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最小的成本賺取最大的利潤是“生意”的目標和本質,也是人的天性之一。盡管當初老板們立志做強做大的主要動機,也許就是讓自己或者自己的女人好生孩子、生好孩子,可現在,他看到屬下逐漸隆起的肚子,就本能地看到受損的效率和利益;問題一旦與效益瓜葛上,他從神情到良心可就都堂而皇之振振有辭了。
我的想法一向悲觀:如果不仰仗老板的仁慈,女白領們在自身權益上的麻煩實在未有窮期;而且我越來越深切地感到,那些為保護弱者制訂的條文,往往只能證實而不能改善弱者的處境,甚至更讓人沮喪——可能就是將弱者指派和圈封在弱者位置上的標志而已,針對女性的法律尤其如此。因此我們只好以“山不就我我就山”的態度,在女性錯過最佳生育年齡的問題上,從當事人自身角度來反省,會發現在“不愿意”和“不敢要”的背后還有更復雜的情況:可能有的人不敢要,怕孩子影響到位子,但她不愿示弱,又討厭那種泛濫的同情,干脆就說不愿意;也可能有些人真的是不想要,但家人、朋友、同事若知道你故意不生孩子,任誰也不會善罷甘休,在各種各樣的游說面前,以“不敢要”這個非常氣短的理由來搪塞的也大有人在;還有許多的姐姐妹妹思來想去,翻來覆去,也沒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敢還是不愿,外界的干擾太大,不同的說法太多,弄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準心。
我不是白領,但沒要孩子。以我個人體驗,覺得還有比孩子和位子的矛盾更尖銳復雜的困擾。十幾年來,我搜索枯腸地回應著形形色色的關懷和質詢。現在我只能承認自私。就算是一個自私的人吧,她因為不要孩子所承受的壓力與一個因為懷孕而成為“史上最貴清潔工”的壓力至少是不相上下的,而且更持久。過了四十以后,我那老娘不再嘮叨著要我生孩子了,她在這個問題上終于徹底沉默,是緣于她慢慢地意識到,我沒有孩子極有可能是前世造孽的報應,她除了在眾鄉親面前沒面子,還得時時對她的女婿我的伴侶心懷愧疚、察言觀色;她還經常為我那似乎注定了的凄涼晚景而偷偷抹淚。更有甚者,現在老人家求神拜佛不再是求外孫了,而是替我告解贖罪。這一切,使我在完全不同的層面上體會到“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含義。
這些題外話可以幫助我表明自己的觀點,那就是,孩子和位子都可以要,也可以選擇其一,但無論哪種選擇都要承受壓力。
如果你想要孩子或者覺得必須要孩子,你得準備經受考驗。物種、民族、社會要延續它的生民、傳承它的文明,就得營造適宜生生不息的氛圍,不過,即便我們是萬物的靈長,要形成那種理性而又人性的社會氣候也是難上加難的,比如,我們能指望普通人的觀念變革到這樣的地步嗎:對一個女人要不要孩子的態度,就像對待一個女大學生選擇讀法律系還是生物系一樣?所以,在要孩子還是要位子的問題上,一般人只能抱以無為而無不為的態度。而對于那些確定要當母親的白領來說,需要的卻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她必須為個人的處境奮斗,但這種個人奮斗應該被賦予一種崇高的色彩,以使她們的底氣和信心更足。換句話說,任何一個未來的母親都是要承受壓力的,但這種承受絕不應該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而應是主動出擊。首先她自己要具備這樣一種意識,準媽媽們不可置疑地是在為人類的延續和社會的和諧貢獻力量,對她們的重視、保護和禮遇只是常規而已。個人的畏懼常常成為陳規陋習和邪惡勢力的幫兇,當一個女人把法律武器、政府機構和社會輿論都調動了,她以弱者的身份勝出的機會是很大的。而且,事實上這樣的女性大多前途無量,所以我不妨表達一下更為遠大的期待:有那么一天,她也成了老板或者公司領導,那個時候,她一定不會將自己今天承受的痛苦和壓力加在另一個女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