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和諧社會”之謂“和諧”,從社會倫理的意義上講是指人自身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及人與自然的和諧。要實現這種多方面的內在和諧,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主體性因素上講,離不開獨立自主的人格、平等原則、契約精神等一系列專屬于現代社會公民的自覺、自律精神和公民意識;而現代“公民社會”的發育、生成和實踐,就客觀地孕生并包含了這諸多因素。因此,只有培育公民社會,才能為中國特色“和諧社會”的實現提供必要和充分的條件。
[關鍵詞]和諧社會:公民社會:公平正義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7-0007-03
一、本土化過程中中國公民社會的本質特征與精神價值解讀
公民社會與市民社會、文明社會有著相同的指向,但在不同歷史階段也有著不同涵義。早在古希臘時期形成的城邦制的政治共同體,其成員具有獨立性與自由性,他們享有參加公共事務的權利,同時也要承擔服務與保衛共同體的義務。這種城邦共同體形成近代西方社會結構與政治體制的基本范型,其所強調的獨立性、個體性、自由性是西方社會發展中的主流和文藝復興以來的基本面貌。近代意義上的公民社會概念源自于英國政治理論家洛克的學說。洛克通過對自然狀態的假定以及社會契約論的手段,奠定了“社會先于或外在于國家”的公民社會理論架構。此后,西方思想家對公民社會的解讀都是把它作為與政治國家相聯系的實體或領域來定義和認識的。公民社會基本被定義為非政治性的不受國家任意干預的民間團體或社會公共生活領域。
20世紀80年代以來,公民社會理論實現了當代復興。它強調社會與國家相對的二元性質,關注那些不能與國家混淆或者不能為國家所淹沒的社會生活領域:作為私人領域的市場經濟;介于私人領域與公共權威之間的公共領域,在這一領域中,人們批判性地、理性地討論公共政策,形成公共輿論,影響公共政策;志愿性的社團;社會運動,特別是那些伴隨著生態危機的出現而較多以環境保護、生態平衡為訴求的社會運動,等等。
在我國,計劃經濟時期的政府扮演了全能角色,公民社會自然不可能得到發育。在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時期,市場經濟的發展、政府改革催生出了社會的自治化發展。當前構建和諧社會迫切需要在國家與公民社會之間建立一種良性互動關系,從而實現包括科、教、文、衛、體等社會事業,社會就業、社會保障、社會安全、社會秩序等領域的全面發展,即迫切需要我們在轉變政府職能,建設公共服務型政府的同時,大力培育社團、行業組織和社會中介組織、志愿性社團等,參與社會管理,為社會成員提供政府不便和市場不愿或不能提供的公共服務,擴大政府與非政府組織、企業之間的相互合作,拓展群眾對公共服務的選擇空間,從而形成構建和諧社會的合力。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西方公民社會理論被引入國內,中國的公民社會是指社會成員按照契約性規則,以自愿為前提和以自治為基礎,進行經濟活動和社會活動的私域,進行議政參政活動的非官方公域。這是從政治學、社會學的視角來揭示公民社會的。從倫理學視角比照公民倫理與傳統倫理的特征,也可以揭示其現代性意義。
公民社會就是“公民”作為社會主體的社會,與其他社會形態相區別的內在規定性就在社會主體的“公民身份”上。公民作為一個社會人存在的形態,是專指一個人在公共生活中的角色歸屬。公民社會的本質體現在社會成員的公民身份上,而公民身份的現代性意義主要通過它與“臣民”身份的比照襯托出來。臣民是君主專制制度下人的無主體性、不自由、不平等的社會存在狀態。他所襯托的是依附型人格,具有身份差別、人群對立、政治歧視、盲從權威等特征。而公民的社會角色作為“臣民”的對立面表現在人格上的獨立、自由與平等及在權利義務關系上的對等性。公民資格意味著伴隨有責任的自由身份??梢姀膫惱韺W的視角解讀公民社會,它的本質在于公民社會中的人——公民,獲得了人倫關系上的獨立性、自主性地位及在權利與義務關系上的對等性質。在公民社會中成員的獨立主體性得到政治國家的確認與尊重,人與人交往的公平規則成為社會成員普遍遵從的公共理性。個體的主體性與社會規則體現的主體性,共同規定了倫理形態上的公民社會的基本內涵。
