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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底

2007-12-31 00:00:00
山花 2007年10期

馬格是被突然間的哭聲驚醒的。其實本來睡得也不沉,火炕燒得過熱,腰都快煲糊了。再細聽哭聲,咿咿呀呀,透些評戲的清脆。村里的女人大抵都是這樣的哭法。春天或冬天,水底村都會安葬些老人,在多年的奔喪生涯中,她們已經學會了如何拿腔捏調,如何哭得情真意切而不失禮數。他掀開門簾,兩個女人正跪在那里,還有個裹咖啡色頭巾的老女人,可能因了肥胖的緣故,只得貓腰坐鍋臺上,雙手杵著黑風箱唱得一波三折。

“馬格,再劈些劈柴!”老馬跟他嚷。老馬沒正眼瞅他。老馬的眼角爛得更厲害了。

馬格“嗯”了聲,這才瞄了眼爺爺。爺爺躺在舊門板上,肥大鮮亮的壽衣將他的身體拉得比活著時要細長。

天未大亮,不斷有黑魃魃的人影晃動,雪尚未融,踩上去吱嘎作響。“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莊稼院的向來認為是不吉利的征兆。爺爺到底沒捱過這個冬天。他只是摔了個跟頭而已。據說他扛著八仙桌去上墳,走到骨頭加工廠時想撒泡尿,棉褲剛拽下來就跌了。按照他們的說法,他那時就沒有后腳跟了……

鄰居的老槐樹上,幾只喜鵲在枝椏間鳴叫。馬格未免有些發呆。“抽支煙吧,暖和暖和,”四叔從廁所里出來,微笑著遞他一支帝豪。他倒從沒見過這牌子,就合了手擋風,咳嗽著吸著。“我來劈吧,”四叔從他手上接過斧子,“這種活啊,呵呵,你可干不好。”“是啊,”馬格吸著香煙搭訕,“我沒你手巧。”

四叔確實有一雙整個家族里最靈巧的雙手。他在海軍部隊服役時,就是搞密碼破譯的,說白了就是間諜。他還記得小學時,從部隊休假歸來的四叔穿著藍色呢子海軍服壘院墻。他壘的花墻比大泥瓦匠壘得漂亮。他還會壘炕,他壘的炕從不倒煙。剛從部隊轉業那年,工作沒著落,他就在縣城給人家安裝暖氣和太陽能。四叔好像天生就是個耍手藝的。

“美美這段時間還好吧?”

“湊合。還湊合……一個多月沒輸血了。看來老中醫倒真有兩下子。”

這個馬格知道。兩個月前,四叔帶著美美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去了安徽蕪湖的一個偏僻小鎮。據說那里住著位神醫。四叔經常這么做,那些道聽途說成了他最后的賭注。這些年來,除了西藏和臺灣,他們好像都跑遍了。“不是就多了一味紫檀嗎?”馬格說,“中醫嘛,其實就是偽科學。”

四叔直起腰身。片刻工夫,他腳下已壘了兩扎齊整的木柴。馬格看到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他指著門口說:“快去看看,你爸招呼你呢。好象有急事呢。”

果真是老馬。老馬絲毫不給馬格留情面,大聲訓斥著他,聲音嘶啞得像寒夜的老鴰。當然,老馬訓斥得非常有道理。他認為這個節骨眼馬格還叉著腰在庭院里抽閑煙,簡直是大逆不道。雖只是凌晨七點,但前來吊紙的人開始多起來。水底村的規矩是,倘若吊紙的是男人,男孝子陪哭,倘若吊紙的是女人,則媳婦閨女陪哭。剛剛來的恰巧是村里一撥男人,老馬的爛眼角下全是淚水。馬格就喏喏著應允,疾步到過頭屋,還沒站穩,便聽到接紙的扯著鐵嗓子喊:“男賓到!孝子接紙!”

馬格也不曉得來的是誰,只顧俯首磕頭,同時嗓子里發出嗚嗚的、厚實的聲音。這倒把他嚇了一跳。他不是沒哭過,他只是沒這么大聲地哭過。他沒料到自己大聲哭泣的聲音如此怪異刺耳。還在為自己的哭聲惱火,旁邊已有人將他硬生生拽起。“悠著點馬格,還得守好幾天呢。”是村里的素梅,“你是賢孫啊,你爺活著時,你對得起他就是了。”馬格就繼續坐在長板凳上,盯著門板上的爺爺。“你對你爺多好啊,他想吃榴蓮,你專門跑北京給他買,他生了褥瘡,你托人從天津給他買特效藥。對得起他了。村里人說起你,哪個敢不豎大拇指?”

