對峙。張干校長以保護學生為初衷的無奈做法,雖然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矛盾.但矛盾本身的普遍性就是在今天仍具有現實批判意義。圍繞教育問題而展開的沖突,也出現在教師之間。比如紀督學與孔召綬、楊昌濟等教師之間就多次關于教育目的、教育理念、教育內容展開了對立.提出了諸多問題:一是學生應為個人的富貴前程而讀書,還是應為社會、國家而讀書:二是學生應該循規蹈矩、安守本分,還是應該勇于開拓、挑戰權威;三是學生應維護知識分子的斯文而鋪張浪費,還是應勤儉節約。
對于這些問題的解答,《恰》劇的創作者所表明的態度和立場是很鮮明的。從情節的發展和人物命運的安排,觀眾不難得到答案。劇中唯一的反面角色劉俊卿似乎天生就是為了說明這些答案而設立的人物。劉俊卿與各位正面人物的沖突首先是人生觀、價值觀上的沖突。他也與家庭存在著矛盾,他厭惡自己貧寒的家庭出身。他看不起賣臭豆腐干粗活的父親,因而他當著校長的面指認父親為“挑夫”,他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地企圖洗去“貧寒”的標簽:銷毀同學考卷、考試舞弊、巴結紀督學、浪費糧食、侮辱蔡和森、協助軍閥抓捕孔校長、緝查反袁書籍等情節中,他皆站在傳統人倫道德的對立面,可謂人品低下、用心險惡,手段卑鄙。盡管改變人生狀況的愿望無可厚非,但他走的是一條陰暗、邪惡的歧途。最終眾叛親離、亡命于流氓之手的結局,印證了“惡人惡報”的俗語,也彰顯了懲惡揚善的創作意圖。
敘事藝術總是蘊含著某種具有普遍性的意義,即敘事的主題。這種意義使敘事超越歷史的真實或虛構,而獲得某種人類文化意義上的普遍真實性和哲學意味。《恰》劇建立在激烈的戲劇沖突之上的結構,有力地展示了創作者關于人生理想、社會理想、教育理想的宏偉藍圖。
中國近期影視作品的后現代性傾向,使影視劇放棄了對終極意義、絕對價值、生命本質的孜孜以求,也不再把影視當作濟世救民、普度眾生的神賜的法寶,不再用影視來顯示知識分子的精神優越和智力優越,來張揚那種普羅米修斯的人格力量和悲劇精神。它們僅僅是些無深度無景深卻輕松流暢的故事、情節和場景,一種令人興奮而又眩暈的視聽時空。它是供人消費而不是供人闡釋的.是供人娛樂而不是供人判斷的。而《恰》中鮮明的二元對立具有濃烈的意識形態色彩,它迫使人們做出判斷,區別出合理與不合理,區別出正義和非正義,區別出崇高和平庸來。
三、以人物形象的塑造溝通歷史和現實意義
從影視類型的角度看待《恰同學少年》,無疑它應屬于電視傳記片的范疇。為紀念某位人物而作的傳記片,單純出于對杰出人物的敬仰,而去緬懷性地展示他們的生平事跡它往往通過對人物的描敘,或引發對一種有貢獻的人生的肯定,或延伸對一種有意義的精神的褒揚。或至少是還原了一段歷史。但是這種價值由于過于單一和熟練.而相應減弱了他對于現代觀眾的精神震撼力。而真正具有較高價值的,無疑是那種具有穿透力的傳記片。這種傳記片不再滿足于把人物歷程故事化。而是步入到人物的內心深處,充分展示人物在現實世界的沖撞中,所發出的心靈的感覺、沖突、痛苦、和磨難的回響,從而然觀眾感悟到一種杰出精神真正的歷史面貌,并轉化為自身精神的養料,而不至于因為過于景仰而敬而遠之。《恰同學少年》就具有一定的穿透力。一位締造新中國的偉人,他的少年時代定有不同于凡人之處,劇作者較成功地突出了人物的非凡之處,同時又詳細地再現了產生這種非凡的原因。這樣既鋪敘了他胸懷大志改造社會的信念和行動,又展現了他沖破重重阻力、百折不饒不斷思索前進的心靈路程,人物所袒露的赤誠心靈和磊落人格,敲擊著觀眾的靈魂,勾起人們對歷史的人和人的歷史的深沉思考。