公民社會的非政治性色彩的獲得,從根本上說是建立在公民的獨立性人格基礎之上的,只有有了獨立人格,社會成員才能真正成為“公民”,而公民在自愿原則上形成的自治組織和公共領域,才能相對獨立于政治國家、不受國家的任意干預。因此,從政治學、社會學的解讀方式與從人格獨立基礎上形成的倫理學解讀方式在邏輯上是相通的。我們認為,“公民社會”內涵的諸多因素如自由性、平等性、人格獨立性、權利義務的對等性,乃是構建和諧社會不可或缺的因素。
二、培育公民社會,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必由之路
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應是一種公平正義、民主法制、誠信友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社會,其“和諧”的內容可以分為三個方面,即人自身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自身的和諧主要指人的身體、能力、精神的全面自由發展;人與社會的和諧指人與人之間相互尊重、相互信任和幫助,社會氣氛民主公正,社會內部關系融洽協調,無根本利害沖突;人與自然和諧指在維護人類利益的同時必須維護自然界的平衡,確保人類與自然生態系統的協調發展與和諧相處。這三方面的和諧又相輔相成,最終促成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人自身的和諧是人與社會和諧、人與自然和諧的最根本前提和基礎,同時又受制于二者。任何人只有具備健康的體魄,較強的能力,良好的精神面貌,才能較為理性地處理個人與社會、個人與自然的關系,真正溶入社會與自然。同時,人又是社會的人,其自身和諧無不受到社會因素的影響;沒有了人際的和諧,人自身及與自然的和諧失去了現實意義和基礎;而人與自然的和諧又為前二者的實現提供了物質前提和保障。可見,我們所追求的和諧社會,是人理性自律的社會,是人全面自由發展的社會,而公民社會的培育,公民意識的增強,有助于實現這一和諧。
公民社會與和諧社會相互包含,公民社會中因人的獨立人格、主體地位的確立,它本身包涵了許多和諧的因素,同時,一個健全的和諧社會也一定是具有較強公民意識的社會。
首先,培育公民社會,是人自身和諧的前提。人自身的和諧,實質是人理性的自律。要實現這一自律,個體必須具有人格上的獨立性和主體意識,而平等觀念、契約精神、合理利益意識的產生都必須以之為基礎。同時,這一切又是以個人自由、經濟自主、政治民主、文化多元、國家法治為前提的。在公民社會中,市場化的社會存在與生存方式,打破了傳統社會生活的宗法人倫秩序,個體主體意識的自覺和重義輕利價值結構的消融,使宗法與政治高度合并并統攝社會生活的格局被瓦解,私域生活與公域生活走向疏解,公民權利隨公民身份與意識的喚醒獲得了伸張空間。公民在自愿原則基礎上形成的自治組織和公共領域,才能相對獨立于政治國家而不受其任意干預。人才可能培養出平等觀念、契約精神、合理的利益意識,有了這樣一些精神特質,才有自身的和諧。
其次,培育公民社會,是實現人與社會和諧的必要條件。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社會的有序性在于它總是遵循一定的規范。在市場化生存方式下,人們之間要形成真正的尊重與信任,公平和正義,社會內部要協調融洽,是不可能建立在單純道德說教基礎之上的,更何況,現實社會是一個利益嚴重分化的社會,存在著諸多不和諧的因素,突出表現為公正、公平失衡問題,人們在對個人利益和他人利益或社會利益關系的理解和處理上存在著明顯的偏頗和失范。因此,我們所面對的“和諧社會問題”必然是一個現實中的多維利益沖突和道德沖突基礎上的和諧問題。如果說“和諧”本身是一種道德要求的話,那么實現這種要求的手段在現階段必須是由一種可以主導和控制利益對立關系的力量來推動、維系與保障,這就是法律。