“不是對得起對不起的事,”馬格盯著素梅說,“爺死的時候,那么瘦……”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素梅又安慰幾句,轉身去東屋扯孝布了。素梅是四叔的初中同學。素梅不光是四叔的初中同學,還是村里有名的女光棍。女光棍并非是沒結婚的女人,在水底,女光棍就是那種像男人的女人。馬格對這個身穿黑皮夾克、腳踏大頭皮鞋的女人印象頗為深刻。她賭錢,占卜,喝酒,做的全是爺們的彪悍事。后來馬格想,如果單按“彪悍”這條準則,蕭芳,無疑也是素梅這樣的女光棍。

馬格已經忘記何時認識的蕭芳了。這些年來他記性越來越糟。有段時間,為了防止得老年癡呆癥,他每天都要強迫自己做算術題,比如二十六加六十二等于多少,九十八減八十九等于多少……他跟她不在同一座城,但是同行,都在報社,做的都是副刊。如此看來,他們應該是在某次報刊年會上認識的。所謂的認識,也就是打過照面而已。印象深的,是一次副刊頒獎酒會上,他們都坐9號桌,當有人偶然提到一檔“超級女聲”的娛樂節目時,他跟她,喜歡的都是叫張靚穎的女孩。當有人用戲謔的語調提到女孩在酒吧駐唱的往事時,用了極為不雅的詞匯。蕭芳站了起來,她臉色微酡,指著那人說,你怎么知道她不純潔?純潔不純潔是寫在臉上的嗎?這個世界除了上帝,誰是純潔的呢?說完她斟了杯紅酒,強迫那人一口悶下去。那人是省報的一個副總編審。

現在蕭芳醒了嗎?每天六點半,她都給馬格發條短信:“寶貝,起床。”看到這簡單的四個漢字,他全身俱是游蕩的、酥氧的氣力。

“馬格,把香點著,”老叔一直跪著燒草紙。草紙潮得厲害,薰得他淚眼婆娑。

馬格就去點香,老叔又告誡道:“這三炷香,這幾天是不能斷的。知道嗎?還有那半碗豬油,”老叔指了指擺在灶火口的瓷碗,“也得時刻亮著,一會都不能滅,”怕他心不在焉,又說,“都是有講究的。別不當回事。”

“知道了,”馬格不耐煩地說,“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老叔是跟馬格一起長大的,因為他們兩個同歲,也就是說,當馬格在母親懷里嗷嗷待哺時,這個長他一個輩分的男人,也在祖母干癟的乳房上吃奶。他們的關系,也一直介于兄長和叔父之間,也就是說,當青春期來臨的時候,他們喜歡過同一個女孩子,暗地都給這女孩寫過情書,他們還都參加過學校里的5000米長跑比賽,一個第一,一個第二,他們的長相也差不多,都是鷹隼一樣尖銳的鼻梁、河馬般寬闊的大嘴……他們除了是天生的敵人,還有什么是相通的呢?

香還沒待點著,又來了撥男賓。都是些七八十歲的老頭。他們套著臃腫的對襟棉襖,頭上戴著破氈帽,鞋底裹著穢雪,哭起來就像是老風箱,吧嗒吧嗒有聲無氣的。馬格留意到來的這些人,大都是跟爺爺有淵源的,譬如有個叫李斌的,跟爺一起在廣西扛過槍,有個綽號“小日本”的,六十年代爺爺當大隊書記時,做過會計,還有一干人,在爺爺沒傻之前,稀罕跟爺爺玩一種叫“釘馬扎”的游戲,算是賭友。他留意到這點時,難免有些緊張。思忖半天,還是拿不準主意是否跟老馬溝通一下。隨后三三兩兩的人來,燒完紙后就討支煙,跟老馬四叔他們論起爺爺去世前的病情。老馬的瞳孔似乎快被腫脹的眼皮和眼泡遮蔽了。爺爺在炕上癱了四十來天。

“馬格,過來!”老馬將他招呼過去,抽空介紹給村人。他們在馬格成年后很少見到他,都說馬格是一點認不出來了。馬格就機械地點頭,每人發了張名片,說以后要是市里有事,可以去報社找他,云云。那些老人很鄭重地點頭,說你們馬家人丁不旺,卻個個都是頂梁柱啊!他們走后,老馬把他叫到墻角,說,你發現沒,前來吊紙的人不多呢,水底村五百來家,兩三千人口……就打住了。馬格知道老馬是什么意思,卻并不知如何寬慰他。他盯著老馬的嘴唇。老馬的嘴唇爆著層層爛皮,他不時用手撕扯,唇肚就沁出大滴大滴血珠。馬格明白老馬是個要臉的人。

“別擔心,白天村里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女人跟老人……”他斟酌著說,“估計快忙起來了。你們單位的人都通知沒?”老馬說都通知了,還從單位要了三輛面包車。

