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上有倆字

我一直認為我和別人沒什么兩樣。從小到大，我曾無數次從鏡子中觀看過我的臉，我看到的始終是一張俊俏的臉龐。事實上，我周圍的人也認為我長得很漂亮，他們不止一次這樣夸贊過我。但在我二十歲那年，我發現了我的臉上有兩個字。

那時我剛剛離開家鄉不久。有一天，因為天氣的原因，我有了半天休息時間，于是我決定到我向往已久的大商店去逛一逛。商店里東西真多，我感覺我的眼睛不夠用了。就在我貪婪地四處亂看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衣服。我一眼就喜歡上了那件衣服。我相信香秀穿上那衣服一定很好看，比電影明星還好看。香秀還沒穿過那么漂亮的衣服呢，如果我把那件衣服送給香秀，香秀一定會立刻嫁給我的。

在這樣的憧憬中我走向了那件衣服，伸出雙手去撫摸那衣服。這時我看到服務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她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屑與鄙夷。與此同時我聽到了她對著天花板吐出的一句話：“要不要?六百九一件，不要別摸。”我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放在我了的腦門上。我發現我的腦門似乎和別人不一樣。于是我轉過身向旁邊的一面鏡子看去，從鏡子中我看到服務員滿臉微笑著在迎接另一個人。我回身看了看那人，又轉身看看鏡子中的我，于是我突然發現我的臉上有兩個字。我悶悶不樂地回到住處，飯也沒吃就倒在床上。

我從此就盡可能地不再上街，我生怕別人看到我臉上的那兩個字。

永遠不上街是不可能的。于是，必須上街時，我就拼命洗我的臉。一遍又一遍，直到我覺得臉上字已經洗掉了。

但事實上沒有。有一天，我坐公交車，等車的人很多，我不敢和他們擠，慢慢地跟在最后上車。我剛上車，司機就斜了我一眼，說：“投幣。”我慌亂地翻了翻衣兜，沒有一元的錢。司機把本已啟動的車又停了下來，用目光罩住我，不耐煩地說：“有沒有零錢?沒零錢就下車。”我拿出一張五元的錢問：“請問誰有零錢幫忙給換一下，謝謝了。”車內的人只看了我一眼，就紛紛把目光從我身上躲開。但在那一瞬間，我還是從他們的瞳孔中看到，那兩個字就在我韻額頭上。于是我匆匆逃下了車。

我一直努力地想把我臉上的那兩個字抹去，但我發現這幾乎是徒勞的。

有一次，我去了一家浴池，我要在浴池里好好泡一泡，看看能不能把臉上的那兩個字洗掉。我洗了很久，我再一次相信我把臉上的那兩個字洗掉了。于是我學著別人的樣子對我旁邊的一個搓背的說：“給我搓一下。”那搓背的一愣，不情愿地走過來，說：“搓背兩塊錢。”兩塊就兩塊，我豁出去了，沖著他哼了一聲。搓好背，那搓背的緊緊盯著我，一看我回到房間跟過去伸手向我要錢。

我穿好衣服離開時，聽到有人說：“這年頭真是，什么人都來叫人搓背。”

我的臉熱辣辣的。不用看鏡子，我知道，那兩個字還清晰地印在我的臉上。

那兩個字是：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