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以后沒考上大學,我便辭別了父母,來到青島打工。可是因為沒有學歷也沒有技術,根本找不到一份體面的工作,無奈,只好在一家文化公司做了一名搬運道具的臨時工,每個月只有五百多塊錢。工作既沉悶又無聊,于是每天晚上下班之后,我就彈吉它打發時間。
那天傍晚,公司的幾個同事約我去海邊吃燒烤,我就騙他們說我肚子不舒服沒有去。其實我是怕花錢,我一個月的工資省吃儉用剛好可以維持基本生活,怎么能像其他人那樣奢侈呢?同事們走后,我自己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去了樂器室。我沒有能力去支付一些別的娛樂消費,好在有這樣一個免費的去處。我拿著吉他來到公司樓后面的一個小花園里就開始彈了起來。我想也許只有在音樂中,我才可以找到一點快樂吧。
我在那里低著頭撥弄著琴弦,突然聽到另一種聲音,那也是一種樂器的聲音,正在配合著我手中彈的曲子。我抬起頭,循著那聲音看了過去,原來是我對面樓上的一個女孩,她正在拉小提琴。我沖她笑了笑,女孩也笑了。后來的幾天,女孩依然在二樓的陽臺拉小提琴,慢慢地我們就熟了。再后來,女孩拿著小提琴也來到了小花園,我們一起演奏,我覺得很開心。
可是有一天,女孩的母親突然找到我,當著那么多同事的面,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了一番后說:“我以為我女兒對什么人這么著迷呢,原來不過是一個外地來的打工仔啊。你看你那窮酸樣,想追我女兒,沒門!以后不準你再彈吉他勾引她,否則小心你的飯碗!”說完氣呼呼地走了,留給我一個高傲的背影。那一刻,我幾乎要暈過去了,在所有的同事面前,我的自尊一敗涂地,羞愧難當的我真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摸過吉他,我覺得像我這樣身份低賤的打工仔根本不配玩那樣的樂器。于是工作之外的時間,我就只呆在宿舍里,看書或躺在床上發呆。
2005年夏天的時候,公司里的電腦安裝上了寬帶,可以上網了。這下,我終于可以不再寂寞了,為了能更方便地上網,我主動承擔起打掃電腦室衛生的任務,每天,等同事們都下班了,我就開始上網,我的輕松幽默很快贏得了一些網友,有幾個與我聊得比較愉快的網友開始打聽我的真實身份,想和現實中的我也做朋友。可是當我向他們表明我是一個來自安徽的打工仔時,他們就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熱情了,見到我的貼子也不再捧場,跟他們打招呼也愛理不理的。這讓我感到很失落。
2005年十一黃金周,公司放假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只有我沒有回去,一連幾天,我都泡在網上。在青島一個交友網站,我認識了一個叫小雨的女孩。小雨是本地人,去年剛大學畢業,在一家政府部門工作。我們聊得很投機,小雨的善解人意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當小雨問起我的工作時,我就猶豫了,我怕我說出我的真實身份小雨也會像其他網友那樣對我敬而遠之。我不想失去她,所以我就對他撒謊說我是安徽一家制藥廠在青島的代理商。小雨并沒有對我說的話產生懷疑,反而天真地說我是一個大款,并羨慕我這么年輕就闖蕩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就這樣,七天的時間,我們每天都在網上聊天,從一般的話題聊到了各自的感情經歷,又從彼此的感情中慢慢溶入自己,于是,一場網戀不可避免地開始了。后來我又通過視頻看到了小雨的樣子,她的清純可愛讓我愈加不能自拔。
在網絡之外,我便用短信和電話瘋狂地傾訴我的愛慕和思念。聽著小雨那溫柔甜美的聲音,我感到,我對她的愛,已經到了非見面不可的地步了。
2005年圣誕節的時候,我和小雨約好在五四廣場見面。去之前,為了讓小雨能相信我的大款身份,我特意去商場買了一身新的行頭,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裝了一番。雖然這花去了我幾個月的工資,可是我一點也不心疼,因為我要與我的心上人見面,怎么能穿得太寒磣呢?我要維護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大款形象,我不要讓我們的愛情籠罩在我那自卑身份的陰影之中。
上午九點的時候,我們終于在五四廣場見面了。我將事先選好的禮物——一條金手鏈帶在小雨手上,我看到小雨驚喜的樣子。然后我們便相擁著四處游玩。晚上,我們一起吃了燭光晚餐。說實話,我是第一次到那樣的地方吃飯。在那浪漫優雅的西餐廳里,我們像一對相戀已久的情侶,含情脈脈地執手相看,互訴衷腸。吃完飯后,小雨要坐最后一班車回家,在車站,我們熱烈地吻別,小雨戀戀不舍的樣子讓我也感受到了愛情的異常甜蜜。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天,我們都在一起,逛街,購物,我大把地揮霍著我的金錢,而小雨,則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在2006年1月的一個晚上,我們在度假村吃完飯后,又參加了那里舉行的一個情侶舞會,心情激蕩間,相擁著去樓上開了房間……