這時老叔又喚他點香,“你別不當回事。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老叔在一個鎮上當副鎮長,主抓計劃生育。馬格就笑著說:“你真是越來越啰嗦,你們管計劃生育的,除了給老娘們上環、發安全套、強行引產,是不是還陪她們上床嘮嗑?”老叔虎著臉罵他一句:“你們文化人,滿腦子男盜女娼。”罵完了繼續低頭燒紙。滿缽的草紙早已將屋子熏得霧氣沼沼,馬格跪在那里,頭暈腦脹得厲害,就起身去了茅廁。在茅廁里他接到了蕭芳的短信。馬格快速刪除了短信。這是一個好男人應該養成的好習慣。楊素芬是個比豬還遲鈍的女人。可豬要是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蕭芳不是豬,蕭芳是貂。她細密的牙齒咬在身上,只會讓他感到被虐的快感。當然,那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家里。對于偷情來講,最舒適安全的,永遠是旅游區的賓館。條件雖然簡陋,床上沒準爬著螞蟻蟑螂,但那又算得了什么?沒有什么能阻止身體與身體擁抱時的幸福感。幸福感,是的,馬格要的就是這么一種簡單的幸福感。而幸福感,對于他這樣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來說,就是仙境了。

“馬格!來人了!”老叔小聲提醒他。他們家的孝子真是不多。爺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卻只有一個孫子。老馬是長子,長子要跟“大勞忙的”(操辦喪禮的臨時性組織)操持全局。四叔要忙著給男賓客發孝帽孝衫孝布,老叔忙著燒草紙。也只剩馬格了。馬格腰間盤突出,還患有肩周炎及輕度美尼爾綜合癥。在周而復始的下跪、磕頭、嚎哭、起身、再下跪、再磕頭、再嚎哭、再起身中,他突然神情恍惚起來。四叔遞給他一瓢涼水,水還沒喝完,老馬單位的人就屢屢徐徐趕到了。老馬小跑著帶他們去賬房先生那里記賬。素梅卻扒在四叔耳邊嘀咕著什么。四叔就跟馬格說:“孝布可能快不夠了,還得再到獨寞城拉幾捆。”

老馬很快也知曉了這消息,嘴唇上的血就流得更頻。本來隔村也有白布賣,可老馬嫌布料粗糙,布是特意從十里外的獨寞城村拉的。為了顯氣派,每個前來吊唁的人都發了十五尺,算是十里八村少有的大撒孝。老馬好歹鎮定些,趕快派司機去拉,還要周旋著單位的人,讓他們稍安勿躁。

“馬格,香快燒盡了,”老叔抽空跟他小聲嚷道,“手腳麻利些!”

馬格就趕快將爺爺頭頂上的香續著,插在沙碗里。這時村里前來吊紙的人多了些,都是些鰥寡之人。老馬再次把馬格拉進屋里,他的手不停地撫摸著下頜,磕磕巴巴道:“村里的人……人還沒來,村里的人……咋還沒來呢?”

“你不用擔心……”馬格安慰老馬。雖是安慰,也是忐忑。老馬他們一家人全不在水底村,只爺爺一人住老房子里,平時雇了保姆照看。誰家有了婚喪嫁娶,是極少添過香的。這種你來我往的事,村里人看得甚重。再者這幾年爺爺傻了,最喜歡拾柴火,他腿腳不利落,就背著糞箕子在村里閑繞,看著誰家麥秸好,就把糞箕子填得滿滿的,偷摸著背回家。因了此事,沒少挨村人嘮叨,還有那相小的,就堵著門口來咒罵。

“誰讓你爺傻了呢?他們怎么能跟一個傻子計較呢?”老馬有些憂傷地說,“死者為尊,他們怎么就想不開呢?”

其實馬格清楚,老馬擔心的并非是這件事,他最擔心的是下葬時,沒有人幫忙抬棺材。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有那名聲不好的,村里人將棺木抬到一半就鳥獸散。那是極丟人的事。

“你跟我叔他們商量一下,”馬格說,“沒準他們有別的法子。”

“我是老大。啥事有我前頭擋著。怎么能讓他們操心費力?他們自己操心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這時,老馬單位的人等不及孝布,要撤了。老馬就說那不成的,吊紙不拿孝布走是有說道的,孝布能去災星,你們就再等一等。單位上的人就說,哪里有那么多說辭?我們還得等著去老劉家呢,你知道嗎,老劉他媽也是今早去世的,雪沒化,路濘,我們得抓緊。老馬見留不住,也就隨了他們。老馬今年六十六歲,退休十多年了,能有這么些人趕來吊唁,已經是看情看臉了。

“你的手機響半天了,”老叔蹙著眉頭提醒馬格,“你要是沒別的事,先把手機給關掉。讓你爺爺安靜一會。”

