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靠岸的地方

●食書者

據說，探險家李文斯敦在非洲各部落旅行時，只要有空閑，總不忘打開手邊的書來閱讀，而且常常一讀就是好幾個鐘頭。

原住民常覺得莫名其妙，以為那些“白紙黑字的怪物”里，一定藏著什么神秘的“好東西”。

所以有一回趁李文斯敦不在的時候，幾個原住民便偷偷溜進他的住處，把書頁撕下來，放進嘴里咀嚼后吞下去。

—— 我們覺得原住民可笑亦復可憐，是因為他們竟然全無“書”的概念!

但如果我們生活在一個有書的世界里，卻不去讀書，那么，“無書的人生，就某種意義來說，是否也和食書的原住民一樣，其實相去不遠呢?”

●錢海

美國《舊金山記事報》記者保羅·莫奈，曾經在一篇報道里，提到臺灣目前正處于一片“錢海” （seaofcash）之中，認為臺灣社會的錢不僅淹人腳目，其實已淹至脖子，天上飄的都是錢!

然而，這么有錢的地方，我們卻也被認為只是“富有的窮人”罷了。

所謂窮，是指精神上的窮，以及文化氣質的貧乏粗俗!

因為根據統計 ——

一九九二年，臺灣民眾每人每年平均讀書量只有零點七本，但我們的鄰邦日本，每人每年平均讀書量卻高達三十三本。

另外，我們的民眾平日從不閱談者占百分之五十七，經常閱讀書籍雜志者只占百分之十四。

我們民眾平均每日看電視、錄影時間約為兩小時十五分鐘，但平均每日閱讀報章雜志書籍的時間，只有二十五分鐘。

而這二十五分鐘和百分之十四的閱讀時間與人口中，有許多人讀的還只是雜志而不是書!

由于太少讀書，所以錢海上所飄浮的，很可惜，便真的只是一群“窮人”—— 一群物質富裕、精神空虛的“書香貧民”罷了。

●口香糖作為一種指標

美國出版家赫巴德曾語重心長地提醒美國人：

“如果我們買書的錢，不能超過用在嚼口香糖上的錢，那么我們國家絕不會成為文明之邦的”

作為一種指標，同理，就個人而言——

如果我們買書的錢，不能超過用于嚼口香糖、啃漢堡的錢，那么，我們大概也絕不會成為文化人或書香人吧！

●書本就像降落傘

不知是誰這樣妙喻：

“書本就像降落傘，要打開來才能發生作用。”

所以，買書雖是一種自我投資，但光是買書還不夠，必須打開來讀，我們的自我投資才算落實。

●神奇好望角

一本有價值的書打開來，就是一個神奇王國、趣味王國、智慧王國，或現實人生的呈現。

傳播學者麥克魯連的定義令人難忘：

“衣服是皮膚的延伸，輪子是腳的延伸，書是眼睛的延伸。”

—— 我們的眼睛無法閱遍世界，看盡人間，但是經由書，經由一本書的穿越，我們卻可以在方寸之地，立即擴大原有的經驗空間、精神空間、想象空間與美感空間。

—— 書是眼睛的延伸。

也是我們心靈的一個好望角!

●精致閱讀

十九世紀英國詩人勃朗寧曾如此祝禱：

“我的心寄托在什么地方，就讓我的腦也寄托在那里!”

這種心與腦并用、思想與情感兼顧的人生境界，我相信可以經由精致的閱讀生活而獲得。

那么，什么是精致閱讀呢?

與勃朗寧同為十九世紀英國作家的羅斯金，以他的閱讀經驗這樣告訴我們：

“所有的書可分為兩大類 —— 風行一時的書與流傳不朽的書。”

不朽的書，是歷經時代淘汰而仍然具可讀性與價值的書。那是人類真正的“智庫”所在。

因此，所謂精致閱讀，便是在閱讀當代的好作品之外，也不忘開啟“智庫”，以閱讀這類不朽之作為優先。

●當我們攬鏡自照……

宋代詩家黃山谷曾警告世人：

“三日不讀書，則面目可憎，言語無味。”

可憎與無味，都是因為內在貧乏的緣故。

所以，當我們攬鏡自照，覺得自己不那么可愛時，最有效的改善方法，便是讀書。

—— 找一本好書來讀，半小時以后再去照鏡子。

信不信由你 ——

一定會有戲劇性的改變!

●可以食無肉

“無竹令人俗，無肉令人瘦。”

這是蘇東坡膾炙人口的句子。

但是，即使愛吃肉的東坡，也顯然認為照顧性靈生活，遠比照顧飲食生活重要多了，所以他更語重心長地強調：

“可以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然而在都市生活中，我們如何擁有一叢竹？

其實，書，便是另一種意義的“竹”。

因為好書使人神清氣雅，免于庸俗。

—— 無竹之憾，我們可以書彌補。

無書令人俗!

