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語言學簡述

摘 要：本文主要從符號、語言、交際三個方面簡述了以羅伊· 哈里斯為代表的整合語言學與自索緒爾以來的正統語言學之間的分歧，以及與以赫欽斯、安迪·克拉克為代表的分布式認知語言學之間的相同與不同。此外還論述了整合語言學本身許多要改進的地方。

關鍵詞：整合語言學 正統語言學 分布式認知 符號 語言 交際

1. 引 言

整合語言學(integrational linguistics)是英國牛津大學語言學教授羅伊·哈里斯(Roy Harris)等學者提出的觀點。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西方語言學界產生了較大的影響。我國有些學者對整合語言學也提出過研究和介紹。19世紀末20世紀初，語言學家索緒爾采用二分法來分析語言，認為語言是符號性的，規定性的，語言是一個完整、封閉的符號系統，所以語言可以排除物理、心理等因素而單獨研究。語言符號是任意性的，即符號施指（signifier）和符號受指(signified)之間不存在必要的聯系，而是任意的聯系。語法是有規則的。索緒爾的語言學觀點為現代語言學的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后來的結構主義學派和生成語法學派的語言學家們都延續了這種觀點，他們的觀點深刻影響了現代語言教學的許多理論。本文稱這些語言學家為正統語言學家。哈里斯等學者則質疑正統語言學的觀點，故提出了整合語言學觀。

2. 整合語言學與正統語言學的不同語言觀

整合的基本原理是指因為我們的大腦有一種能夠整合宏觀社會性(macrosocial)，生物機械性(biomechanical)與外界環境中各種不同活動行為的能力，從而使人們創造出了各種類型的符號。整合語言學從兩個方面來看待語言：一是語言學家在語言研究、理論創建中，不能孤立地看待語言，而應該運用整合的觀點，整合以前的、現在的概念以及其他領域的概念。二是普通語言使用者對語言現象的概念化是隨語境的變化而變化，不斷整合新的成分，又不斷被其他成分整合的過程。整合語言學反對正統語言學對語言概念的二分法，即區分系統與使用，語言能力與語言運用，共時與歷時等。

2.1 符號的本質特征

下面主要從符號、語言、交際這三個方面就整合語言學反對正統語言學的“語言神秘論”(the language myth)作一些闡述。羅伊·哈里斯教授指出“語言神秘論”包括兩個方面：“遠距離思想傳送”(telementation)和“固定編碼”(fixed code)，其中心思想為語言是“固定編碼”。“遠距離思想傳送”指語言作為一個傳送體，把思想從一個人的大腦傳到另一個人的大腦中。“固定編碼”指語言是一個聯結形式與意義，并傳送思想，使思想從一個人的大腦傳送到另外一個人的大腦的系統。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索緒爾提到：“語言是言語能力的社會產物，又是必要的慣例的總匯，這種慣例為社會群體所接受，使每個人能進行言語活動。”哈里斯認為這就是“語言神秘論”的體現。因為照索緒爾的說法，任何一群個體如果掌握了同樣意思的同樣詞匯，他們就組成了一個語言社團，他們就可以用這些固定的慣例進行交際。

從符號來看，正統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一種“固定編碼”。這一種觀點來自于索緒爾之后的主流學術界提出的正統語言學觀(the ‘classical’ view of language)。它認為符號是預設的，而不是創造的。但從整合語言學來說，語言符號是作為人類活動和各種行為之間的一個接口，在整合人類活動過程中起到了必不可少的作用。符號不是預先給的，而是創造的。創造符號是人類的一種能力。語言符號視不同的語境而定，具有不確定性和流動性。所以語言符號，不管是口頭的，筆頭的都不具有永恒性。當在特定的環境下使用的時候，它才成為了符號。哈里斯認為語言符號沒有了它所依靠的語境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所以語言符號與非語言的符號沒有明確的界限。

2.2 概念先于語言

從語言來看，索緒爾反對把語言看成是“命名過程”(naming-process)。因為這就意味著先有思想，后有語言。他認為，用語言表達出來之前的思想是很不清楚，捉摸不定的。語言出來之前不存在思想。而整合語言學不贊成這一觀點。語言是人們在交際的過程中建立起來的，應該是先有思想后有語言。