老叔從小就是他的敵人。老叔從小喜歡搶他的酥油餅吃。馬格沒吭聲,徑自走到庭院。外面倒真是冷。沒有太陽。素灰的閑云將水底村的上空扯成一條一綹,油亮的大喜鵲不時掠過豬圈,棲息到槐樹上的巢穴。馬格倒懷念起多年前春天的水底村,奶奶安在,爺爺也沒傻。庭院里滿是肥碩的韭菜花,開成明亮的素白,蜜蜂嗡嚶著,野貓呢,尖叫著躥上屋頂,撲逮著從煙囪里飛出的雀子,空氣透亮得只有腥甜的花香,將人熏得直打瞌睡。而村南的水底河,春蛇已經在嫩綠的水面上嬉耍。

“起床了嗎?”

“還沒有呢。昨晚泡吧了,困得厲害……”

“待會上班嗎?”

“稿子編好了,哎……沒什么事。在家里看碟吧。嗯……”

“有什么值得推薦的?”

“他們都在看《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

“我不喜歡日本片。”

“我喜歡啊。我喜歡就行了。”

“我想你。”

蕭芳懶懶地說:“我也想你啊。我都三個月沒看到你了。你爺怎么樣了?”

“今天凌晨去世了。”

蕭芳沉默片刻:“節哀順便。多大歲數了?”

“八十三歲。”

“喜喪。”

馬格不曉得還要說什么,就掛了機。這時老馬又慌張著朝他擺手,他連忙過去。老馬說,我忘了件事,你爺爺有六個妹妹,三個過世,三個活著,有兩家去送信了,還剩一家,這么多年跟咱們沒啥來往,你說是通知呢還是不通知呢?馬格說,你跟我叔他們商量商量,畢竟你不是爺爺的……還沒等說完先行閉了嘴。老馬的臉比驢臉還長。他乜斜馬格一眼說:“我是長子,你是長孫。我們會把你爺爺的喪事辦成水底最豪華的喪禮。我跟你說了沒?我打算請三十二個嗩吶手。”

“隨你的便吧。”馬格說,“出錢的事,你最好跟我叔他們合計一下。你知道,正月里出殯請喇叭,錢要出雙份的。”

老馬不再搭理馬格。拉孝布的人回來了。不光拉孝布的人回來,二嬸也帶著美美來了。美美還是那么白,臉胖得像發酵的薔薇花瓣,左頰綴著些許的紫斑點。她把頭剔成了板寸,裹了件黑色羽絨服。當馬格拉住她的手時,他看到她嘴唇上的胡須是越來越旺盛了。她多像個男孩。美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站到爺爺身邊,也沒哭。后來她抓住爺爺的一只手,安謐地撫摸著。再后來她轉過身,對著馬格說:“這么瘦。”

馬格揪了揪她的大耳朵。她的耳朵很薄,毛細血管一根根的。

美美又說:“哥,爺真瘦。”

“是啊。躺了那么些天,油都耗干了。”

“哥,人死了都這么瘦嗎?”

馬格盯著妹妹的眼睛。

“哥,人死了都去哪兒啊?”

馬格不曉得說些什么。

四叔把美美拉到一邊。老馬吩咐二嬸趕快帶美美回家,見一面了心愿就好。美美不吱聲,馬格就把圍巾給她勒緊,又戴上口罩。美美得再障性貧血五年了。她每個月都要輸兩袋血。為了給她治病,四叔把房子賣了,暫住在丈母娘家。四叔笑嘻嘻地把美美推搡上車,將車門咣當一聲關緊。馬格的心就哆嗦著跳了兩跳。

及至中午,孝子們草草吃了頓飯。下午繼續守靈。讓老馬稍稍放心的是,村里除了沾親帶故的,大部分老娘們都吊過紙了。他悄悄告訴馬格,連四奶奶都來了。四奶奶跟爺爺沒啥大過節,只不過去年麥收,爺爺順手從四奶奶家抱了捆麥穗回來,就徹底交惡了。年前爺爺走丟了,四奶奶逢人就得意地說,我看到他了!就在周莊麥子地里,撒了尿連褲子都系不上。我看到了他也不告訴他們家人!

