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人的思維認同機制與意識形態建設

[摘要]意識形態必須內化為社會成員觀念系統的有機部分才能獲得建設實效。而社會成員通過對社會生活經驗事實的解釋、評價及對意識形態的理性拷問進而決定是否認同、接受某一意識形態是必然的。社會成員的這種認同機制又是在社會生活中形成和改變的。我們的意識形態建設必須針對影響社會成員認同機制的因素采取對策，以便取得更好的實效。

[關鍵詞]意識形態；認同機制；實效性；對策

[中圖分類號]B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8－0030－04

仔細考察可以發現，對意識形態建設，人們從宏觀層面研究較多，就意識形態研究意識形態較多，從微觀層面或意識形態內化過程方面研究很少，甚至幾乎沒有。固然，宏觀層面研究是必需且必要的，但是，從意識形態自身的運動過程看，是先形成意識形態的理論體系或觀點，再通過宣傳教育、制度及政策等灌注，最后成為社會成員的行為規范或行為導向，這樣，意識形態建設才最終完成，意識形態才完成自己的一個運動過程。如果一種意識形態不能內化到社會成員的意識中，進而成為社會成員的行為指導或人生追求，即使理論上再完美，也只能是空中樓閣。因而，從人的思維認同機制研究意識形態的內化過程與特點，并由之尋求增強意識形態建設實效性的途徑和方法，是非常有意義的。

一、人對意識形態的認同機制

奎因從系統論的觀點對科學持一種整體觀，認為：“整個科學是一個力場，它的邊界條件就是經驗。在場的周圍同經驗的沖突引起內部的調整。對我們的某些陳述必須重新分配真值，一些陳述的再評價使其他陳述的再評價成為必要，因為它們在邏輯上是相互聯系的?！币环N意識形態要真正進入人的觀念系統，同樣要經由一個思維認同過程。

我們知道，一個人除非一出生就被置于我們所要建設的純正的意識形態環境中，否則，就不是一張白紙，而是已經有了一種意識或觀念系統。我們的意識形態建設就是在這種前提或背景下進行的。意識形態建設的終極目的是要使我們所主張的意識形態進入社會成員的觀念系統并成為核心或主導性成分，或者完全取代社會成員原有的觀念系統。但是這不是一個單純由外部進行的硬性操作過程。而是社會成員能動地吸納、轉化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社會成員對被宣傳的意識形態有兩層過濾篩選和一種目的吻合認定。當社會成員感到被宣傳的意識形態與該意識形態話語背景下的現實生活經驗事實(包括見聞)有較大反差時，社會成員不會接受這種意識形態，或者不會讓這種意識形態真正進入自己的觀念系統。這是第一層過濾(經驗層面過濾)。這是觀念系統的經驗邊界的必然作用。當社會成員感到或認為被宣傳的意識形態不具有貫通一致性或不能被貫通地加以解釋時，也不會認同、接受這種意識形態。這是第二層過濾(理性認識層面過濾)。這是人的思維的邏輯一致性或系統協調性的一種必然反映或要求。最后是目的吻合認定。一切都以利益為轉移。正如馬克思所說：“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奔词股鐣蓡T認為被宣傳的意識形態具有理論的嚴密性或一致性，但如果感到或認為這種意識形態與自己的目的欲求不合，也不會認同、接受之。這是與對非意識形態性其他理論的認同、接受所不同的。這種對意識形態的過濾、認同又與社會生活經驗的比照、目的欲求的性質、思維方式等有關。