而公民社會的本質特征離不開生活在其中的人的獨立個體性人格狀態。獨立個體性是形成契約精神、民主與法制精神、權利與義務對等精神等公民社會精神的必備條件和基礎要素。建立在這種精神基礎上的法律,才能在兼顧各種利益的同時使權力與權利、權利與義務、自由與責任、道德與幸福、理性與情感、功利與道義相對平衡,現實地促進和諧。當然,有了法治不一定和諧,社會主義的和諧社會必須以法治為基礎,應該是法治的升華。正如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把法治設想的那樣: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服從,而大家服從的法律又本身是制訂的良好的法律。這樣的公民社會,才是社會主義的和諧社會。
再次,培育公民社會,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的重要條件。無可否認,公民社會中的人,其獨立個體意識的覺醒,使利益意識、個人中心、功利主義、實用主義思想成為西方公民社會存在的瘤毒,為滿足人的私欲而長期把大自然置于人的對立面進行破壞性掠奪。在以自然屢次報復為代價的教訓中,人類意識到在謀求自身利益的同時不能破壞自然界的平衡,開始學會和自然和諧相處,并在這一方面積極行動。當然,西方公民社會的具體模式或許根本無法適應我們,而東西方的歷史背景與社會現實差異及我們汲取的經驗決定了中國的公民社會不會再走西方那種與自然對抗的老路。目前,我們實施的可持續發展戰略、退耕還林戰略、建構人口生態倫理、資源生態倫理、環境生態倫理等都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有效辦法。而這些的實現,從根本上說需要有高素質的人一一公民。建立在公有制為主導基礎之上的市場經濟,決定了中國公民社會中的人是有責任意識與自由身份的人,其在謀求物質利益時能與自然和諧相處在理論和實踐上成為可能。
三、立足國情,大力培育社會主義公民社會
構建公民社會是一個文化歷史的反思、批判、吸收與重塑的過程。傳統中國是一個封建專制的王權社會,歷史上從來沒有明確劃分公域與私域的理念和實踐。在價值觀上總是強調“大公無私”,國家和社會也沒有真正完全分離,相反,總是合二為一。受儒家傳統文化和國家對傳媒的超強控制,中國人向來就缺乏公共領域所必須的獨立性的理性批判精神。因此,中國歷史上不存在真正的公民社會和真正的公民。中國歷史上的民眾是私民、自然民和天民,或是皇民、臣民。在一定意義可以說都是缺乏理性、喪失自我、沒有批判意識的“道德軀殼”,始終缺乏一種理性系統的充滿個性的社會生活中的公共精神。公共精神的缺失使人們對于公共制度、公共輿論、公共權力、公共福利等社會公共問題缺乏基本的關注,使人們放棄了對于個人健全生活的各種制度保證條件的追問,放棄了對于個人生活的獨特個性以及個人生活質量的深度追求,人們既不成其為公民,也不成其為國民,缺乏強烈的國家主人感覺。應當看到,新中國建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舊的體制已受到根本否定,但毋庸諱言,傳統思想文化的影響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于社會生活各個方面。因此,培養國民的公民意識,是正在轉型中的中國建立和諧的公民社會所面臨的重大課題。
從實踐層面看,現代公民社會是與市民社會同時產生和發展起來,其經濟基礎就是市場經濟的發育和成熟。所以,完善和發展市場經濟是構建和諧公民社會的經濟基礎。市場經濟活動是一種各個經濟主體自由、平等、獨立、自利、合作的相互交往的過程,它能夠培養人的理性精神和獨立的個性品格。市場中的人都是自利者,都希望在交換過程中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但交換過程中總是會存在信息缺失的現象,每個交換的主體都有可能喪失自己利益的危險。如是,就產生了市場公共理性規則,即每個參與者在市場中都必須既是手段又是目的,也就是互為手段、互為目的,既要利己,又能利他。所有這些品質,都是和諧公民社會中的成員所應具有的德性。