“即便這樣,你四奶奶還來了。不但來了,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對不起你爺。”

馬格沒心思聽老馬嘮叨。他在想蕭芳。最近她有些不正常。不是一般的不正常,是非常不正常。過年時她說要來。她住的那個城市,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她總是坐火車。那趟車是慢車,經常無緣無故晚點。他守在出站口,手里總是朵玫瑰。這些孩子才玩的把戲,馬格做起來常常覺得可笑。可她喜歡。既然她喜歡,那么馬格就沒有理由厭惡。就像坐火車,干嗎不坐豪華大巴?貴是貴了點,可一水的高速,兩個小時就到了。可她說喜歡火車的感覺。她說,她坐在火車里,時常會想到動畫片《千與千尋》中,女孩千尋坐在水底的車廂里,孤身一人去找錢婆婆的鏡頭。千尋找錢婆婆要解藥。她要去救她的愛人白龍。

“你咋了?不舒服?”老馬用手快速摸了摸他額頭,“你是不是發燒了?發燒的話快讓你舅舅打一針!我們待會就上火葬場了!”馬格的舅舅是水底村的赤腳醫生。

“沒有。我一點毛病都沒有,”馬格說,“我會沒事的。”蕭芳過年終究沒來。她和報社的一幫朋友去了三亞。理由很簡單,她說,我想看看冬天的大海到底有多暖和。

“沒事的話別老木頭似的戳著!”老馬拍拍他肩膀走了。殯儀館的車已停駐在門外,吹喇叭的將喪調甩得哀怨悠長。馬格被老叔四叔指揮著,將爺爺抬上車。老馬一身縞素,捧著飯缽跪在門口哭得死去活來,啟程前將飯缽摔得粉碎。村人呢,將他們家擠得廟會一般。老馬三兄弟和媳婦們是極少回水底的,村人就指點著說這是誰誰家,那又是誰誰家;誰誰家來了,誰誰家沒來。他們絲毫不避諱他們的言論,仿佛他們正在欣賞一出正月里演出的評劇,哪個角兒哭得好,哪個角兒一點眼淚沒掉,他們分辨得異樣清楚。楊素芬沒來,楊素芬去北京出差了,馬格也沒哭,淚囊里的水似乎早已蒸發。他只好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也不敢拿眼去覷旁人。

火葬場不遠,老馬疏通了關系,不但沒候著,連錢也沒花一分。最后爺爺的骨灰被拿將出來,用床單裹了小小一捧,眾人又在嗩吶聲中回到水底。此時已近黃昏,“大勞忙的”開始搭戲臺,晚上要演出歌舞。據說老馬請的是縣城里最紅的歌舞團,不但有流行歌曲、美女魔術和現代舞,還有唱東北二人轉的。待到六點來鐘,爺爺的骨灰要入棺了。素梅將棺木里鋪些灶灰,又襯棉花,將棉籽、白線跟錫紙元寶小心著安放好,孝子們這才將爺爺的骨灰一把一把地撒下。哭過后,工匠們用七星劍楔將材蓋釘牢,守靈夜就開始了。

果不其然,晚上來吊紙的人多如螞蟥。一撥接一撥的轉不開軸。馬格干脆跪在那里不起來了,偶爾挑個縫隙抽支香煙解解乏。等到晚上十點,人還是如潮水般上涌。老馬就壓著嗓子對馬格說:“看來真被你說對了。白天男人們出去忙活路,晚上才有空。我剛才數了數,十之八九的水底人,都來了啊!看來明天抬棺木的事,我們也不用擔心了!”無疑他很自豪。他或許壓根就沒留意,馬格根本沒聽他說什么。到了十一點,歌舞晚會就開始了,有個穿超短裙的姑娘捏著破鑼嗓剛唱了首幽怨的《長相思》,就落起大雨點來。眾人都覺得奇怪,雪沒化,春雨就來了。歌舞團只得早早散去。這時老叔走過來,對馬格說:

“你爺活著的時候,最不喜歡聽這些靡靡之音了。”

“不是吧?我記得以前人家辦喪事,他老去擠著看的。”

“你爺爺只喜歡聽嗩吶,不喜歡聽流行歌曲。”

“你什么意思?”

“沒啥意思。”老叔盯著他的眼睛。老叔的眼角全是細密的紋理。

“你現在還喜歡游泳嗎?”

馬格一愣:“喜歡。我辦了張會員卡,每個禮拜六下午,都要到游泳館游上兩個小時。”

老叔轉身就走了。不一會兒四叔過來,用磚頭在棺木前搭了個爐子,“晚上守夜會很冷的。我劈了些竹子,松木,要是有焦炭就更好了。待會我們烤火。”

“我們……今天晚上都守在這里嗎?”

“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覺吧……就今天一晚上的事了,明天你爺爺就下葬。”

“我跟你們一起守,”馬格說,“爺爺這輩子不就這么一回嗎?”