這種對意識形態的過濾、認同過程是必然的。因為，(1)除了政治理論教育，意識形態要通過路線、政策、法律、制度等來灌注或現實化，而路線、政策等與意識形態并不是直接等同的，雖然路線、政策等必然具有意識形態的性質，但其主要是工具性的；工具性的路線、政策等未必與我們所宣傳意識形態是同性或同質的，比如我國當前社會經濟生活中允許適度剝削、允許私有經濟的適度存在和發展，就是與社會主義的本質或目的不一致的。這種工具性的路線、政策等在性質上與我們所宣傳的意識形態存在矛盾關系，但作為過程性或工具性手段又是必需的。而一般民眾未必能透徹理解路線、政策等的這種工具性質，可能會把路線、政策等這種“缺陷”與我們所宣傳的意識形態直接地關聯起來，認為路線、政策等直接是意識形態的反映，以致對我們所宣傳的意識形態不認同。(2)由于制約因素的多樣化和情況的變化，具體的路線、政策等的實際實施效果可能與原定的理想目標有所偏離，如果這種偏離較大，又未能適時糾正，民眾就可能懷疑路線、政策等本身的正確性，進而質疑與路線、政策等相聯的意識形態。(3)即使路線、政策等在實施中沒有偏差，也可能有因多級作用而產生的負面影響，以致使社會成員產生對我們所宣傳的意識形態的排斥傾向。比如，我國城鄉居民的經濟收入總體上有了很快、很大幅度并持續的增長，這本來是黨的各項路線、政策等落實的一個很好效果，但這種經濟收入的增長也加重了人們的“唯利”傾向，甚至拜金主義傾向(這又是與社會成員對現實生活經驗事實的解釋與評價相聯系的)；“唯利”傾向、拜金主義，又會導致不正當競爭，惡性循環。這會使一些人以這種價值取向來評價我們所宣傳的意識形態。允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的政策對推動我國改革、發展起了極大的作用，但同時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貧富差距，以致使一些人對黨的路線、政策產生意見，乃至對黨的意識形態存有疑問。(4)不管路線、政策等的實施效果如何，其實施效果都已經是一種客觀事“實，民眾會以自己當下的心境、價值取向、思維方式、欲求需要等對之加以解釋，甚至會把自己的一些臆想加于其上。即使某項政策、規定不是關于某群體的，該群體的人也會對實施效果進行解釋和評價。在這種解釋中，即使是積極、正面的事情，也可能有人由之得出與我們所宣傳的意識形態相反的結論。正像毛主席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說的一樣，同是農民運動，有人說“好得很”，有人說“糟得很”。這正是人認識事物的主觀能動性的一種表現，是自然且必然的。從系統特性說，這是人保持自身觀念系統相對穩定的一種必然要求、必然反映。

路線、政策等與意識形態的非直接等同性、路線和政策等實施效果與原定目標的偏離、路線和政策等實施效果的多級作用等，使民眾有了對路線、政策等進行解釋和評價進而拷問意識形態的客觀可能性；民眾認識事物的主觀能動性使民眾有了通過路線、政策等的實施效果對路線、政策等進行解釋和評價進而拷問意識形態的主觀必然性；因而．民眾通過對路線、政策等的解釋和評價進而拷問被宣傳的意識形態的目的性、可行性、現實價值性就是必然的了。民眾正是通過這種過濾、解釋、確認而決定是否讓一種意識形態進入自己的觀念系統或是否讓其成為自己觀念系統的有機部分的。固然，政府當局可以對路線、政策等實施效果不理想進行事后解釋，但民眾又會對解釋進行解釋，從而進入一個循環過程。

由民眾的這種思維認同機制，我們就可以找到民眾是否接受、認同我們所宣傳意識形態的原因，并針對之采取有效的對策。著名哲學家、系統論學家拉茲洛的話可以證明我們觀點的正確性和重要性。他說：“成功的和失敗的經濟和政府之間的差別，很大部分歸結于民眾對他們的看法?！皇钦f現實的和客觀的因素能被抵消并失敗，而是說那些現實的和客觀的因素被民眾相信他們是什么樣的所掩蓋。從而它們的影響作用就被…改變了?！?/p>

人們也可能因某種外部壓力而記住被宣傳意識形態的詞句(這是生物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反映)，但并不能使之真正進入并整合到自己的觀念系統中，這時，意識形態在人的意識中是漂浮的，其與人的實際行為是隔斷的，最典塑的表現是說一套，做一套，陽奉陰違。如果這成為一種比較普遍的現象，對意識形態建設、對社會發展是十分有害且危險的。

人們也可能承認某種意識形態在理論上的科學性、合理性，也就是使之僅僅進入理性認識層面，但在實踐層面上卻懷疑其現實價值性，而并不使之進入自己的實際行為系統。這有復雜的原因；主要是目的或價值追求與被宣傳意識形態不一致和思維方式問題——不理解意識形態目標實現的過程性及其與工具性手段的關系。