●黃金·石頭·書

如果黃金與書同時掉到地上，你會先撿什么呢?

有一則猶太諺語教誨它的子民：

“如果黃金與書同時掉到地上，要先撿書!”

可是，如果那是一本壞書或毫無價值的書，我們還有必要先撿書嗎？

所以，黃金與書同時掉到地上，你會先撿什么呢?

真正聰明的回答應是：

“讓我們先看那是什么書，再決定先撿什么吧！”

叔本華曾說：

“不讀壞書，是讀好書的先決條件。”

一本好書的價值，超過黃金。

但一本壞書，則連一塊石頭也不如！

●跑馬高手

關于閱讀，叔本華還說過令人深思的另外一段話：

“讀書，是讓別人在我們腦海里跑馬；思考，則是自己跑馬!”

因此，叔本華認為：“不讀書的藝術，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藝術。”

所謂“不讀書”，并非“束書不觀”，而是主張“不讀壞書”與“要思考”罷了。

這種見解與孔子所言“學而不思則罔”的意思相仿，都十分有力地提醒了我們 ——

閱讀的下游部分，必是思考，否則，我們的閱讀行為很可能根本就是無效的!

—— “讓別人在我們腦海里跑馬”，是被動跑馬。

自己親自跑馬，則是主動跑馬。

必須兩者皆不偏廢，才是真正的讀書高手、跑馬高手!

●武田信玄上廁所

日本戰國時代名將武田信玄，據說每次如廁，都必帶一炕桌，“于廁中悠然作文讀書”。

宋代文豪歐陽修構思文章，也常利用“三上” —— 枕上、廁上、馬上 —— 的工夫。

更有甚者，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肯尼迪，則是利用上一位客人離去，下一位客人尚未踏進接待室之前的短暫空檔，讀一點書。

這些人對瑣碎時光的利用，很值得我們學習。

—— 找時間讀書，也是我們親近書的一個方法啊！

●臺北到了沒有?

火車上，那個時而玩電動玩具，時而望著窗外發呆，又時而打呵欠問“臺北到了沒有”的男孩，一定覺得這漫長的旅程很難打發吧!

如果有一本精彩的書沿途相陪，那么盡管里程迢迢，是不是就不會那么無聊呢?

●讀書不是賽跑

在資訊爆炸、新書充斥的時代，為了與知識“賽跑”，現代人似乎被迫選擇速讀。

所謂速讀，不是逐字逐句閱讀，而是“翻開書來，直覺地就哪一頁中最精髓的部分加以閱讀吸收”。

當然，這種“直覺”必須加以訓練，于是坊間便有了“速讀班”的出現；一個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 —— 速讀，對我們的閱讀生活來說，究竟是否必需呢?

由于速讀便是一種跳讀，因此它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縮短閱讀時間，但壞處則是必會使人有所遺漏。因此，我們雖不必全然排斥速讀，但對于速讀對象的選擇卻絕對應該慎重!

通常，報紙、雜志、資訊性讀物，如果必要或可采用速讀。

但文學性、知識性、思想性書籍 —— 畢竟，讀書不是賽跑 —— 則只宜緩讀、精讀而不能速讀。

否則，一味追求速度的結果，我們反而可能得不償失地錯失了真正的菁華。

●鞋尖的方向

居家附近的大馬路上，在連續開了好幾家電動玩具店和一家“柏青哥”店之后，忽然有一天，彩旗翻飛，令人眼睛一亮、心神為之一振的是：金石堂書店竟也于鄰近之處，堂而皇之地開張了。

常常在出門散步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鞋尖的方向，再次指向這新來的“好厝邊”。

而舒敞明亮的店里，由于陳設寬松、雅致，因此，即使不買什么東西，只是隨處走走看看，心情也都很愉快!

在臺灣，當居住環境似乎愈來愈惡化的時候，能與一座可愛的書店為鄰，想想，也實在是件幸福的事。

●心靈靠岸地方

那么，幸福的定義是什么呢?

馬克·吐溫曾說：

“有好朋友、好書、沒有良心上的責備，這就是幸福人生。”

幸福人生的條件，原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復雜的!

只要有好朋友、好書、精神上很安寧，也就差不多了。

而好書所以列名幸福人生條件的排行榜之一，只因為，啊 ——

書，正是我們心靈靠岸的一個地方!

（選自臺灣《明道文藝》）

插圖/幾 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