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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體解剖

2007-12-31 00:00:00
山花 2007年9期

脖子

“擰斷你脖子!”

很長一段時間,在我們三六二地區,這句狠話特別流行,其使用頻率,不亞于《毛主席語錄》中最朗朗上口的格言警句。兩個或兩伙對立的男——也包括少數女人,只要狹路相逢了,不論頭發泛自的還是乳臭未干的,即使只打算文斗沒計劃武斗,也把這話掛在嘴邊。為強化效果,說它時,說話人還常常輔以程式化的姿勢與表情:側歪著膀子,梗梗著脖子,乜斜著眼睛;神色傲慢,目光輕蔑,面帶冷笑。

這話出自一部剛放映過的蘇聯電影,是為防修反修,內部放的,電影里,活躍著一群抗擊德國法西斯的兵工廠工人。我們三六二廠就是兵工廠,比電影里的兵工廠,大一千倍都不止呢。兵工廠的人引用兵工廠電影里的經典臺詞,也算專業對口。不對口的是,這話在電影里是個反角的口頭禪,而我們是保衛毛主席革命路線的紅色戰士。一個虛張聲勢的黨衛軍上校,總拿這話威脅別人,卻一個脖子也沒擰斷過,倒是影片結尾時,他那根細長的脖子沒長牢靠:咔嚓,被個兵工廠工人擰耷拉了。另一個不對口的地方是,電影里的原始臺詞是“扭斷你脖子”,可我們惟妙惟肖地模仿它時,全都把“扭”讀成“擰”了。是故意的,就好像“扭”是配音演員讀的白字,被我們不動聲色地糾正了過來。我們三六二人,對“扭”“擰”的理解與電影不同:“扭”是柔軟的,扭秧歌;“擰”才是強悍的,擰鋼筋。

“擰斷你脖子”最初流行于二三十歲的青年人之口,有精英化趨向,帶表演味,一般在某個莊重的、嚴峻的、劍拔弩張的、一觸即發的群體交鋒場合,由領袖人物說出。但領袖欲這東西人皆有之,又都需要釋放,很快,經過我們這種十幾歲的孩子和四五十歲的成年人之口,它被普及成了大眾話語。比如我們,很少有機會親身參與革命行動,就只能在玩笑打鬧時,在爭風吃醋時,在稱王稱霸時,為表示某種不屑,或只為打氣壯膽,對個三五句話,便惡狠狠地捎上它一次。有時候,明顯弱小的一方也敢向明顯強大的一方挑釁叫囂:“擰斷你脖子!”若強大方寬厚大度地一笑了之,弱小方會占了便宜一樣洋洋得意,否則,強大方一旦擺出程式化的姿勢與表情,不用“擰斷你脖子”出口,弱小方就得立即卸掉自己姿勢與表情中的程式化,腆起臉來,嘻嘻地笑、躲、討好、求饒:“開玩笑開玩笑!我哪敢擰你,你擰我……”在我們嘴里,“擰脖子”都泛濫成災了,可我們誰也沒擰斷過誰的脖子,真打架時,它只是一道花拳繡腿。需要說明的是,那個黨衛軍上校被擰斷脖子的電影場面,我們多系耳聞,沒人目睹。整個三六二廠,有資格為防修反修看電影的,是一小撮人,以及他們的親朋好友。這樣,時間一久,這話的威嚴程度就大不如前了,我們雖然還使用它——它在大人嘴里仍流行嘛,我們都是大人的孩子——但它已真正成了虛張聲勢的空洞口號,與在黨衛軍上校嘴里一樣。

我們重新對這句話的實用性產生敬畏,是聽大人說,崔丫頭他爸大老崔,真擰折了一個人的脖子,那人當場氣絕身亡。

崔丫頭也是男孩,但長得白凈,長睫毛雙眼皮,比女孩還好看,“丫頭”是我們送他的外號。他爸大老崔和他不同,是典型的爺們,膀大腰圓,胡子拉茬,說起話來玄天二地,人們喊他大老崔,其實喊的是大老吹,說他能吹牛。人們盛傳,那天我們九分廠“東方紅”的人與七分廠“太陽升”的人武斗時,大老吹把對方一個人的腦袋夾到胸前,單臂一擰,就讓那人脖子斷軸了:咔嚓。傳話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是俱樂部里坐前排的觀眾,從牙齒縫隙擠出來的“咔嚓”,響亮一如廠里試炮。開始我們都口口相傳,“咔嚓”之聲不絕于耳。可不久,就有人質疑了:兩軍交戰之際,劍戟鏗鏘之時,要么奮勇殺敵,要么抱頭鼠竄,誰有閑心看別人“咔嚓”呢?人們得出結論,又是大老吹吹牛。于是,大人笑話大老吹,我們笑話崔丫頭。崔丫頭長得像丫頭,可畢竟不是軟弱的丫頭。他不服,與我們爭辯,說他回家問過他爸,他爸確實擰斷了那人脖子,也確實聽到了“咔嚓”之聲。我們就說,擰沒擰脖子只有你爸自己知道,我們不計較;但脖子斷了,無論如何不會有那么明顯的“咔嚓”聲。那時我們已打聽過了,電影里的“咔嚓”,叫擬音效果。