2.3 孤立與綜合

哈里斯把自索緒爾以來的正統語言學稱為孤立主義（segregationism）。索緒爾建議：“從一開始就要把立足點放在兩個方面：語言和言語的運用，前者是規范，后者是語言表現。”也就是說語言有雙面性，語言獨立于它所使用的環境而存在，這就把語言看成是一個孤立的系統，與社會活動，及非語言現象區分開來。那么語言只屬于系統，而不屬于使用者。一個語言使用者不能用他所說的話來表達他的想法，那么誰又能知道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呢？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索緒爾還認為語言是抽象的，穩定的，獨立于個人，個人不能創造它，不能改變它。語言不受歷史發展的限制。其他正統語言學者也認為語言是一個結合意義和形式的固定系統，它被動地存在于人的大腦中，不受外界的影響。如果是這樣，為什么在不同的語境，上下文里面相同的詞會產生不同的解釋?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同一個詞也會有不同的含義呢?在漢語口語里面我們常聽到這樣的句子“你是什么意思？”﹑“這是一點小意思。”﹑“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不同的“意思”在不同的情況下表達的意義和思想內容是完全不同的。相反整合語言學認為他們所要達到的目標正是索緒爾沒有完成的，即要從語言使用者的角度來看語言的真實性。整合語言學關注的是“人”，即普通人對語言的看法，而不是語言學家的看法。整合語言學家要調查的是普通人對于單詞、句子的含義和語音的看法。整合的限制因為語境的不同而改變。語境是在人們使用的過程當中建立起來的。這也體現了哈里斯以普通說話者為導向的觀點。如果忽視普通語言者的語言能力，就沒有真正的語言事實。那么所謂的“科學語言學”（scientific linguistics）只是脫離現實、充滿神秘的病態的語言學。同時哈里斯還贊成語言是非自主的；語言不是“固定編碼”；人人都可以是語言學家；語言的表達形式是平等的，口頭語言不比書面語言更加高級；語言是非系統性的，不是以規則為基礎的。

再者正統語言學認為語言是有規則性的。個體成員只要掌握一些有限的規則就能夠產生無限組合，就能在本語言社群中相互交流思想。但是從整合角度來說，語言沒有規則可循，因為語境是不斷變化的。

2.4 交際：信息傳遞還是行為活動

從交際來看，正統語言學指的交際即信息傳遞，是把載有或編入特定信息的信號從一個終端傳送到另一個終端的過程。這是對信息的一個編碼和解碼過程。為了保證交際的進行，語言必須是“固定編碼”。從而得出語言是交際產生的前提。但從整合的角度來說，交際是指人們在語言交流過程中的所做(activity)、所知(knowledge)、所能(abilities)。人們之間的交際，是一個整合過去、現在及預想的將來經驗的過程。這就是“同時理論”（principle of co-temporality）。“同時理論”并不是一個規則，它是對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生命的生物機械存在形式的一個反映。整合語言學家認為在交際中是宏觀社會性(macrosocial)、生物機械性(biomechanical)與外界環境特性(circumstantial)這三個因素使交際成為可能，也會對交際產生限制。必須是先有了交際才有語言，而不能認為先有了語言然后產生交際。在特定的交際情景中，個體的相互交際才產生語言。由此可見兩者的對交際的認識正好相反。

從以上所說的符號、語言、交際三者來看，正統的語言學之所以把這三者看成是各自孤立和固定不變，是因為把語言作為一個孤立的系統與社會活動分離開來，與非語言現象區別開來的結果，是機械唯物論的表現。

3. 整合語言學與分布式認知

3.1 分布式認知

當我們了解了整合語言學和正統語言學后，我們還要認識分布式認知(Distributed cognition)。分布式認知這一理論是隨著近年來在心里哲學、心理學、機器人科學、認知考古學以及人類學的研究發展中產生的。時間是20世紀80年代中期。分布式認知的主要代表人物是赫欽斯(Hutchins)，安迪·克拉克(Andy Clark)等。分布式認知批判了經典的心智思想(the ‘classical’ view of mind)，即笛卡兒的二元論思想。二元論認為心靈能夠思維但是不占空間，而物質占空間但是不思維，二者互不決定，互不派生。思維(mind)和肉體不僅僅是分開的，而且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事物。這就是笛卡兒的二元論哲學的精髓。這種二元論實質是把物質和精神完全割裂開來，是主觀唯心主義的表現。赫欽斯認為分布式認知活動，不僅是人的大腦活動，也涉及環境、媒介、文化、社會和時間等。分布式認知是對內部和外部表征的信息加工過程，既包括人的思維活動，也包括外界為這種活動提供的工具、社會環境、工作場所等一切與認知活動相關的東西。安迪·克拉克認為二元論不承認外在事物和周圍環境在交際中所起的作用，但是思維、肉體與外部世界活動應該是交織在一起的。雖然人的思維過程不必在人體內完成，但思維過程是人與其所處的環境互動的過程。比如說我們有時要記著做幾件事情時，與其一直記住它們，不如把它們記在記事薄上。做完一件事情，看看記事薄，就知道還有哪些事情要做。這個互動過程是計算性的和信息性的，它能改變輸入而進行簡單搜索和識別，從而可以降低大腦的負荷。在這個意義上，思維是分布式的。克拉克認為筆記本、畫板、記錄筆記的小紙片都是人們思維的延伸，也是認知。認知就是生物與非生物的結合，這就是所謂的“認知雜交”說。所以，在某種情況下，物體也有認知生命。