雨下了陣就停了。老馬三兄弟跟馬格都坐在材前,給爺爺守靈。他們先是談論著明日下葬的事宜,后來,怎么就說起關于爺爺的往事了。他們說得很是開心,不時大聲笑將出來。尤其是老馬,他好像終于放松了,心情不錯。他說,小時候,爺爺帶他去打魚。他那時也就七八歲,是夏天呢,晚上十二點。那時的水底河,一網撒下,成群的青魚就撲棱著翻騰,在月光下跟堆銀子似的閃著光。柳條籃子裝滿了,爺爺就用豆秧苗將老馬的褲角扎緊,將剩下的魚灌進他褲腿里,叮囑他說,你先回去,把魚掏出來,再回來給我裝!老馬就挎著籃子,褲襠里裝滿了青魚,頂著滿頭的星星回家。

四叔說,他印象里最深的,是那一年奶奶鬧心臟病,把他送到姨家住了兩個月。待到正月初一,他吵著要回水底村。半路上,遠遠就看到爺爺也騎著老水管自行車,匆忙往這邊趕。看到他,蒲扇大手一伸,把他從姨父的自行車上,一把揪了過去……

馬格不時往爐子里填松木,仍冷得打哆嗦。他使勁跺著腳,后來干脆在屋檐下來回小跑。蕭芳睡著了嗎?每天晚上十二點,馬格都會給她打電話。往往是他剛撥通,那邊就掛掉,然后她打過來。她說不想讓馬格花話費。她總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讓他感動。他們相處兩年了,這樣的小事頗多。她時常郵些書籍、光盤過來。有次她甚至給他郵了一打白色內褲,那種平角的,上面點著細碎暗花。她說,你身材那么好,穿上一定像健身教練……健身教練,前些天她好像提起,最近有個健身教練,經常邀請他們報社的一幫鳥人,去參加什么藝社的活動……

“過來馬格!”四叔招呼他,“烤烤火吧!別瞎溜達了。”

馬格擺擺手表示拒絕。他想了半天,還是給蕭芳打了電話。好半天也沒接,馬格就焦灼起來,又打一遍,蕭芳這才壓掉打過來。“睡了嗎?小芳?”

“啊……”她喘息得有些急促。

“怎么了?聲音這么雜?”

“沒什么啊……好……困。”

“今天忙不忙?”馬格的聲音有點顫。

“哦……有點忙。”

“你真的困了啊?陪我說說話吧。陪我說說話好嗎?”

“嗯……”

“那個健身教練是不是躺在你身邊啊?”

“是啊,”蕭芳笑著說,“他正摟著我呢。他的小腹都是毛,摸起來很舒服哦。”

馬格勉強笑出聲:“快睡覺吧。門窗關好。明天事辦妥了,我再聯系你。”

他知道她在開玩笑。她喜歡涮他,以此來顯示她清楚他是個懂得幽默的男人。可她到底睡過多少男人?據她自己說,有陸軍中尉,有康師傅方便面代理商,有體院練跨欄的大學生,還有長得像李連杰的政府官員……她跟他們認識的途徑也千奇百怪,有視頻認識的,有采訪認識的,有酒吧認識的,甚至有一個,是某天深夜坐公共汽車時,互相對視后搭訕認識的……她跟他聊起這些男人時,沒有絲毫遮掩。她說,他們在床上表現都不錯,尤其一個開出租車的,能從夜晚耕作到翌日中午。她愛過他們,但現在他們都不屬于她了。她是條水草,那些人只是游過她身體的魚。她老了,都二十六歲了,只想找個安穩的人過安穩日子。而這個人就是馬格。她沒提過結婚的事,馬格知道她在等他親口說出來。

“馬格,去屋里拿兩件大衣!”老馬吩咐道,“你還發燒嗎?”

馬格連忙去拿大衣。大衣簇新,有狗皮的,有羊絨的,還有貂皮的。爺爺從來只穿舊衣服。他們就用大衣將自己裹成蠶蛹。可還是冷。后半夜的大風不時將靈棚里的紙人、搖錢樹、九蓮燈吹得東倒西歪,他們只好不停地扶起。后來,老馬怕火星不慎把童男童女燒著,就將爐火滅掉。火熄了,嘴冷了,話也少了。他們愣愣地注視著棗紅色棺木。爺爺被燒成一把灰,就躺在里面。他們再也看不到他了。馬格盯著爺爺的照片。這張照片是1951年轉業時照的,他梳著四六開的頭發,胸前掛著六枚功勛章。他打過遼沈戰役,平津戰役,解放后又去朝鮮。他是炮兵班長,曾經打下過一架美國人的飛機,因此得了枚銀質獎章。那枚獎章馬格還記得,正面是個英武軍人,扛著把沖鋒槍,上面寫著“抗美援朝二等功”,反面是一只和平鴿,寫的是朝文。幾年前爺爺把它賣了,賣了二十五塊錢。

“你爺爺為什么要把獎章給賣了呢?”四叔問,“留下來的話,都是壓箱底的。”

沒人回答。馬格打瞌睡。老馬拿燒酒去了。老叔茫然地抽著煙。

“馬格,你瞇會去吧,”四叔打了個哈欠說,“年輕人覺多。”