二、意識形態認同機制的主要因素及其現實影響因素分析

由上可知，對意識形態的認同是人們思維認同的一種，而且與對非意識形態性其他理論的認同、接受是不同的，因為意識形態直接與現實生活相接，直接涉及到利益或個人欲求滿足的程度及方式。而在對現實生活經驗事實的解釋中，目的決定人對事物價值或意義的確認。一般人認為路燈照明很好，竊賊卻認為不好。同時，在對現實生活經驗事實的解釋和對意識形態理論體系的理解中，思維方式起著很大的制約作用，因為思維方式是人們的一種思維操作工具，決定人對事物機制與合理性的認知；面對同樣的思想材料，以不同的思維工具操作之，就會得到不同的結論。因而可知，目的和思維方式是影響人對現實生活經驗事實加以解釋和對意識形態進行理解、認同的主要因素。而人的目的欲求和思維方式都不是與生俱來的，它們是在現實生活中形成的，是現實生活的積淀和反映。若能恰切地分析影響人的目的欲求和思維方式的現實因素，并由之尋求增強意識形態建設實效的途徑或辦法，必具有較強的針對性。

人的目的欲求和思維方式的形成有多種因素的作用和極為復雜的原因，就我國轉型期來說，主要影響因素(這種影響既有正面的也有負面的)有以下幾個方面：

(1)改革開放及市場經濟的實行，使得公平競爭(不僅僅是經濟經營中的競爭)、依法治國、平等公正、以人為本、人的全面發展等觀念逐漸深入人心，人們越來越關注生活質量，特別是政治生活質量，人們的政治權利意識、參與意識、自主精神越來越強，而且人們更關注政治實踐層面，更關注各種制度、政策等的公正性、合理性和各級政府或單位行為的公正性、透明性、利益傾向性。這種欲求變化使得人們解釋和評價路線、政策等的實施效果及拷問意識形態的尺度或標準都會發生變化?？梢哉f，在這種欲求變化背景下，人們對路線、政策等的公正性、合理性和意識形態的科學性、現實價值性要求更高了。

(2)人們都懂得了“發展是硬道理”，國家、民族、地區、單位、個人都盡力追求發展，而且在理念上完全是一種進攻型發展理念，把自然、把生產對象、甚至把非己的他人都只看作是實現自己發展目標的手段、工具、中介，貫穿著一種純工具主義傾向(現在已有學者認識到這種發展理念的缺陷)。這種發展理念已經給生態和環境造成了極大破壞，更為嚴重的是，這種發展理念強化了個人中心主義，使得人們在行為方式上只知進攻，不知退讓，每個人都極力追求更高更好更富有，甚至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在更深的層次上對人與人關系起著一種負面影響。以這種觀念為取向的人也就難于對路線、政策等做出正確的解釋和評價，與我們宣傳的意識形態也就難以融通。

(3)改革以來，我們黨實行允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的政策，這符合系統的不平衡發展原理。即必須有若干要素率先與外部環境提供的物質、能量、、信息耦合或匹配，得到強化，成為優勢力量，從而對其他要素起到帶領、吸引、改造的作用，因而使系統整體得到發展?，F代系統理論已經證明，這是系統發展所必需的。但是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的不平衡運作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貧富差距，再由貧富差距造成社會生活中的某些不公平(當然這是與法制不健全、執法不嚴、‘不正之風得不到有效遏止相聯系的)，以致使社會生活中的弱勢一方對黨的路線、政策和意識形態產生意見和疏遠心理。

(4)政治文明建設滯后對人們的生活追求有嚴重的負面影響。我國的改革是先從經濟領域開始的，-成效顯著；相比之下，政治文明建設則比較滯后，主要表現為：①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不完善，其所內具的政治功能尚沒有得到很好的發揮，對政府的監督作用有所軟化，人大代表與民意之間的溝通欠缺，立法聽證制度不完善；②選舉制度有缺陷，民主選舉不夠直接，委托一代理關系不明顯，模糊了公眾的主體意識；③權力監督機制存在缺漏，首先是政府權力運行不夠公開，使得各類監督主體無法有效地進行監督，其次是紀委被置于同級黨委領導之下，監督的自主性嚴重不足。正像很多職工認為的，職代會只是“開會時握握手，討論時拍拍手，表決時舉舉手，落實時擺擺手”。許多農村的村民委員會、村長、人民代表的選舉和監督都不能遵循嚴格的法律程序，使許多村民產生政治參與的挫折感。社會政治生活是直接與意識形態相聯的。社會成員的政治參與欲望得不到滿足，政治權利得不到切實保障，會直接影響他們的社會生活目的，并會由政治權利的缺失而在很大程度上從負面評價被宣傳的意識形態，產生不信服、不認同心理。正如著名的政治學家伊斯頓所說：“如果一個人不能使自己置身于體系內政治勞動分工之中的話，那么，他就無法把自己同體系內存在的任何其他事情聯系起來?！?/p>

