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詩人受自己的時代的影響,詩作是自己情感的流露,這兩者之間本來并不沖突。然而有的時候人們對于詩人的要求苛刻了些。詩人寫自己最深的關切,因為他們必須成就自己能夠成就的最好的作品。
關鍵詞:詩人 華茲華斯 自然 文學性
每一位詩人都無法超出當時的時代,也無法不受同時代者的品評。而詩人的作品和他所受到的品評卻有可能流傳后世,同時影響后世的讀者和后世讀者的印象以及感受。除了詩人的作品之外,同時左右當時評論家的應該還有時代的背景和許多其他主觀和客觀的東西,其中,政治狀況也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因為,凡是世所公認的詩人,他的影響便是廣大的,也就能影響一部分民心向背。而詩人自身所寫的作品,當然也會反映時代的許多特點。否則,就不會有“詩人是時代的鏡子”之說了。
魯迅說過:“據我的意思,即使是從前的人,那詩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謂‘田園詩人’ ‘山林詩人’是沒有的。完全超出于人世間的也是沒有的。既然超出于世,則當然連詩文也沒有。詩文也是人事,既有詩,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確實,政治給許多時代及其時代的作品烙上自己的印記而那些處于歷史變革時代的作家與詩人,亦往往成為人們評論的焦點,因為時世在造英雄的時候,也常常會同時造就許多了不起的詩人。
華茲華斯就不愧為這樣一位詩人。他生活在1770至1850年間,正處于法國大革命變革以及英國政治動亂時期。他曾經深受法國革命的影響,并寫下了許多具有革命戰斗精神和鮮明民主思想的杰作。作為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理論的創始人,他的詩作早已為各國人民所熟悉并且深受大眾的喜歡。后來,華茲華斯于1813年接受了政府長期津貼,并于1843年被評為英國 “桂冠詩人”,于是評論家大多有類似“變節倒戈”的感嘆,將他這一時期 “在政治上轉為消極”引以為憾。文學史上也將他與柯勒律治、騷塞等湖畔派詩人列為與拜倫、雪萊等積極浪漫主義詩人相對的“消極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之所以被冠以“消極”的稱號,因為他在1845年后趨向保守,并且越來越多地轉向了自然。
但是,人們仿佛對于詩人的要求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完美”了一些,大概認為既然是人們心目之中的優秀詩人,就應該在任何時候都站在人民的立場上,為人民而寫作,為人民而高歌;因此,他們才會時不時表露出一種遺憾,為了華茲華斯不曾如雪萊、拜倫那樣始終站在戰斗的行列中,為了革命而搖旗吶喊。這不禁令人想起魯迅先生與梁實秋先生。魯迅先生是中國革命的旗手,是大無畏的文化戰士。他為了中國革命和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付出了畢生的精力和心血。終其一生,他都在以自己的筆墨文章“為投槍,為匕首”,向那個“封建的陣營猛刺”。我們景仰魯迅先生,因為他為我們所做出的一切奮斗。而梁實秋先生則是另外一種風格。他以一種恬靜安詳的心境與平和沖淡的語氣,于常見事理于艱難時事中領受人生的意境。他的《雅舍小品》等不可多得的美文著作,已經愈來愈深地為大眾所喜愛。其博大的胸懷,其幽默的談吐,其深厚文學修養與文化熏陶之下所具有的那種雍容大度,無疑是后學者的典范。他是曾經被魯迅先生罵做“資產階級的乏走狗”的人,這一用語不可謂不鋒利。但是,這并沒有最終影響他為文人的聲名和人們對他的喜愛。究其實,他也并不曾有過對人民的背棄與對敵人的投靠。他只不過以自己慣有的方式為自己的信仰發言,或抒發自己對生活的感悟,不那么激烈,也不那么鮮明。因為中國的知識分子長期以來所受到的那種陶冶塑造了性情。恰如梁實秋先生自己曾經說過的那樣:“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不外是儒、道、釋三教合流的產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背景和經歷,有許多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使我們如此而不是如彼。一個時代有自己時代的英雄,可是英雄也并不是時代的全部。每個平常的人都有一份屬于自己的生活。轟轟烈烈的政治斗爭過后,一切都要歸于平和;正如巨浪滔天也仍然要落得為風平浪靜。而和平的生活正是每個人對于生存狀態的一種向往,不僅如此,它也是我們生存的必須。