馬格點點頭回了屋。他本來還想給蕭芳打個電話,一看凌晨兩點半了。她早該睡成一只懶貓了。他喜歡她的睡姿:全身蜷縮成一團,黑亮的長發猶如睡袍,將她瘦小的身體遮裹。她多像條睡在荷葉上的美人魚。可有誰知道她弱小的軀體里,藏著多少奇怪的想法呢?有一次,她鄭重地跟他商量,她想把他的女兒拐騙走。女兒五歲了,櫻桃小丸子那么可愛。她說,她先把孩子“偷”過去,馬格可以向公安機關報案,謊稱女兒丟失了。這樣,她可以先和孩子培養感情,以后也免去諸多麻煩。馬格當然曉得她的意思。她是怕他將來搶不到孩子。后來蕭芳真的特意趕過來,見了見他女兒。女兒很喜歡她,她給女兒買了一個芭比安妮卡公主。

“起來!起來!馬格起來!”

是老叔。他沒再說別的,只示意馬格動作快些。等馬格揉著睡眼出來,庭院里早已圍滿了村人。原來是出殯的時辰到了。出殯是有說辭的,必須在太陽升起前趕到墳場,怕的是魂靈見不得陽光。抬杠的是八個大小伙子,面孔黝黑,都穿著薄薄的秋衣。馬格一個也不認識,想必是老馬精心挑選的人物,該不會出什么差錯。他就舉了匹紙馬,跟隨在叔父們身后。一路倒也順暢,雪踩上去清脆刺耳,沒什么淤水。半路上,抬杠的小伙子們歇息了片刻,不過誰也沒撂挑子。馬格就去看老馬,見他神情安閑,指揮有素,知是心里有底,心下就坦然了。等到了祖墳,下棺、埋土、圓墳、插花圈、哭墳,俱是秩序井然,沒出半點意外。及日頭東起,群鴉嘎叫,眾人已經順利回到水底村。老馬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逡巡著院子。他的眼睛似乎消腫了,瞳孔露出,滿是茫然。四叔他們開始張羅著吃飯。昨日里舅爺送了“豬頭三牲”(豬肉、雞、鴨),按規矩下葬后,要煮熟了給抬杠的吃。馬格跟老馬將爺爺的被褥在門口燒掉。老馬邊燒邊嘀咕著什么,后來他望著馬格說:“以后,水底就沒我們的家了。”馬格拍拍老馬的肩膀,半句話也說不出。

這天太陽時隱時現,風吹得柔柔的。到了十點半,就正式開席了。“大勞忙的”一桌,抬杠的一桌,媳婦姑娘們一桌,孝子們一桌。馬格兩宿沒怎么合眼,酒剛喝了幾口,頭就暈眩起來。老馬兄弟幾個都是天生的海量,端著大碗,串著桌挨個敬酒。馬格悄悄出了屋,打蕭芳的手機。她今天沒發短信過來,也沒有開機。她醒了嗎?她在想著他嗎?她會在陽光射進窗子的瞬間,念叨他的名字嗎?馬格無端傷感起來。他回了屋,老馬他們已敬酒回來,哥幾個正喝到酣處。老馬咧咧著舌頭說,咱爸的葬禮辦得好哇!全靠咱們哥幾個人脈廣!說實話,村里頭確實有想看咱們家笑話的!可那是癡心夢想!他們只能把屁話咽他們自己的肚子里!四叔就說,是啊,全靠大哥操持,面面俱到,百密而無一疏,我們小哥倆少費不少的心。老馬就說,你們還小,我畢竟是老大,再說美美的事讓你瘦成這樣了,我怎么忍心看著你操勞?四叔沉默半晌,老叔就搭腔說,我二哥,前兩天剛去醫院賣的血,賣了六百毫升。老馬說,誰家都有難處,可總歸會好起來的,美美的病現在不是有了些起色嗎?馬格!你別老旁邊蔫待著!敬敬你兩個叔叔!

馬格就給叔叔們敬酒。六十度的燒刀子下去,他感覺自己快要飛起來了。他怏怏地躺到炕上,迷糊中聽四叔提到素梅,說她幫了不少忙,待會要遣人去送些豬頭肉。不成想老馬就炸了。馬格聽到他大聲喊道:“給她送肉?她算什么東西!不是人操的!一句人話不會說!”馬格連忙坐起來。他曉得老馬的脾氣。眾人就問是如何的子丑寅卯。

老馬說:“昨天中午,我跟他四叔去探到祖墳的道兒,剛坐上車,她個逼芯子拉開車門,看了看我說,大哥,你咋在車上坐著呢?她什么意思啊!啊!我當時氣得臉都紫了!我爸沒了,我怎么就不能在車上坐著呢?”

