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與盲區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我知道，這世界上有些地方永遠無法接收到手機的信號，這些地方叫做盲區。

已經是第九十九次撥打這個手機號碼了——從你離開這座城市開始。九十九次撥號，不是回報九十九朵玫瑰。你不曾送我玫瑰，玫瑰象征的是火辣辣的愛情，我們不敢談愛情。我們只能談心靈，就像你只能送我芒果。

我從不曾見過芒果，直到那一次參加朋友的聚會。它們曲線優美地第一次呈現在我的視線里時，我驚訝了——它的形狀，它的顏色，多像一顆顆鮮活跳動的心臟啊!那一刻我一定露出了驚異而無知的神情，而那一刻你就坐在我的身旁。你說，請吃芒果!你又說，這水果香甜爽口，還是你們女士護膚養顏的佳品呢!我抬起頭，正好碰到一雙火熱的眼睛，我感到手足無措：芒果?多好的芒果!我知道了它的名字，可是我還不知道怎么吃呢。不幸，我的尷尬又一次讓你讀懂了，你輕輕地拿起一個芒果，先撕皮，然后，很專注地用小刀削成片，又把牙簽遞到我手里。說，吃吧，這東西吃一輩子也不會膩!

像沙漠中淌過一泓甘冽的清泉，我的心溫柔地一顫。于是，我記住了這種獨特的水果，還有你。

我開始有意識地去認識芒果。我在網上查閱與芒果相關的知識，收集芒果的資料，珍藏芒果的圖片。同時，我們在網上開始聊天。

當我由對芒果的好奇變成喜愛甚至依戀的時候，你說，你要送我芒果——九十九顆。九十九顆精選的芒果像九十九朵火紅的玫瑰，滿滿地堆了一桌，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清澈的水灑在潔白的桌布上，像我眼中就要溢出的淚。

可是你突然走了。

我知道，每個人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塊別人不可觸及的領域，我把它叫做心靈的盲區。

在網上，我們由小心翼翼地談工作談生活到輕松自如地談興趣談性格再到心有靈犀地談靈魂談人生。你說你的工作很不順心；你說追名逐利是曲解生命；你說人生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你說我們唯一可以堅守的是自己的靈魂……但我們從來不談愛情。

每當聊到夜深人靜或者難舍難分，我會說，謝謝你的芒果，天晚了，休息吧——不然，她會等。你笑笑——用網上特有的表情，然后就下了。

那一刻我的心酸酸的。

關于你的婚姻你的家庭我從來不問，我是不敢問。我和他的結合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無休止地吵鬧無休止的冷戰讓我疲憊寒心!我決定和他離婚。但這一切你不可能知道。關于我的婚姻我的家庭你也從來不問，你是不能問。

走出民政辦的大門，我的心輕松而酸楚——我想到了你。如果我們十年前曾經相遇，如果你沒有幸福的婚姻，或者如果我不怕破壞你……淚不知不覺濕了衣襟，像打翻的杯底流出的水。

九十九顆芒果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桌上的水杯流出動情的淚。但芒果始終是芒果，芒果開不出玫瑰。

情人節的夜晚我一如，繼往地上線。前一天晚上我們曾經約定：明天晚上，網上不見不散!——對于第二天就是情人節的事實，或許我們是真正地已經忘記，或許我們是有意地忽略冷淡。我心情激動地開啟電腦，心里默默地問自己：芒果會開花嗎?會不會就在今晚……

然而我看到的是你訣別的留言：

每一個晚上

我們相約在這里

不管草長鶯飛

就算冰霜雪雨

我們相約在這里

除非江水為竭

天地合一

然而今晚

只有你

如果一千年前我們

曾經相遇

如果一百年前我們

有過相依

或者

十年前我認識了你

那么今晚我不會

遠遠地逃避

遠遠地逃避

我的眼睛躲在黑暗里

今晚我已經離去

今晚我只能選擇離去

因為我怕我會

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就說出

我愛你

柳雪，因為不愛，我選擇了離婚；因為愛你，我選擇了離去!還記得我送你的九十九顆芒果嗎?其實它們是九十九朵火紅的玫瑰啊——在我的心里。但我不能送你玫瑰，我不能說出我愛你，為了你們婚姻的幸福，我只能選擇離去!

我歇斯底里地拿起電話，一遍又一遍地撥號……

九十九次撥號，那邊傳來九十九次“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的聲音。再無結果——這就是結果。

因為芒果我們相遇，因為盲區我們分離，或許芒果的開始根本就注定了是盲果的結局，或許這原本就只是一出造化弄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