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活在城市邊緣,租住在一間不到十五平房米的破陋地下室。陰暗潮濕,冬天,地下室冷得像冰窖,他們窮得舍不得燒一塊煤球取暖。單薄的被褥下,他緊緊抱住她蕭瑟的身體。溫暖,從他身上傳遞到她身上。那時,他們窮得只剩愛情。
后來,他們的收入逐漸升高,不久,他又辦起了自己的公司。他們賺了錢,買了房子,終于搬離那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然而,這時,他們的愛情出現危機。他愛上了自己公司的一位年輕大學生,憑他的條件,大學生也無可挑剔地愛上他。
而她,仍在那家超市作導購員,每月拿八百元的工資。
他和大學生風花雪月、浪漫風情,似乎早遺忘了她。她知道他有了另歡,她并沒責備他,竟然收拾東西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她覺得,她在,他會有所顧忌。她又找到原來那間地下室,照樣潮濕陰暗的地下室,冬天照樣寒冷,她即使加厚了棉被,仍被凍得牙齒打架,但是。她卻義無反顧地住著,卑微的生活。她想著他們的曾經,他抱著她。溫暖著她的身體。
那時,雖然日子清苦,卻多么幸福。可是,這一切都已經回不來了。她孤寂而落寞地懷念著他們的愛情。
他的事業蒸蒸日上,公司也越來越大,甚至在不同城市開了好幾家分公司。而她,遭遇下崗。現在。沒了每月的八百塊錢,她過的更加捉襟見肘。但是,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個活,她擺起了水果攤,她租不起店面,每天風里雨里地挑著水果賣。那天,她經過他的公司,看見他。他從公司出來,穿得講究。他從她身邊過去,竟然沒認出她。這些日子,她幾乎老了十幾年。當他從她身邊走過時,她多想喊住他,而話到嘴邊又卡住了,她想,以自己現在的模樣,喊他,不是給他丟臉嗎?她和他,早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中間橫插著一條神奇的路,近在咫尺,卻無法逾越。
此后,她挑著擔子,哪里都不去,就在他公司附近轉悠,只為能看到他。一天黃昏,夕陽美麗得如盛開的鮮花。她挑著一擔水果,站在街角,今天生意不好,她從家里挑出來的水果,甚至沒賣出一個。她想,回家前,再看一眼他,這天也有收獲了。但是,可能是他有事耽擱了,等了那么長時間,仍不見,她有些焦急。一會兒,他出來了,夾著公文包,急匆匆的,好像出了什么事。她想上去問問他,而他打開車門,一踩油門,走了。車在街頭拐彎的地方停了一下,很快就不見了。
幾年后,她幾乎成了一個老嫗,清貧的日子,催促她年老。每天,她仍挑著一擔水果,遠遠地站著看他。她知道,現在即使站到他跟前,他也認不出她來了。想到此,她心里掠過一絲惆悵。好幾次,她為了能接近他,跟他搭訕,故意把水果擔子挑到他跟前,要他買幾個水果。他先愣愣地看著她,她心里一陣驚喜,莫非,他已認出她。但是,她又失望,他只是禮貌地說,他不想買水果。她悻悻地走開,覺得身上的擔子頃刻間變得千斤重。
不久,他出差時,出車禍,失去雙腿。同時失去的,還有他的一切,他的公司被人騙了,房子賣了抵債。
在醫院,她挑著擔子站在他窗外,遠遠地看,而他一眼就認出她。終于,他們重新走到一起。她每天提著水果去看他。他說,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她說,不怕,還有她。她眼里淚花閃動,而他,愣愣地看著她,這些年,她變得確實讓他驚訝。她說,以后,她會努力賣水果,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出院后,他跟著她,去了那間地下室,潮濕陰暗。為了他,她買了一只爐子,生起煤球。每天,她都盡力賣水果,一擔賣完,又賣一擔。她覺得,以前的生活又回來了。等她賺了錢,準備搬離地下室時,他突然站起來,他說,跟我回家,好嗎?她愣住了,她說,你……他笑了,雙腿在地上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他說,我沒出車禍,我的腿沒事。之所以這樣做,是我有意騙你。其實,我一直知道你在遠遠地看著我,你總是擔心我。多少次,我想喊你,又怕你顧慮,有意躲開。我知道,你怕連累我,故意離開我……但是,我們的愛情,根深蒂固……沒發生車禍前,我心里確實有過一次車禍,但是,現在一切都回來了。
他們緊緊擁抱,溫暖,在這問潮濕的陰暗的地下室里傳遞。
有愛的地方,就有陽光。
(編輯:陳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