(5)在我國社會轉型期出現了大量的腐敗現象，而且屢治不絕，甚至愈演愈烈，這對民眾產生了巨大的消極影響。因為腐敗總與權力相聯系，民眾通常又都把權力執行者看作政治的化身，甚至把高層權力者的行為直接看作意識形態的體現。在社會生活中，人們不是“聽其道，觀其行”，而是“觀其行，評其道”。如果社會生活中的腐敗現象比較普遍又比較嚴重，而且又懲治不力，就會影響民眾對政府行為的評價，甚至會使民眾對政府或社會失去信心，也會影響民眾的生活目的向自私的方向發展，民眾也會進而以這種生活目的和消極的心態解釋和評價黨的路線、政策等。

雖然路線、政策等具有工具的性質，但是路線、政策、權力執行者的行為等是意識形態與現實纏繞的一個界面，路線、政策、權力執行者的行為應該與所宣傳的意識形態有較好的吻合度；如果不吻合或吻合度小，民眾就會認為社會現實與所宣傳的意識形態是離異的，以致對采取擱置態度。

(6)思想教育簡單化使民眾的思維方式欠科學。或許由于歷史的原因，再加之極“左”影響，我們的思想教育往往只是簡單地突出政治性(突出政治性本身并不錯，問題在于方式)，強調統一性；在宣傳教育中硬性灌輸多，理性分析少。在這種教育方式下，人們的思想可能容易統一，但同時也容易使人的思維方式變得簡單直觀。在改變了的改革開放的社會環境下，需要人們自己對事物做出評判時，簡單直觀思維方式的弊端就暴露出來，也就是使人難于對事物做出客觀、公正的解釋和評價，以致有了“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現象。

人的目的欲求和思維方式的形成有復雜的原因，比如，由于物質資源、社會資源的有限性，社會(包括家庭)難于給每個新生成員及時且充分地提供發展空間，新生成員會因而產生一種原生局挫性；這種局挫性會在很深的層次上影響新生成員的目的欲求、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我們只是就現實生活擇其要者指出上述方面，而且上述各方面也并不一定是單一地起作用的，許多方面可能是相互作用、相互聯系的，比如目的欲求和思維方式就是相互纏繞的。探討各因素的相互作用關系已非本文主旨，故此不再分析。

三、由影響認同機制的現實因素引發的對策建議

基于上述分析，意識形態建設的最終完成決定于民眾的認同，而民眾的目的欲求和思維方式是在現實生活中形成的，并且會在現實生活中改變；其改變的主要參量又是現實生活經驗和理性認識。所以，要提高我國轉型期意識形態建設的實效性，就必須在改變影響社會成員認知的現實生活經驗層面和理性認識能力方面下功夫。我們認為，應著力做好以下幾方面工作：

(1)構建適合時代主體訴求的意識形態理論體系，力求意識形態理論體系的全面性、完整性、協調性、先進性。比如，人類利益、國家利益、民族利益、階級利益、集團利益、個人利益的恰當關系及其位置。正如有學者說：“有效的意識形態應成為共同體成員當下最廣泛的價值訴求的體現。”當然，這種適合并不是消極地迎合，而是在方向上適合，同時要引領社會成員的努力方向，要通過意識形態建設使社會成員的生活追求和人格品德都得到提升。

(2)在堅持不平衡發展機制的同時，著力解決不平衡發展造成的貧富差距過大問題和附帶產生的社會生活中的不公平現象。

(3)加強路線、政策等的片面的可行性論證，使路線、政策等盡量地適度、合理；對路線、政策等的工具性作用后果做充分估計，盡量減少可能的負面作用，并針對可能性較大的負面作用預先做好防范和補救對策；及時糾正路線、政策等實施中的偏離，更要及時矯正有偏差的路線、政策等。而且要加強對路線、政策等工具性作用的宣傳解釋，不使之意識形態化，使民眾減少對路線、政策等的片面的意識形態解釋。

(4)提倡和諧發展觀，克服單純工具主義傾向。

(5)加強法制建設，嚴格執法程序，加大執法力度，加快以制度遏止腐敗的步伐。

(6)對民眾加強科學思維方式的培養，尤其是在思想教育中，要加強對教育內容科學性、邏輯性的闡釋，強化所宣傳意識形態的理性權威，使得其在理論上或邏輯上是不可反駁的，而不能簡單地硬性說教。

增強意識形態建設的實效性，有許多問題需要探討，有許多工作要做，本文只是從人的思維認同機制這一視角切人而得到如上啟示，希望能對增強意識形態建設的實效性有所裨益。

責任編輯：黎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