我們和崔丫頭爭執不下,有人出主意說,擰個脖子試試不得了。這不用試,我們都不乏打架經驗,把脖子擰斷都沒可能,何談“咔嚓”。有人又說,我們是小孩,勁小,互相擰脖子當然困難,但可以找個嬰兒或什么小動物做個實驗。大家都同意。不過嬰兒不好找,也不好意思把誰家嬰兒偷出來弄死,決定找動物。崔丫頭說擰雞。我們不干,說雞脖子多細呀,你擰螞蚱得了。最后一致的意見是找只貓試驗。

老邱太太家有只灰貓,不算太大也不很小,和我們都熟,容易抓。那天下午,我們一群孩子帶幾個魚頭,把那只貓騙進久不使用的游泳池里,以防它逃跑。為防它的堅牙利爪,崔丫頭還特意戴了手套。崔丫頭挺緊張,但裝出不緊張的樣子,撫弄幾下灰貓脖子,抬手擦擦額上的汗,額上沾了幾根貓毛。天不熱,陣陣秋風已刮出涼意。我們催他,開始吧!他說開始開始,但就不開始,白凈的小臉灰突突的,與貓一色。貓偎在他懷里,很友好,偶爾扭頭看他,又偶爾愜意地叫上幾聲,半瞇的眼睛睡意朦朧。這是好機會呀!我們叫。崔丫頭也意識到這機會不錯。他微彎下腰,雙膝夾住貓的身體,雙手扣住貓的腦袋,屏氣運勁,忽然加力,順時針猛擰。可這家伙,大概光考慮手勁大小了,忽略了雙膝夾貓的力氣;或者,他雙膝也使足勁了,只是貓掙扎時,爆發出的力量超乎想象。那只睡意朦朧的灰貓,一下變成了敏感的炮彈,仿佛攜帶著隆隆巨響,在崔丫頭手上轟然炸開。它頭仍在崔丫頭的掌控之中,身子卻從崔丫頭雙膝間滑脫出來,隨著頭的轉動方向正常轉動,把擰脖子這事給消解掉了。崔丫頭慌了,打起了磨磨;灰貓沒慌,借著崔丫頭旋轉它時帶出的力量,像單杠上屈體上翻的體操運動員那樣,一遍遍地弓腰上挺,輪掃尾巴,蹬踏后爪,迅速準確又兇狠有力地撓向崔丫頭汗津津的白臉。崔丫頭手上有手套保護,可臉上沒防護措施,為免受攻擊,他的臉應該盡量后仰。可他沒有,為了配合雙手的行動,他臉往下壓得很低。事情的結果可想而知,待崔丫頭意識到他根本擰不斷灰貓脖子,撒手認輸時,他臉上的血道道,已把他的曹操臉涂成關公臉了。

我們為崔丫頭的實驗失敗感到高興,可更為灰貓給崔丫頭毀了容感到氣憤。崔丫頭是我們的小伙伴呀。灰貓發瘋般地喊叫奔突,卻逃不掉,游泳池是它的羅網。我們選擇的實驗場所對我們有利,人比貓聰明。我們抓住灰貓,喊著“擰斷你脖子”,用棍子匕首工兵鏟車鏈條替崔丫頭報仇。本來,打死它后,我們還想補擰它脖子,以驗證有無“咔嚓”之聲。但它已經血肉模糊,就像崔丫頭的臉,太惡心了。我們都不肯伸手擰它。

崔丫頭臉傷好了以后,他外號由“丫頭”改成了“大寨”。大寨這外號似乎牽強,讓人不知所云;其實它是個巧妙的轉喻,若聯想到“農業學大寨”,聯想到在七溝八梁一面坡上戰天斗地修梯田的人類壯舉,那意思就有了。

心臟

反臟器者數十萬里挑一,沙光明有幸位列其中。沙光明是沙莎的爸爸。

有一次,我又向沙莎獻殷勤,沙莎悄悄問我,是否我對她心懷好感,想追求她。全班五十人里,既能,又會,也敢在男女同學問說“好感”“追求”這種大人話的,惟她一人,這也是我愿意給她獻殷勤的首要理由。第二條理由是她漂亮。也有別的男生給她打溜須,向她獻殷勤,但他們理由過于單一,只是她漂亮。沙莎對我高看一眼,與我的溜須理由超過了一條并有著與眾不同的排序有關。

我四顧無人,慌亂地說是。

其實我沒那么早熟,沒能力想她琢磨的那種問題;我打她溜須獻她殷勤,只是覺得應該那樣,如同上場踢球就應該爭勝那么天經地義。我之所以回答了“是”,一是我想不出別的答案;再一個,是我相信,若她這樣問其他男生,他們一定會被“好感”“追求”這種詞搞得張口結舌,心里都說一百遍“是”了,嘴巴卻如同貼了封條,或滋了焊槍。我不愿意混同于其他男生。

“那——你是反臟器的人嗎?”