貫穿《恰》劇始終的一個情節是如癡如醉的讀書情景,劇中的人物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看見遇見一本好書,便想得到痛快一讀,以毛澤東最具代表性,在鄉鄰的打斗中、在繁雜的鬧市中、在沒錢買書的書店里、在同學的埋怨責備聲中、在老師的書房里……毛澤東如饑似渴地汲取著書本知識,知識即力量,毛澤東人生中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離不開讀書的積累。《恰》劇反復渲染的這一情景既刻畫了刻苦勤奮、勵精圖治的精神品格,又有力地闡釋了人物成就的堅實基礎。同時由于讀書環境和形式的變化以及戲劇沖突的融合,觀眾并不覺得單調重復。內因起決定性作用,外因又促成內因發揮作用,一師有一群學識淵博、民主開明的教師,他們的言傳身教令學子們如沐春風,豁然開朗。特別是楊昌濟老師對毛澤東的一次次教導和幫助,猶如人物思想探索中的一盞明燈,異常親切和明亮。可謂樹立了古往今來教育者形象的一座豐碑。
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電視劇中的傳統英雄人物開始褪去崇高的光環,顯露出他們作為平凡人、普通人的一面,表現他們的喜怒哀樂,表現他們的憂愁煩惱,人物的性格也日益豐富、豐滿起來。但是與這一情形相伴的是人物形象的日益瑣屑、平庸。人物性格雖趨于復雜化。但其區別于他人的標志性特色卻日益消融。在黑格爾看來,人物是豐富性、明確性、堅定性的有機統一,不僅是“許多性格特征的充滿生氣的總和”還“許有某種特殊的情致’作為基本的突出的性格特征,來引起某種確定的目的、決定和動作”,“人物性格必須把它的特殊性和他的主體性融會在一起,它必須是一個得到定性的形象,而在這種具有定型的狀況里必須具有一種一貫忠實于他自己的情致所顯示的力量和堅定性。”如果失去了這三種因素的有機統一,那么人物性格就會走上畸形發展的道路。
《恰》劇中毛澤東的基本性格是胸懷磊落、志向高遠、膽識過人。在表現這個基本性格之外,劇中還有許多感人的細節,如他與家庭的書信往來,對生病母親的關照、對同學的幫助、對老師、校長的理解,特別一提的是劇中對男女感情的處理,這是表現青年生活不可缺少的方面.從毛澤東公開表明讀書期間不談男女私情到委婉拒絕陶斯詠的真情,以及對蔡和森、向警予等人的感情處理,皆含蓄而內斂。個人的私情與遠大的志向既相融合又相沖突,又絲毫無損于大我的形象。從這些情節中,我們不難看到毛澤東并非天生的圣賢之人,他也有粗心、激進、不擅理解他人、做事莽撞的毛病。通過這些細節,我們也看到了一個“立體”的毛澤東。他的思想明確而有堅實的基礎且是逐漸發展演變的,他的個性是鮮明而又具有豐富的層次感。作為劇中最主要的人物,他是一個被成功塑造的典型人物。
后現代語境下的大眾文化,需要正確的引導,使其沿著健康的審美方向發展。倫理道德在向審美轉化過程中的作用源遠流長.從孔子觀樂時提出的“盡善盡美”到孟子所說的“養吾浩然之氣”,形成了美善結合的傳統,它既是理想人格的追求,也是評判文學藝術的標準。元代高明在《琵琶記》中就明確指出“不關風化體,縱好也枉然”的看法,因而電視劇的人物形象塑造應重視教化作用,把美善結合作為塑造人物的追求.創造出豐富性、明確性、堅定性有機統一的人物形象來。因為傳統的審美心理畢竟在觀眾心里有著深厚的積累。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會在觀眾心里引起永久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