馬格突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按水底的規矩,探墳該是親生長子的事。老馬是奶奶改嫁帶過來的,老馬兩歲那年,爺爺從朝鮮回來,奶奶帶著老馬嫁過去,生了四叔、老叔和兩個姑姑。

“我操她媽的!她有什么權利這么說我?”老馬將一碗酒灌下,繼續怒罵。這時四叔就說:“你罵什么罵?素梅是我同學。素梅是看我情面才過來幫忙的。”他聲音很小,卻將桌上的動靜全壓了下去。老馬愣了愣,說:“是你同學怎么了?是你同學就不能罵了嗎?素梅,我操你媽的!”

四叔說:“就是不能罵。”

老馬說:“我就罵了!怎么樣!”

四叔說:“罵了就不行!”

這樣的場景馬格不是沒見過。以前過年,他們喝了酒,偶爾也會爭得面紅耳赤。這次也一樣。馬格縮在炕里,剛想給蕭芳發短信,老叔就踉蹌著踱過來,要跟馬格喝酒。馬格看到這個男人端著大海碗,碗里的酒就要溢出來。

“我不想跟你喝酒。”

“你說什么?”

“我不想跟你喝酒。”

“你再說一遍!”

“我不想跟你喝酒!”

老叔一個耳光就扇過來,生硬地打在馬格的臉龐上。馬格只覺得自己的頭嗡嗡作響,有些暗的屋頂迷幻著旋轉起來。他好歹鎮定些,連想也沒想就朝老叔撲過去,他好像已經忘記了他從來就不是老叔的對手,小時候摔跤時被撂在地上的總是他馬格。這次也不例外,他尚未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躺在了潮濕陰冷的土地上。他望著漆黑的房梁,突然想笑。為什么想笑呢?他不清楚。那邊老馬和四叔吵得亂成了一鍋粥,一幫人忙活著勸架,沒人過來看馬格一眼。這時姑姑突然尖聲尖氣地喊了一句:“別吵了!再吵的話,我就讓爸爸來訓斥你們。”

大家都怕爺爺。

屋子里瞬間就沒聲了。他們都看著姑姑,后來又互相看。姑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爺爺死了。爺爺不會再管這些鳥事了。

哭聲是怎么蔓延起來的?馬格記不清了。他委實喝多了。先是老馬“爸爸爸爸”地號啕,接著是四叔聳動著瘦肩抽泣,然后是老叔粗壯的、肆無忌憚的嚎聲,再后來,便是二姑三姑了……他們的嗓門都那么高,都那么寬厚,很快就把鄰桌的村人吸引過來。

馬格出了屋子。外面不知何時又飄上了雪,不怎么大,一朵朵從容地降落。他掏出手機,按著蕭芳的號。那邊傳來女人溫柔的提示音:你撥打的號碼無法接通,請按提示音留言……馬格想了想,就攀著梯子,拖著肥碩的身軀,狗熊爬樹般一步步登到了屋頂。

屋頂上的雪要大些,輕柔地落進脖頸,并不如何涼。本來他想再撥打一遍她的號碼,后來干脆放棄了。爺爺好些年沒種地,屋頂上不像旁人家,囤著金黃的玉米、大豆,爺爺的房頂上只有堆行將腐爛的松木,估計是爺爺從別人家偷來的。他就坐在松木上,看著村南的水底河。沒有霧靄,可照樣什么都看不清……他突然記起,那年夏天,他跟老叔去河里游泳。老叔膽子小,剛學會狗刨。他把老叔誘到蘆葦叢中,趁他不備,將他的頭死命壓下水面。他為什么對老叔那么大的恨?他完全想不起來。他只記得,自己把全身氣力壓在水底下的那個孩子的頭顱上,足足有一分鐘。老叔開始掙扎,后來就動也不動了。馬格遠遠地游開,一個猛子扎到水底。他從沒扎過那么深的猛子,三四米也有了。在水底下,他以為他會看到更奇妙的世界,然而他什么都沒看到。水太深了,流水灌著耳朵,只聽得蜜蜂般的嗡嗡聲,眼睛根本無從睜開……而現在,坐在屋頂上的馬格,望著遠處的河水,正從南邊流淌過來。河水流得緩慢而憂傷,馬格知道河水很快就會淹滅村莊,淹滅那些村莊里的人,男人和女人,淹滅那些村莊里的驢子、雞、狗、田鼠、黃鼠狼,然后從容著淹上屋頂,淹上他的腳趾、他的小腿、他的髖骨和心臟,最后咸涼的、暗綠的、飄著水生蓮蓬的河水會靜靜地漫過他的嘴唇和眼睛。他想,那感覺一定非常不錯。他確實是那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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