“什么?反什么?我不是反革命也不是反動派……”

“反臟器,就是內臟長得與一般人方向相反。比如一般人心在左邊,肝在右邊,可反臟器的人心在右邊,肝在左邊。”

“我……我不知道。我媽說我這是心臟。”我拍了拍左胸口。

“那你就把好感藏在那兒吧,別追我了。我媽說,等我和我妹沙菲長大了,都要找反臟器的男人——是以后呀,長大以后。”

“為什么——我也知道應該以后,我是說,為什么必須找反臟器的?”

“我爸就是這樣的人呀。”

沙莎她爸沙光明對她媽聞菊好,在我們三六二地區盡人皆知。許多家兩口子吵架時,女的都愛說:你就不能學學沙光明,連聞菊那樣的女人都當寶兒似的。是的,聞菊是個皮包骨頭的病秧子,不會做家務,還長得難看;而沙光明這個技術員,長得英俊瀟灑不說,更心靈手巧,自制的小口徑手槍像工藝品。

我真正從醫學角度理解“反臟器”現象,是與沙莎對話的多年以后,但與沙莎對話的當天下午,從媽媽那,我就確認了沙光明的確長反了臟器。那天,一俟驗證沙莎的說法,我立刻跟媽媽軟磨硬泡,讓她領我去檢查臟器。“你沒長反,”媽媽武斷地說,“你不用查。”

早年,沙光明對聞菊有了“好感”并“追求”她時,和一個在三六二地區稱王稱霸的家伙打過一架。那人欺負聞菊。架是在車間打的,車間里有螺絲刀,那人在沙光明撲上來時,把螺絲刀插進了他的左胸。所有人都認為沙光明必死無疑,在他左胸的心臟部位,那螺絲刀只露出一截紅柄。沙光明也認定自己兇多吉少,昏過去前,他讓人給沒在場的聞菊帶話:為了你,我死而無憾;如果死不了,我就這么保護你一輩子。沙光明沒死,長在他胸腔右側的心臟毫發無損,他只落個氣胸的毛病。以后沙光明和聞菊結婚了,他言而有信,迅速成了遠近聞名的愛妻模范。聞菊究竟有什么好,沒人看得出,看不出就對沙光明的愛情百般猜測,其中影響力最大的推論是:臟器長反了的人觀念思維都是反的,這種人以丑為美。

病秧子聞菊以前也搞技術,但她出身不好,不便于直接接觸軍工產品,就被下放到俱樂部當售票員了,沒了補助勞保,丟了虛榮面子。但她毫無怨言。她這種出身的人沒資格挑肥揀瘦。后來,俱樂部不演電影光開會了,她又成了各種會議的服務人員,干勤雜工作。有一天,開完大會清理會場,她打算把一尊毛澤東半身石膏像從舞臺右側挪到左側。潔白的石膏像不特別大,也不特別重,聞菊體格再弱也挪得動,挪不動她可以叫男的幫忙。她沒招呼別人,自己抱起了那尊不特別大不特別重的白石膏像。她小心翼翼地在舞臺上行走,整個行走過程,也沒受任何意外事件的干擾影響:電線沒掛她,地毯沒絆她,她胳膊沒脫臼,鞋底也沒打滑,更沒吃迷藥中邪魔那么神志恍惚……但她捧在懷里的白石膏像,卻不可思議地掉地上了,碎成了幾塊。

石膏像落在舞臺的木地板上,回聲巨大,隨著巨大回聲的裊裊散盡,俱樂部里,一下變得死一樣寂靜,連聞菊那聲“哎呀”的驚叫,都旋即被死寂吸附沒了。俱樂部里的其他勤雜工人,都被釘在他們干活的地方,然后就像受到舞臺上精彩演出吸引的觀眾,很投入地,從不同角度呆看聞菊。片刻之后,聞菊從癡傻狀態中回過神來,拖著哭腔問臺下的石膏像們:“是我嗎?是我把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石膏像打碎了嗎?”

沒人回答。石膏像不會開口說話。

沙光明聞訊趕過來時,臨時批斗會已進入尾聲。因為臨時,人就少,除了那幾個石膏像似的勤雜工佇立臺下,多出來的幾個人都在臺上,或是押解者,或是批判者。他們是早于沙光明趕來的武裝民兵。舞臺很大,聞菊和押她批她的人站在上邊,像大海里忽分忽合的幾塊礁巖。聞菊額上掛著血痕,瘦小的身上,被粗繩索不合比例地捆綁起來,她的細腰,讓那塊寫著“反革命”的鐵皮牌子墜成了蝦米,前伸的腦袋上,正好暴露出黑發問一道剛剃凈的白色壟溝。沙光明攥拳向前沖去。民兵都知道沙光明把妻子當寶,有的還求他做過私活,就有些心虛,忙解釋說:“我們是文斗,沒打她,她腦袋是自己企圖畏罪自殺撞墻撞的。”沙光明沖到了舞臺邊上。臺上押聞菊的兩個民兵荷槍實彈,但這時,卻把他們架聞菊胳膊的手撤了下來。可他們隨即看到,沙光明并沒像早年撲向螺絲刀那么義無反顧,而是停在臺下,點頭哈腰地提了條建議:“讓我,替她吧……讓她這個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回家反省,你們斗我……”這當然不行,階級斗爭不容討價還價。荷槍實彈的民兵又抓牢聞菊,并決定,不僅這天的臨時批斗不許頂替,此后將持續多日的正規批斗也不許頂替。而且,因為這天已來不及準備女牢,聞菊可以回家暫住一宿,下一天辟出新監舍后,她還得帶上行李去接受隔離審查呢。