和小雨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花掉了我參加工作三年以來的大部分積蓄。回到住處,我看看存折上還剩下的兩千多塊錢,心中不免有些沮喪,我知道這樣“高成本”的愛情,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享受得起的,如果我的錢花光了,那怎么辦?小雨識破了我的打工仔的真面目,還會繼續和我交往嗎?而如果失去了她,那我的生活還有什么意義?思前想后,我找不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轉眼就快要到春節了,為了能讓小雨開心,我將那最后的兩千塊錢取了出來,給小雨買了衣服和禮物,然后我對小雨說春節我要回家,等我回來后再聯系她。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小雨淚水漣漣。其實,我哪里還有錢回家過春節,我不過是想趁春節再找一份兼工,賺點錢緩解我的經濟危機罷了。
春節過后,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跟小雨聯系。我只告訴她我還在安徽老家。而實際情況卻是,身無分文的我實在無顏面對小雨。可是對小雨的思念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2006年3月的一周末,我跟同事借了500塊錢,打電話約了小雨。小雨聽到我的聲音很高興,然后我們又愉快地玩了一天。可是回去后,為了還同事的這500塊錢,我每天晚上下班后都到一個工地上搬磚,一連干了十幾天,手腳都磨起了血泡。我發誓這種賣命的活打死我我也不干了。可是,僅憑我那點工資,怎么夠得上我的“戀愛費用”呢?
2006年夏天的時候,公司里進了好多音響燈光設備,準備搞一個大型演播室,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好幾個月過去了,籌建大型演播室一直沒有動靜,那些音響設備就那么亂亂地堆放在道具室里。那天晚上下班準備鎖門時,我又看了一眼那些設備,突然一個念頭出現在我腦海中,但很快地,我又否定了那個念頭,我知道堅守自盜的后果,我不想去做那些鋌而走險的事情。
晚上,又接到了小雨的電話,她問我最近在忙些什么,說她很想見我。聽到小雨那嬌滴滴的聲音,我那顆思念的心簡直要按捺不住了。可是,我手上已經沒有錢了,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去見她吧。于是我就對她撒謊說最近我很忙,等忙過這些日子,我再跟她聯系,然后我們又卿卿我我地聊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收線。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小雨那清純可愛的笑臉一直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感到如果我再見不到她,我就要發瘋了。可是錢呢?沒有錢,我拿什么經營我的愛情?這時,我又想到了道具室里的那些進口設備,那么多,少一件兩件地根本看不出來,再說每天人來人往地,誰知道是誰偷的?我不過是解一下燃眉之急,以后下不為例。想到這里,我悄悄地起身,拿了鑰匙到道具室,偷了一個CD播放機和兩個音箱藏在我的床下。第二天,我找機會賣給了一家音響店,竟然得了一千六百多塊!我高興極了,下午,我就給小雨打電話,約她這個周出來玩。
我用那些錢給小雨買了一個MP3和一套化妝品,然后我們又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將那一千六百塊錢揮霍一光。
本來我是想再也不去偷那些音響設備的,可是欲望就像魔鬼,有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第三次。為了能和小雨在一起,為了去體驗那用金錢堆積的浪漫,我一次一次地去偷那些設備,終于有一天,被人發現了。結局不用說,自然是被開除了。失去了這個工作,我連最基本的生活費也沒有了,更不用說去和小雨約會了。
小雨知道這事后,在電話里跟我提出要分手。我苦苦地哀求她,讓她看在我們相愛一場的份上,原諒我這一次,重新開始。小雨在那邊輕蔑地說:“我可以接受一個窮人,卻不能原諒一個小偷。”然后堅決地掛機。
失去了小雨,我的生活一下失去了重心,這次失戀對我的打擊很大,讓我幾乎沒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我回到住處,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是什么,讓我打造了一份那樣荒唐的愛情,在那份荒唐的愛情里,我丟失了自己?說到底,就是自己的虛榮。貧窮并不可怕,身份卑微也不是我們的錯,我們應該做的就是坦然接受,真誠面對,然后用我們的努力和汗水去改變現狀、實現自我,任何形式的欺騙和投機都是不可取的,愛情需要真心地去經營,事業需要努力地去拼搏,誠實穩重,腳踏實地,只有這樣的生活,才真實快樂,只有這樣的人生,才會被別人欣賞并接受。
(編輯: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