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綠的蓮蓬上市一個月后,武漢的朝天椒就值得期待了。
一個太陽慵懶的9月初的清晨,沿著開發區筆直寬闊的大道悠然而行,在菜市場附近守望……
老鄉竹簍里光鮮硬挺的朝天椒像一團團在晨風中燃燒的火。她是太陽的精華,是火的精靈。
朝天椒買回洗凈瀝干,大刀斬碎,撒上細鹽,便成了一道絕美的好菜!
猛然而至的辣意在舌尖滾卷燃燒,令人兩頰發燙、紅光滿面。
鹽拌朝天椒貴在新鮮,如此,朝天椒青春的氣息才能傳遞全身。拌好的朝天椒,一日香減,二日色淡,三日辣去!只能多加些鹽封進土壇中,讓她盡情地發酵。在一年或兩年后的某一天,做魚的時候打開,就會發現她的味道竟然能變得如此醇厚……
這就是朝天椒剁椒,做剁椒魚頭或油煎翹嘴白時必不可少的。但在武漢,胖頭魚的腦殼似乎不大,不像在武當山下綠瑩瑩的丹江口水庫十幾斤的胖頭鰱魚,所以只能郁悶地打起翹嘴白的主意。
于盛夏暴雨后的清晨,持根漁桿換上小號的紅色擬餌串鉤,掛上整條的蘋果紅蚯蚓,在浩浩蕩蕩的湖邊找一處水流潺潺的水口揮出去,但并不需要扔得太遠。
看著翠綠的遠山,聽著小野鴨的啾鳴,勻速轉動線輪,不經意間手中傳來令人驚喜的顫,顫,顫。隨著“啵嗞”一聲激響,筷子長的翹嘴白不情愿地劃出了水面。
即刻用一個能把漁場老板嚇昏的網兜把魚養在深水中,以策安全。因為翹嘴白喜歡自由,網太小便會立馬死給你看。
回到十幾分鐘路程的家中,在妻兒的歡呼聲中把魚倒在不銹鋼水池里。
取出當年新下的宜昌菜籽磨成的好油,讓她那琥珀色的液體在鐵鍋中慢慢舒展沸騰。想必她是花的精靈,你看那春天成片的金黃色油菜花是多么鮮艷醉人!
翹嘴白的腸子并不多,幾乎全是凈肉。擦干魚的身子,排到鍋中,調小火,轉動鍋沿,兩面煎黃,蔥姜伺侯。
搬出快要遺忘的剁椒,舀上一勺,讓她在金黃色魚腩圍成的鍋心圈中噼里啪啦地歡唱!這是火的精靈與花的精靈的熱烈擁吻。
待香氣彌漫之時,加清水半碗,滑動鍋底,加蓋微火煎熬。
打開一瓶紅葡萄酒吧,不需要干紅,我并不習慣她那酸酸的味道。通化的山葡萄酒價廉物美,但必須是“通化”牌的。在苦尋不得的情況下,我曾換過幾個牌子的葡萄酒,但最后還是非“通化”牌不買。
煎好的翹嘴白放到橡木桌上,湯汁已收濃,條形整齊,金黃油亮,紅紅的朝天椒配著綠綠的香菜。哦,香氣四溢!
在喧鬧的夏夜,開啟空調,拉上窗簾,點亮壁燈,放一曲古箏《漁舟唱晚》。就著紅寶石般的通化葡萄酒,在如水的音樂聲中細細品嘗湖中野魚,風味別具。
經歷了無數個日夜釀造的朝天椒,似乎使菜肴具有了靈魂,鮮活無比。
所以在每年的夏末初秋,我始終在等待著朝天椒如約的歸期……
當然,為朝天椒我也付出了代價。小小的朝天椒又滑又光,在刀與砧板之間遲遲不肯就范。我左手食指至今還留著多條細細的刀疤,就是那時留下的。
我喜歡朝天椒還因為朝天椒滿懷生活的渴望,不論何時何地都努力向上擁抱陽光。聽說云南等地還有遍地野生的朝天米椒,遺憾的是我到云南時未曾找到這種品種的小辣椒苗。但我曾經意外地獲得過一棵全然不同的野生朝天椒。
那年我家一望無際的棉田,枝頭需要摘心打尖。我與勤勞的小妹揮汗如雨,疲憊不堪。突然棉株下的紅光吸引了我們:一棵粗壯的野生朝天椒!頓時巨大歡樂襲來,如同發現重大寶藏。
那棵遠離馬路的野生朝天椒,居然勤勤懇懇、接連不斷地結出100多個上好的朝天椒。自然,它們都成了我的美味!
在沒成家時,我總喜歡在單位的窗臺上每年種上一盆朝天椒。成家后,陽臺又成了我的朝天椒培育基地。工作疲憊之時,端上一杯綠茶去看一看那些努力向上的紅色精靈,心中便涌起無盡的力量……
陽臺上自己種植朝天椒的最大好處是新鮮,剛剛摘下的小椒撒上細鹽,清新的氣息頃刻撲面而來。嚼上幾粒,味蕾上全是鮮活的青春,好像又回到了熱血的少年。走,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我常常為小小的朝天椒激動得焦躁不安。夢想著如果哪天有錢了,就去梁子湖畔或后官湖畔買套別墅,不種花草,屋前房后全種上十幾個品種的小辣椒!讓那些源自于太陽的火之精靈與梁子湖或后官湖中的白魚時常在我的鐵鍋中做一次次親密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