沙光明爬上舞臺,站在聞菊身邊,主動陪伴妻子挨斗。他沒掛牌子也沒被捆綁。

據沙光明后來交代,在他用自行車馱聞菊去廠衛生院包扎傷口和回家的路上,他們夫妻已為這一夜怎么過達成了共識。起先聞菊有些異議,對那共識的一半有不同意見,但沙光明說,不能保護你,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回家放下聞菊,沙光明又用自行車馱起沙莎沙菲這對姐妹,送她們去奶奶家。這之后,他重新回家,和聞菊一起炒菜喝酒,整理舊物,回憶往事,寫好遺書,上床做愛,穿戴整齊。然后,他手握一把工藝品似的自制小口徑手槍,往聞菊胸前打一槍,又往自己胸前打了一槍。他擊發前,聞菊和他開了句玩笑:“我心臟可在左邊,你別打錯了。”沙光明沒打錯,他槍口直指妻子的左胸。但打自己時,他本來已指向了自己右胸,可不知為什么,手一晃,槍口竟歪了,子彈擊中的也是左胸。也許右手執槍打自己右胸不得勁吧。

沙光明沒死,心臟依然彈跳有力。是后來,左胸的槍傷養好以后,他才因故意殺人被執行了死刑。槍斃他時,三六二廠的人為法警將選擇人體的哪個部位作為著彈點爭論不休,是額頭呢?還是口腔?或者心臟或者睪丸?有好事者便去提醒法警,說:“這個犯人,心臟長在胸腔右側。”

手指

小時候,我們哥仨都有吃手的習慣。倒不是把手當成蘿卜,嚼巴嚼巴咽肚子里,而是久久地將某根手指——般是左手或右手的大拇指——含在嘴里,吃冰棍那么吮吸,吃糖塊那么品咂。事實上,冰棍和糖塊什么滋味,我們已經記不住了,蘿卜雖然偶爾還吃,但也沒有整根的供我們嚼。媽媽總把有限的蘿卜切成小塊,與更加有限的苞米馇或高粱米或玉米面煮在鍋里,給我們做粘糊糊的“菜粥”喝。

小孩都有吃手的習慣,也許與人是哺乳動物有關。但像我們哥仨,都七歲九歲十一歲了還吃手指,恐怕更與餓肚子有關。那時候,我家窮,窮得和全中國大部分老百姓家沒什么兩樣:吃了上頓沒有下頓,飽了昨天就得餓今天。 最難過的那些日子,不光下頓沒吃的,上頓也只能喝水充饑,不光今天得餓著,昨天也不過咽了一小碗貓食般的米湯。媽媽已經全身浮腫,像塊剛化開的凍豆腐那么虛弱破敗,每天除了出門揀一點榆樹葉回來為我們“做飯”,其他時間就躺在床上;而我們哥仨,連“吃飯”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含著手指偎在媽媽身邊,垂垂欲死,奄奄待斃,像三條無法爬回河溝的水長蟲。媽媽不停地哄我們睡覺,她認為,要活命就得多睡覺,睡覺能減少能量與體力的消耗。但一個人,哪有那么多覺可睡呀,再說肚子餓得一陣陣抽搐,又怎能睡著。于是,躺在床上的時間,多半是媽媽有氣無力地說話的時間。她說話,其本意是希望她的絮絮叨叨能代替催眠曲,至少能分散我們對饑餓的注意。可由于饑餓,首先她的注意力就過于集中,涉及的話題總圍繞在吃上,這么一來,聽她說話的我們不僅睡不著,對饑餓的感覺反倒更靈敏了。

