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教給我們的是大智慧,而不是小聰明。“正名”就是其中之一。
近年來,從歷史角度談論管理的多了起來,這是好事,但也存在不足。多數人論及歷史與管理的關系,往往是從實用角度出發,作為一種參照和借鑒。這固然必要,然而尚未得到史學的真髓。培根講“讀史使人明智”,自有他的道理。
英國學者柯林武德在《歷史的觀念》中認為,歷史學是思想的一種形式,神學是關于信仰的思想,自然科學是關于外界的思想,而歷史學則是關于人類的思想。歷史學要回答的,就是弄清楚人類在過去的所作所為。歷史學的基本方法,就是解釋各種各樣的證據,認識人自身。要知道我們能干什么,就必須看我們過去干過什么。說到底,管理必須從人出發,而人又是歷史的產物。無視歷史,就會受到歷史的懲罰。
但是,不要期望歷史能夠給我們當代的管理活動提供現成的答案。比附式的解說歷史,機巧式的套用歷史,比如在企業困難時期重新走一走長征路,仿照三大戰役的方法搞搞推銷等等,在我看來,屬于小聰明,不屬于大智慧。歷史不會重復,但又在不斷重演。從趨勢的角度看,陽光下沒有新鮮事;從具體的角度看,人不能淌過同一條河流。歷史的功用,在于增進人們的理性思考,而不是提供現成的模仿范例。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的開篇很有意思,他既不是從三皇五帝說起,也不是從夏商周的某一個朝代完整開始,而是把周朝歷史攔腰截斷,從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著筆。這一斷限,有他自己的寓意。因為這一年,周王朝承認了韓趙魏三家分晉的事實,并冊封韓趙魏為諸侯。司馬光認為,韓趙魏的行為是犯上作亂,周王朝對三家的承認和冊封,是亂了綱紀,壞了名分,周朝由此而實際終結。
“正名”的問題,從孔子起就予以高度重視,“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司馬光繼承的就是孔子這一思想。那么,“名分”真的就這么重要嗎?
固然,從孔子到司馬光,要正的“名分”,是古代統治者的札制秩序。但是,其中的道理卻值得今人思考。如果我們撇開“正名”所包含的時代內涵,而從“正名”的思考邏輯入手,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發。所謂“正名”,其思考的邏輯是名副其實。韓趙魏雖強,周朝雖表,但如果周朝不予冊封,韓趙魏的行為就沒有道義上的正當性。而周朝的冊封行為,使韓趙魏取得了正統地位。所以,司馬光強調,不是韓趙魏,而是周天子自己壞了章法。
由此再來看當今的管理。我們有些人,不大注意從名實相副的角度看待問題,致使許多管理舉措帶有機會主義的色彩,其結果必然是自毀業基。比如,在制定薪酬制度的時候,把按勞取酬說得震天響,但實際操作時,考慮面子人情上下級別等等因素,薪酬并不反映業績。這樣,哪個員工會相信你是按勞取酬?這就需要“正名”。再比如,在用人時,嘴上說的是不拘一格,實際做的是論資排輩。哪個員工還會相信你是任人唯賢?這也需要“正名”。諸如此類,值得我們舉一反三。
“正名”追求的是名實一致,而不僅僅是“正”個“虛名”。如果管理者“正”的只是“虛名”,那么,就等于提倡口是心非、言行不一。哈佛的管理教授安德魯斯強調,經理的實踐行為,比紙面上的規定更有力量。當某個產品發現質量缺陷但又沒有成文制度糾正時,總裁斷然下令召回這一產品,那他就無疑向員工傳遞出關于產品質量的明確信息(張瑞敏當年砸冰箱正是這樣)。而當有著嚴密的制度規范但經理在執行中卻“寬宏大量”的時候,員工獲得的肯定是另一種信息,可以馬馬虎虎大而化之的信息。
中國的管理要搞好,企業要打出信譽,也應當學學司馬光,從“正名”開始,尋找新時代名實相副的路徑,追求制度與行為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