同時,公民社會必須具有公共生活和公共領域,它是介于公民個體與國家權力之間的一種社會生活空間,這個空間既是個體公民以組織或集團的形式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免受國家公權的侵犯,防止、監督國家公權的濫用的地帶,又是公民在具體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根據公共理性原則養成自律品格的場所,它是對當代社會發展過程中的集權體制下的政府失靈和自由市場體制下的市場失靈的有益且有效的補充。因此,和諧的公民社會必然是每個公民都生活在一定的社會組織中,這些社會組織是非政府的、非營利性的,公民按照個人意愿參與組成,它關注的是國家的政治問題和公民的基本權力和責任問題。
構建和諧的公民社會,必須培養普遍的公民人格,公民人格的核心是作為公民個體的意識、行為是理性的、自律自覺的。公民必須對自己所在的社會共同體包括國家、民族、組織具有強烈的自我認同感和歸屬感,對國家的基本法律和組織的規約具有強烈的道德自律感,對自己所生活的環境和社區包括自然事物都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對自由、公平、正義、良知、誠實等人類的共同的善或美德具有強烈的向往感。公民人格就是德性的內化,是公民行為的內在價值尺度和動力機制,正如麥金太爾所說的,“德性必定被理解為這樣的品質:將不僅維持實踐,使我們獲得實踐的內在利益,而且也將使我們能夠克服我們所遭遇的傷害、危險、誘惑和渙散,從而在對相關類型的善的追求中支持我們,并且還將不斷增長的自我認識和對善的認識充實我們”。但是,追求普遍的共同的善或美德不妨礙每個個體信念、生活方式、價值觀的多樣化,因為按其本質來說,公民社會是多元化的社會,是差異化和個性化社會,因此,“寬容理性”是公民社會的應有品質,每個公民都要學會尊重與自己不同的他人的合乎法律規約的話語范式、行為方式和價值模式,這是公民社會形成和發展的重要的心理價值基礎。
構建和諧公民社會,必須加強群體倫理秩序的建設,它包括禮儀與法治。馬丁·克里杰在《禮儀的品質》中認為,禮儀在當代社會主要表現為承認由陌生人組成的社會中的每個公民是平等的法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不僅要互相尊重彼此不同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等,而且還要相互之間秉承愛心,即能夠在互不干涉和彼此關心之間取得平衡與協調,同時任何個體、做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將任何人當作手段利用,人們普遍具有自愛和愛他、權利和責任相統一的理性道德主義。這些正是公民社會行為價值的核心。
最后,公民與政府的合作,是構建健康公民社會、實現社會和諧發展的關鍵。在現代民主政治的條件下,一個健康的公民社會是和諧社會的必要基礎。公民與政府的合作,是社會和諧的關鍵。在利益已經多元化的現實條件下,構建和諧社會最大的挑戰來自各種各樣的利益沖突和利益矛盾,而越來越多的利益沖突的主體就是各種合法的或非法的、緊密的或松散的、長久的或臨時的民間組織。民間組織就其性質和地位而言,應當是聯結政府與公民的紐帶和橋梁。政府與民間組織的合作,特別是對社會政治生活的共同管理,既是民主政治的基本要求,也是解決政府與公民直接或間接沖突的重要途徑。民間組織深深地植根于民眾之中,它們既是公民自治的主體,也是社會管理的主體。和諧社會是一個民主的社會,這里的民主,主要指群眾的廣泛參與和自我管理。我們倡導的政治參與是一種有序的參與,也就是有組織的參與。因此,倡導完善社會管理體制,必然涉及到民間組織。黨和政府對民間組織應當既積極支持、熱情幫助,又正確引導、合理規范,營造一個有利于公民社會健康成長的制度環境,防止民間組織成為政府的對立面,使公民社會更好地與政府合作,齊心協力建設一個民主、公平、善治、寬容的和諧社會。要言之,政府與公民的合作,是社會和諧的實質性要素,也是所謂善治的本質。
責任編輯:黎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