媽媽喜歡講她的爺爺和爸爸,講他們從山東逃荒來東北后,是怎么一點一點地由乞討到吃飽飯的。她講他們多勤勞節儉,平常只吃白菜豆腐,過年才肯殺一頭豬;講他們當東家后,仍然身先士卒地下地干活,比長工干得還快還好。媽媽檢討自己說,與她的爺爺爸爸比,她既不夠勤勞也不算節儉,所以家里的日子才越過越糟,讓我們當孩子的跟著遭罪。當然媽媽也沒忘檢討她爺爺爸爸的缺點毛病。她說他們意識不新,覺悟不高,因而當初沒想到去湘鄂贛投奔紅軍而是跑東北來開荒種地了。她說,當爬雪山過草地吃草根嚼樹皮的紅軍,的確又苦又累又危險,但畢竟現在能享清福呀,能得到購買大米白面豬肉豆油的“特供本”呀;而一個人,有了“特供”待遇,不光自己光榮,還能讓子孫后代跟著吃香喝辣。媽媽盯著我們嘴里塞著的手指,近乎夢囈地說:“如果我是紅軍的女兒,那你們呀,含在嘴里的就不是這小臟手了,沒準就是綠豆冰棍或奶油糖塊……”媽媽說的“特供本”我們不懂,可她一提冰棍糖塊,還綠豆奶油的,我們哥仨立刻涎水橫流,眼巴巴地鋪展開各自美好的憧憬,把嘴里的手指裹得更加嘖嘖有聲。 這時,我聽大哥挺委屈地叨咕一句:“要是手指頭也能抗餓,就好了。”

以前媽媽反對我們裹手指,說那樣既容易把細菌帶進肚里,還會讓手指不成比例地變細變長。可這會媽媽沒責備我們,恍恍惚惚地,她仿佛還游走在自己的幻夢之中。“手指當然能抗餓了,”她說,“但不是你們的,得是媽媽的……”我們都驚奇地望著媽媽,望著媽媽的十根手指,它們已腫成了腌黃瓜的模樣。“這樣吧,”媽媽說,“—旦家里一點吃的都沒有了,你們也餓得實在挺不住了,就吃媽媽的手指——可千萬不能吃你們自己的!”媽媽顫微微地伸出雙手,翻來覆去地打量它們。“你們仨,每人每天吃一根,媽的手指,就能幫你們多活三天;多活三天,也許,就有救……”

二哥心疼地插一句:“那你吃什么?”

“我?”這時媽媽眼睛已睜不開了,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媽不餓,媽什么也不用吃,媽的手指呀,就是關鍵時刻給孩子吃的……”

我不顧媽媽似乎正在睡去,搖著她問:“媽,你有十根手指,我們三天吃不完呀。”那時我是個小機靈鬼,雖然還沒上學,卻已經能算出十減三個三還剩一的應用題了;并且我的聰明還在于,我希望一經我提醒,媽媽會像過去那樣偏袒著我說,“哦,你是老疙瘩,那剩下的一根也給你吃。”我想,那樣的話,我的兩個哥哥一定會嫉妒死的。可我管不了他們嫉不嫉妒了,只要多吃一根媽媽的手指,我就能多活一天,就會多一分吃到飽飯甚至冰棍糖塊的希望……

媽媽費勁地睜開眼睛,重新打量自己的手。好像她這才想到,她有十根手指。她在臉上硬擠出笑容。“剩下的這根,你們分著——哦,要不把這根留給媽媽吧……”她將右手的食指單獨伸直,在我們眼前緩緩劃過。“媽媽還有學生呀,這根他們也需要呢;媽媽去給學生上課時,你們就用繩子,把粉筆和它綁在一起,媽媽好,寫板書……”在我們三六二廠子弟中學,媽媽是最優秀的數學老師,我能小小年齡就精于算計,有她的遺傳。

后來,沒靠以媽媽的手指為食,我們哥仨也活了下來。但遺憾的是,媽媽那根原計劃留著寫板書,都不許我們哥仨吃的右手食指,卻失去了。那是幾年以后,媽媽的幾個學生批斗她時,用數學教研室那把開了刃的鋼板三角尺,將她右手食指剁了下去。那幾個肯定也像我和兩個哥哥一樣挨過餓的中學生,因為已經能吃飽飯了,就沒把媽媽的手指吞進肚里,而是把它釘在黑板上示眾三天。

陰莖

在我們三六二地區,把死叫“走”,把坐牢叫“進去”,把配偶叫“俺家那個”或“俺家那誰”。這樣的稱謂替代,估計別處也大同小異,在云南,在甘肅,在浙江,這么表達多數人也懂。可三六二人,還把陰莖稱作“老二”,這我就不知道了,別處人是否也聽得明白。陰莖就像領導的名諱,比死,比坐牢,比配偶更不便徑叫直呼,而要以“主任”之類取而代之。有心人若統計一下,我估計,全國各地的陰莖替代詞不下百個。我說的是過去。現在可能不那么多了,現在漢語里的陰莖替代詞如“秦王掃六合”一樣,已被“小弟弟”統一了起來。用“小弟弟”代指陰莖,沒什么不好,不過就我而言,比之“小弟弟”的嗲、軟、糯,我更喜歡我少年時代叫慣了的“老二”:粗獷強悍,干脆利落,有陽物崇拜的磊落古風。但我知道,在普及的廣泛度上,“老二”再好也得是“小弟弟”的手下敗將。與“愿景”、“皮草”、“管道”、“福祉”一樣,“小弟弟”有港臺背景。六○二地區不是香港臺灣。