人都曾有過自己飛揚蹈厲的青春年少,有過激烈陳詞和慷慨高歌。可是,在政治的風云變化之中,人常常很難把握自己的命運。尤其是文人。因為總有一些話,一些文字,會被不同的人作不同的理會。無怪乎梁先生最終有嘆:“區區書生,只能埋首做點學問聊慰平生而已。”華茲華斯沒有成為拜倫、雪萊那樣的英雄,就像梁實秋先生未能成為魯迅先生那樣的中國革命的第一面紅旗。正如弗洛斯特在《沒有選擇的道路》中所流露的那樣,也許一切都只是人生的一種必然。于前途我們無法預卜,于選擇我們無法回頭。遺憾也許會有,但是我們沒有必要去把它夸大。在詩人已經成為歷史而他的詩作仍能流傳后世的時候,我們既已遠離了那個時代的風云,也就不妨去將這些政治上無害,藝術思想上乘的優美文字作為陶冶情操歷練性情的寶貴遺產看待。
更何況,在這一切的同時,華茲華斯也并非始終是一個只求自保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得到平樸大眾如此廣泛的認可。同農家子弟為伍的早年生活在其詩作中屢有表現。諸如《我們七個》、《決心和自立》、《牧羊人》、《孤獨的刈麥女》等詩作中可謂將這一點抒發得淋漓盡致。這些對于廣大勞動人民的同情和歌頌,是詩人善良仁愛品質的自然流露。較之于稍早于他所處時代的詩人布萊克毫無遜色之處。倘若布萊克的《倫敦》、《掃煙囪的孩子》等作品是對于當時黑暗的城市壓榨的痛斥,那么,華茲華斯的詩作便是關于農村貧苦者窮困生活的悲歌。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我們在這一點上無以求同。“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人們看到不同的側面并且為之感動,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于時世并未忘懷,只不過他的態度自然得多,也因為用了另一番筆墨,而呈現了另一番景象罷了。更何況華茲華斯所轉向的自然又確實令我們所傾倒:它的美麗,它的神秘,它的博大,它的深厚,無一不令人嘆為觀止。在自然中流連忘返,在山水中樂此不疲,本來就是文人雅士常為之舉:陶淵明、孟浩然、謝玄輝這些名士,也都或避亂山水之間,或行吟林泉之上。美國的愛默生、梭羅不也是如此嗎?他們甚至以自然為自己終生不墮的至愛,其影響整整一個美國文化歷史的超驗主義理論,可謂大乘得于自然。
當要求詩人為人民而活,為時代而活的時候,世人應該做的——至少應該想到的——是不是應該是關于給詩人一些為自己活著的空間和時間呢?個人主義是我們所深惡且不齒的,然而,在對于每個人都如此短暫的生命中,允許一個人有自己獨特的好惡和對生命與自然的詮釋,應該是最基本的人道。其實,哪一個人生命中沒有所謂失誤所謂偏頗?對于作家而言,也未必他終生的作品都會具有同樣高的歷史文化的價值。就當時華茲華斯所處的情境,由生活的家庭的重擔所迫而接受政府的津貼,不過他的詩作始終并未有方向上的失誤,更確切一點:他并未走上反動!我們也就似乎沒有必要“假使當初……”來作關于他的其他設想。因為詩人的生命之旅就此寫定,而他畢生對于自然和勞動人民的熱愛,他以畢生的勞動創造并擁有的自己的那個世界,是別人無法窺得也無法替代的。在那個世界之中,他是自己心靈和想象的主人。如果當初他沒有轉向自然,我們就無幸得見如此優美的關于自然的詩篇。當然,有很多其他詩人的作品,可是,對于創作而言,每個詩人的靈感都是不可替代,也不可能在其他人那里重現的。
“有一種天叫歌唱的大鳥,用自己的生命歌唱……詩人也是一種癡鳥,他用心抵住薔薇的花刺,用心血染紅那片薔薇的花叢——不到生命停息不止”。詩人在自己創作的時候,為自己的性情所使親近自然,為自己的靈感所使所寫出的那些某些時候不帶政治色彩的詩作,總比那些隨風轉向、無病呻吟要好些。詩中,“有詩人自己所知道的別一個世界的愉快,別一個世界的悲傷與哀痛的鮮明”。他在表達自己感受的時候,是應該有自己的自由和意志的。也許從生命孤獨神秘的角度,我們無法盡知他的感受的深刻。可是評論一位詩人的作品,盡管智者樂水,仁者樂山,但不妨,我們多從“人”的角度去品味它的文學性;對詩人也多一份尊重,多一份傾聽。理解并汲取詩人嘔心瀝血的詩作,這饋贈已可稱豐厚,這胸懷已彌足珍貴了。盡可能給詩人一份作為他自身,他所應得的公允看待——正如我們每個人所希望得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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