3.2 整合語言學和分布式認知的相同點與不同點

在整合語言學和分布式認知方面，兩者之間的共同點都是對傳統的心智思想給予了批判。它們都認為思維和物質是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的，兩者都強調在認知和語言行為過程中語境所起的關鍵作用。而語境包括有社會的、環境的、人的身體和精神因素。兩者都認為認知和語言行為過程中所暗含的內部狀態和過程是以動作為導向的；符號不是被動的，而是通過環境的改變在人類的思維活動中發揮著關鍵性的作用。兩者都反對“遠距離思想傳送”，即反對認為人的思維活動獨立于表達形式，也就是反對把語言僅僅看作是一個運輸的渠道。

談及整合語言學和分布式認知有何不同時，在思維方面，整合語言學認為思維是不能分布的。哈里斯舉例說，如果我只是在頭腦中想殺一個人，我不會去坐牢，如果我真的殺了一個人，那就要坐牢了。而分布式認知則認為，在某種環境下，通過與大腦身體的作用，外界事物也有思想。我們常用的手機發短信，電腦聊天。那么照這么說，手機、電腦在一定環境下也可以成為人的思維的一部分了。整合語言學以普通說話者為導向。而分布式認知根本沒有重點考慮到普通人的語言觀。此外分布式認知還認為在整合語言學中，根本沒有語言規律可循。

4. 整合語言學的不足

4.1 語言沒有規則性

整合語言學家走了一條與別人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們的觀點有些可以借鑒。但是他們的觀點也有不足之處。整合語言學的觀點比較激進。它以普通說話者為導向，關注的是單個個體的交際經驗，考慮的是普通說話者的語言觀，以及普通人怎樣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觀去交際。如果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語言觀，不存在對與錯。這樣語言學就會成為各種不同觀點的大雜燴。所以在整合語言學中我們很難找到規則。同時，整合語言學家強調普通人的觀點，但是人們的普遍知識也就是經常所說的“常識”不一定是準確。“常識”總和一定的環境、科學發展水平有關。所以它總是處在變化、不斷被驗證之中。整合語言學強調語境的作用。整合的限制因為語境的不同而改變。但是一些整合行為總會有很多的語境。如果說語言符號沒有了它所依靠的語境就沒有存在的價值，那么語境時刻在變，符號也時刻在變。對于語言學習者而言，語言難于掌握。

另外有些學者質疑哈里斯。哈里斯反對“遠距離思想傳送”。但是他又沒有提出用什么來代替它。如果說語言不是把思想從一個人的大腦傳送到另外一個人的大腦中，那么人們的思想是怎么傳遞的呢?此外整合語言學要反對“語言神秘論”就必須先拋棄語言有一個語法結構的思想。但是大多數的語言學家都不會同意這一做法，這等于把幾百年的語言研究完全拋棄。為了突出語境的作用而對語言學大動手術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再者哈里斯的整合語言學不僅僅不是一種自然科學，而且跟自然科學沒有任何的關系。哈里斯把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分離開來，所以安迪·克拉克質疑整合語言學的合理性。

5. 結束語

不同的語言使用于不同的社群。不同的社群對于萬事萬物的分別布局各有自己的一套，相互之間有同有異，這一切都反映在他們的語言里。這說明環境不同，語言也會有所不同。整合語言學反對用二分法來看待事物，認為不能把語言和其他事物割裂開來。強調語境的作用，強調以普通說話者為導向。這與正統語言學正好針鋒相對。分布式認知認為人的思維可以投射到任何物體或其他人身上。認知就是生物與非生物的結合，即“認知雜交”說。總而言之，整合語言學，正統語言學，分布式認知的代表人物都是按照自己的世界觀來對物質世界進行解釋。學術界的爭論，最終只能為研究哲學理論作為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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