言歸正傳,回到故事。

那天,大哥縮成一團在地上打滾,在椅子角箱子角床角角撞來撞去。結果,不知哪個角碰響了他兜里的火藥槍,“呼”地一聲,把正團團亂轉的我和二哥嚇清醒了。幸好那槍口指向墻根,沒對著我們哥仨誰的身體,否則家里更熱鬧了。我和二哥清醒以后,先收走大哥兜里的槍,然后朝墻根看:粗鐵砂在墻根處留一片麻點。我和二哥的視線一點點升高,看過挨了槍擊的墻,又看墻上的窗子,看到窗子,我倆同時撲向了窗口。

“操,叫呀,叫張叔叔!”二哥捅我。

“你叫吧,叫趙阿姨……”我的身體往一邊躲,怕二哥的捅變成打。

在樓下那些下班回家的街坊鄰居中,張叔叔和趙阿姨分別走遠了,我和二哥都沒開口。我們清楚,即使我們真開口了,他們也未必敢來幫忙。爸爸“走”后,媽媽“進去”后,已不大有人理我們哥仨。這之后,是在大哥有氣無力的指揮下,我和二哥卸扇門板,把他抬到衛生院的。路上遇到過幾個熟人,大部分只驚訝地看我們一眼,就扭過臉去,也有少部分問怎么了,我和二哥都簡單回答:“大哥肚子疼。”我們哥仨,都像爸媽一樣講究尊嚴。

闌尾炎。大哥得的是常見病,還在走廊上,醫生就迅速得出了結論。但疼成這樣,不及時手術也有生命危險。醫生指示護士先給大哥打針止痛。醫生有兩個,一男一女,和爸媽年紀差不太多;護士也兩個,都女的,與大哥同齡。他們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讓我和二哥把大哥抬進急救室,再扒光他衣服,好像我倆也是醫務人員。我們倒熟悉這急救室的環境,近半年來,它的熱鬧不亞于俱樂部,常有人成群結隊地出入這里,上回爸爸“自絕于人民自絕于黨”時,我們都把這里當宿舍了。打過止痛針的大哥平靜下來,害羞地示意我和二哥給他蓋點東西。他肚子以下精赤條條。醫生呵斥了他,我和二哥就沒聽他的,哈在急救室一角的一張桌子上填一份表格。 先寫“毛主席語錄”,為寫哪條我和二哥有點分歧;再寫大哥的名字和家長名字及供職部門,為寫不寫爸爸名字我們又發生爭執……忽然,手術臺那邊一個女護士喊了起來:“流氓!”我和二哥忙回頭看,見大哥的臉脹得通紅,正使勁拱屁股。他身體中間,老二直直地撅了起來,隨著身體的扭動搖頭擺尾。有幾條寬皮帶,橫七豎八地分別綁著他的雙手雙腳還有胸脯,沒有它們,這時他肯定已蜷起兩腿,或翻過身子,或用雙手護住老二了。我和二哥看明白了,他為什么不好好躺著。我和二哥不好意思看大哥老二,都看那個閃到一旁流淚的護士。大哥真是的,她那么丑,犯得上對她耍流氓嗎?

“你呀真是孩子,”那個男醫生笑著批評丑護士一句,同時來我和二哥這邊看我們填完的表。“唔?他是一”他說出了我們爸媽的名字。他回到了手術臺前。這時大哥的老二已收縮回去。“作為一對反革命的兒子,你還敢耍流氓!”他對大哥聲色俱厲。

“沒有我沒有!”大哥聲音很大地分辨,好像痛疼給他留下的體力,他要全部耗盡。

女醫生出來和稀泥。他勸開男醫生,安撫丑護士,又對另一個漂亮護士發出指令,讓她為大哥一哦,漂亮護士手執一把手柄筆直的不銹鋼剃刀,要給大哥刮毛。大哥毛發重,小肚子上全是,老二隱蔽在陰毛里,像倒伏在草叢中的半截枯樹。這下好了,沒人會說大哥耍流氓了。可好景不長,我和二哥剛松口氣,大哥的老二又枯木逢春般地豎了起來,它貼著漂亮護士的手往起掙扎,站得艱難卻很堅定,像某類英雄,在敵人嚴刑拷打下不屈不撓。漂亮護士瞄眾人一眼,后反勁地“啊”了一聲。我想,如果在眾人目光中她不是焦點,她工作肯定能繼續下去,只要大哥的老二不妨礙她下刀。可現在,所有人都注視著她和大哥的老二,大哥的老二不老實聽話,為做個姿態,她也得夸張地“啊”上一聲。男醫生首先有了反應。他沖上去推開漂亮護士,解開綁大哥右手的皮帶,試圖拉大哥起來。

“你干什么呀劉大夫……”女醫生按住大哥,用身體隔開他們。

“這個反革命加流氓的雙料貨,開他斗爭會!”男醫生喊。 “他是病人,他需要馬上手術!”

“他首先是反革命加流氓!我們要先治心再治身。”

“別這樣劉大夫,你也是男人,你知道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你怎么說話呢陳大夫?男人就得是流氓?生理反應就不需要馬列主義的正確指揮?陳大夫你這樣說話非常危險……”

“對不起劉大夫他藥勁快過去了,再拖下去就真危險了。來,”女醫生對漂亮護士說,“趕緊備皮,”又對丑護士說,“準備麻藥!”

止痛針的藥勁可能真過去了,大哥的臉上又涌出冷汗,他緊閉雙眼緊咬嘴唇。我更關心他的老二。謝天謝地,那個搗蛋的家伙終于蔫了,窩窩囊囊地蜷進了草叢。漂亮護士手執剃刀,重新站在手術臺旁。忽然,大哥的眼睛刷地睜開,前后左右略一觀察,他那只被松了綁的右手便敏捷地伸出,在漂亮護士的剃刀行至他肚臍,尚未貼上他陰毛時,一下把刀奪了過來。他抓牢刀柄,翻轉手腕,臂肘回彎,一切只在眨眼之間。大哥是個打架能手,心狠手黑又身手矯健。大哥白手奪刃的動作異常漂亮,比漂亮護士的臉蛋毫不遜色。但接下來,大哥干的事就不漂亮了,而是殘忍,或許也漂亮,是殘忍的漂亮。他回收的右手重新伸出,斜斜地劃出一道白亮的虛線,往下一拉,又往上一挑,他黝黑的陰毛就燃燒起來。

剃刀剛硬,老二柔軟,后者不是前者的對手。

腳趾

很多后來流行的說法,當時都沒有:帽子戲法、香蕉球、飛鏟……但足球場上,那些說法指稱的情形,什么時候都出現過。

當時也沒有“金左腳”一說,可洪春浩的左腳,不用“金”還真不足以說明其神,它基本上指哪打哪。洪春浩的左腳,最擅長在距對方球門二十五米左右的兩個四十五度角上罰直接任意球。罰球時,他的助跑不超過五步,踢出的球卻力量極大,越過人墻后,那球會猛然下墜,平直飄忽地掛球門死角。電臺那個尖嗓子解說員總用“出膛的炮彈”形容這種球。洪春浩是我們三六二廠足球隊隊員,尖嗓子用炮彈比喻他的球,也是暗指我們三六二廠生產的產品。可暗指也不行,文革中,尖嗓子被控犯有泄露軍工機密罪,胸前掛的是間諜牌子。這是題外話也是后話,不提。

我們三六二廠足球隊是三六二人的驕傲,拿過全國企業足球賽冠軍。全廠兩三萬職工家屬都挨餓時,他們仍享受每頓飯兩片咸魚三塊紅燒肉的伙食待遇。對此我們并不嫉妒。當然了,啥時都有咸魚紅燒肉吃,不僅僅因為他們是冠軍,更因為他們經常參加外事活動,是中國人民與世界人民友誼的使者。使者最好不滿臉菜色。他們主要負責與朝鮮和阿爾巴尼亞的友誼。那時中國卓然不群,只把友誼之手伸向朝鮮阿爾巴尼亞等幾個國家。巧的是,朝鮮阿爾巴尼亞都喜歡足球,我們與他們的友誼,便用腳傳遞。他們派來的足球使者,如果是專業隊另當別論,輪不上三六二人沾邊;如果是業余隊,洪春浩他們就有用武之地了,能連續多日吃上不限量的咸魚紅燒肉。

那時市廣播電臺與我們廠關系好,一有“國際級”球賽就錄音轉播。我和三胖等幾個喜歡踢球的孩子,很愿意看過比賽后,再隨著收音機里那個尖嗓子解說員重溫賽況。但我們總在轉播的尾聲階段關掉收音機。倒不是我們已知道比賽結果,再聽下去就沒意思了;而是尖嗓子從來不報結果,我們若把轉播聽完,會有意猶未盡的掃興之感。當球迷是為了高興不為掃興。一般轉播進行到最后,尖嗓子就不說球了,只一遍遍喊:這場比賽,進一步加深了兩國人民友誼,威懾了帝國主義修正主義……他好像不明白,零比零的比分聽眾也關心。三胖他哥大胖是球隊隊長,三胖經常把最機密的內部消息帶給我們,我們便知道,尖嗓子不報比分不是失誤,是執行外事紀律。幾乎每次踢友誼球,領導都指示:落后了要盡量追趕,但不能領先;若領先了,終場前一定要不露破綻地讓對手扳平;至于比賽結果,以平局為宜,但寧可輸球,也不許贏球。這樣的結果是,我們廠隊在沒有電臺錄音轉播的國內比賽中總凱歌高奏,可一遇電臺轉播的友誼賽事,就要以平局甚至輸球交卷。有時也贏。但一旦贏了,不光得深刻檢討,還要挨罰,好幾天吃不上咸魚紅燒肉。很簡單的道理,“放水”也要技巧,如果假球黑哨太明顯了,對手都會說你侮辱人格。有幾回,我們廠隊不小心先進球了,或扳平比分后反超了對方,再放水時,時間就不多了,再趕上對方球技太臭,空門都打不進,那就得犯破壞外事紀律的錯了。一般來講,我們廠隊更希望朝鮮或阿爾巴尼亞欺騙我們,派專業球員冒充業余隊來打比賽;這時候,雖然我們踢不過他們,必輸無疑,但在場上敢盡興發揮,放松而自由。

有一天,我們廠隊迎戰一支朝鮮球隊,洪春浩戴了隊長袖標。大胖是隊長洪春浩不是,但一接待朝鮮球隊,洪春浩就戴隊長袖標。為此大胖有過意見。可領導說,洪春浩是朝鮮族人,讓朝鮮友人看到中國的球隊里有個老鄉隊長,有助于增進兩國人民的戰斗友誼。以前洪春浩一戴隊長袖標就特別興奮,遇到多困難的比賽,他的金左腳都有辦法讓己方的比分追上對方:可這天他打不起精神,因為領導要求,這天的比賽平局都不行,必須輸,比分以一比二為宜。我們總得進個球嘛。

洪春浩性格顢脾氣犟,讓他參加一場以輸為目的的比賽,別說當隊長,當教練當領隊他也樂不起來。他不想上場。那當然不行,領導還讓他用朝鮮話致歡迎辭呢。

比賽開始了。果然是一場困難的比賽。上半場兩隊勢均力敵,都踢得過癮。這種實力接近的比賽,一般上半場都能踢得過癮,假球黑哨下半場登場。中場休息時,洪春浩早忘了他不想上場的事,與眾兄弟擊掌鼓勁。領導看出他和大伙都只琢磨球忘了外事紀律,就再次提到放水的事,還格外指示沒戴隊長袖標的隊長大胖,這場比賽是為了輸球。

下半場開球第八分鐘,沒等我們放水,朝鮮隊就破門了,是個漂亮頭球。三分鐘后,我們尚未組織起一次有效進攻,人家又得分了,是個漂亮的單刀球。我們隊員眼睛紅了,開始反撲。對手設下混凝土陣,嚴防死守,讓我們得勢不得分。第二十一分鐘,他們得手打我們反擊,我們一個后衛在自己禁區犯規,撂倒了人家反擊球員。得,點球不說,還紅牌罰下。零比三落后,十打十一,距比賽結束只剩二十四分鐘。

洪春浩急了,大胖急了,我們的所有球員都急了。輸也不能讓人剃個三顆鴨蛋的大光頭呀!可我們無法靠近人家球門。朝鮮隊在自己的大禁區外,采用犯規戰術,把我們踢得人仰馬翻。一般打這種友誼賽,為避免受傷,我們隊員不硬沖蠻突,更愿意配合著向前推進。可眼下已沒有配合的空間,我們必須利用對方的犯規戰術,寧可負傷掛彩,也要贏得合適區域的任意球,期待洪春浩的金左腳能挽回點顏面。第三十分鐘,大胖制造了個右前場直接任意球,洪春浩從左邊跑過去,抻抻隊長袖標,瞄瞄對方球門,射出了他的“出膛的炮彈”。一比三。第三十七分鐘,洪春浩自己制造了個左前場直接任意球,這更得由他自己操刀了。二比三。場上的球員和場下的領導都有了面子,皆大歡喜的藍圖已繪制完畢。可朝鮮球員讀不懂中方藍圖,他們為余下的八分鐘心驚膽戰,他們看得出,中方那個會說朝鮮話的場上隊長如有神助,八分鐘里,他的金左腳完全可能再贏得和罰進兩個直接任意球。朝鮮球員已耗盡體力,要保住勝果,只能死纏爛打,尤其對洪春浩,小動作之余,還罵他,用朝鮮話罵。洪春浩果然被激怒了,也破口大罵,好在他有政治覺悟,回罵的是中國話而不是朝鮮話。他只吃了黃牌沒挨紅牌。第四十三分鐘,又出現了個位置絕佳的直接任意球機會。朝鮮隊員全傻眼了,都忘了搭人墻,可能他們覺得,搭人墻也阻止不了洪春浩那“出膛的炮彈”。可這時候,他們奇怪地發現,兩個中方球員吵了起來。

“別踢進春浩!”是大胖跑過來提醒洪春浩。

“操,這球不進我剁了左腳!”

“咱們必須輸!”

“我知道,這球進完咱不踢了,還有兩分鐘,咱原地站著給他們放水。”

“不行,那太明顯。這球我罰!”

“滾,任意球從來都我罰!”

“我罰!我是隊長你聽我的!”

“放屁!現在我是隊長!”

洪春浩推開大胖,深吸口氣,瞇細了眼睛看對方的人墻還有球門。助跑,擺腿,起腳,呼!他沒觸到球。他那只猛然飛起的金左腳,先于球接觸到的除了空氣,還有大胖橫空伸出的右腳。兩腳相對,也訇然有聲,大胖右腳踝骨骨裂,洪春浩左腳的三個腳趾粉碎性骨折。當即,他倆都被抬下場去。

后來,洪春浩倒還能踢球,但左腳不好使了,只能用右腳。領導鼓勵他為了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而練出一只金右腳來——話沒這么說,是那意思。他也練了。可他右腳處于最佳狀態時,其水平也只比我和三胖等幾個孩子略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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