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黨校副校長王偉光指出,“湖州與浙大合作的市校共建模式,是中央新農村建設20字方針在地方的一個生動實踐,從全國來說具有示范作用。”
浙江省湖州市毗鄰安徽、江蘇,屬于“發達省份的后發地區”。2006年5月,湖州與浙江大學正式簽署協議,決定雙方舉全市、全校之力,在湖州共建省級社會主義新農村實驗示范區,探索在新農村建設過程中如何進行體制、機制和政策創新。

對此,中央黨校副校長王偉光評價認為,“湖州與浙大合作的市校共建模式,是中央新農村建設20字方針在地方的一個生動實踐,從全國來說具有示范作用。”
那么,“湖州模式”的獨到之處究竟在哪里?它的內涵與外延是什么?其中又潛藏著怎樣的邏輯關系?對中西部地區有哪些啟示意義?
長興縣現代農業的崛起與隱憂
“這株楊梅樹如果當柴禾燒,最多賣幾塊錢。但經過高位嫁接后,就成了具有很高經濟價值的觀賞植物,在市場上可以買到五六千元。”浙江長興東方梅園總經理吳曉紅指著一棵老楊梅樹,不無興奮地說。
歷史上的長興縣素有“中國青梅之鄉”的美譽。但令人惋惜的是,伴隨著市場的變化,原先遺留下來的青梅品種逐漸被淘汰了。面對著這漫山遍野的“市場棄兒”,農民們無奈之下,只好一批批地砍掉當柴禾燒。但如今,在浙大生命科學學院科研基地專家的巧手改良下,這些老樹卻突然奇跡般地枯木逢春、身價陡漲,著實讓當地農民欣喜萬分。2006年,有的農戶僅此一項收入就高達數十萬元。
浙江大學生命科學基地與長興東方梅園,由此成為當地農業產業化技術聯姻的典范。現在,全縣至少有7家苗木企業以基地為依托,與浙大開展資源和人才方面的合作;有好幾千戶農民從事觀賞植物嫁接,種植面積達到上萬畝,并很快在全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嫁接花木產業。
而這,不過是長興縣借助高校資源,大力發展特色農業、精品農業、效益農業的一個縮影。
和全國許多農村地區一樣,長興的農業產業化在20世紀90年代末期才悄然現身。但是,由于傳統觀念習慣勢力的束縛和技術條件、市場條件的限制,廣大農民依然在舊的生產模式下苦苦掙扎,農業增效難、農民增收難,成為擺在長興縣委、縣政府面前的一道久而未解的難題。2003年,長興縣決策層意識到,長興地處長三角腹地,距離杭州、上海、南京等大中城市都不超過200公里,雖然發展傳統糧油農產品不再具有優勢,但在發展城市適銷對路的花卉苗木、優質大米、蔬菜、水產品、瓜果等方面卻可以大有作為。長興縣委2004年1號文件《長興縣城鄉一體化行動綱要》明確提出,用5年時間,建設花卉苗木、吊瓜、人造林、特種水產、商品蔬菜等5個各10萬畝的具有地域特色的優勢農產品基地,并在此基礎上,加快培育農業龍頭企業和農村經濟合作組織,從而真正使農業成為農民增收致富的產業。
在政府的引導下,當地農民盡管也看到了這些產業廣闊的市場前景,但苦于資金、技術匱乏和對市場行情陌生,遲遲沒有行動。
怎么辦?長興縣委、縣政府主動請來了浙大等著名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專家對這5大產業進行調研論證、科學規劃,不僅果敢地給予政策支持,還組織專門力量通過典型示范等方式推動其發展。特別是2006年初,湖州與浙大啟動新農村建設的合作之后,長興縣更是設立300萬元科技合作項目資金,與浙大共同建立多個科研、教育、實習基地,使當地政府、企業和農民從中掌握了科技知識,獲得了大量優質經營項目。目前,全縣5大特色農產品基地已發展到40多萬畝,總產值10多億元,占農林牧漁總產值的一半,5大產業已成為全縣農民從第一產業中增收的最大來源。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產業大部分產品的生產、加工技術含量不高,不僅產品附加值低,而且很容易被其他地區模仿。比如吊瓜,就很快在周邊的安吉、德清甚至安徽廣德、江蘇宜興等地生根、結果,而且發展勢頭驚人。在宜興,吊瓜種植面積已達1.5萬畝,該市已將之列入重點發展的三大特色優勢農產品產業,規劃在短期內使種植面積增加一倍,并通過大力培育加工龍頭企業,提高其綜合加工和市場競爭能力。可見,長興的當務之急,是抓緊與高校、科研院所建立更加緊密的產學研共同體,加強對農產品生產、儲藏、加工、銷售等各個環節的技術研究和推廣,引進、培育和改良一批適合長興發展的優質高效品種。而湖州與浙大建立的全面、長期、戰略性合作,對長興而言,正是天賜良機。
市校合作給湖州帶來了什么
湖州市與浙江大學共建省級社會主義新農村實驗示范區,是機緣,但更是必然。

2006年年初,繼中央做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戰略部署后,浙江省委、省政府提出,要使浙江成為新農村建設水平最高的省份之一。2006年3月中旬,浙江大學黨委書記張曦、校長潘云鶴聯名向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等主要領導寫信,提出浙江大學全面參與浙江新農村建設的有關設想。對此,習書記給予了高度評價,并安排分管副書記、副省長與浙大商議。
在獲知這一信息時,湖州市委書記孫文友敏銳地意識到其中蘊含的重大機遇。與全國很多地方一樣,湖州新農村建設不僅面臨著科技、人才等資源、要素的投入問題,更面臨著城鎮差距持續擴大、農村公共產品供給嚴重不足等許多深層次的體制、機制改革問題,而浙江大學學科眾多、門類齊全,在科研、信息、人才等方面具有很強的優勢。倘能實現市校合作,必將最大限度地彌補湖州的“短板”,達到優勢互補的效應。于是,孫文友迅速率領湖州黨政代表團訪問浙江大學,雙方一拍即合,旋即決定合作共建湖州市省級新農村實驗示范區,此舉隨后得到浙江省委、省政府的首肯。5月下旬,以“1381行動計劃”為主要內容的實驗示范區建設正式啟動。
所謂的“1381行動計劃”,系指建設“一個區”(省級社會主義新農村試驗示范區)、“三個平臺”(科技創新平臺、人才支撐平臺、體制機制創新平臺)、“八大工程”(產業發展工程、村鎮規劃建設工程、基礎設施工程、生態環境工程、公共服務工程、素質提升工程、社會保障工程、城鄉綜合改革工程)、“百項重點項目”。“1381”直指制約湖州新農村建設的三大軟肋,即技術缺乏、人才匱乏、體制機制不健全,可以說是抓住了“牛鼻子”。據不完全統計,截至目前,浙大共組織教授、專家1000余人次到湖州參加新農村建設領域的對接洽談與指導,合作項目已多達300余個,涉及科技、教育、人才培訓、文化衛生、農村管理以及產業發展、城鎮村莊規劃、環境保護等眾多領域。
比照中央提出的“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20字方針,不難看出,湖州的做法不僅完整地體現了中央的精神,還進行了創造性的發揮。“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這兩項,在長興的變化中已經可以略窺一斑,另外,2006年,湖州市農民人均純收入為8333元,同比增長14.3%;城鄉居民收入比為2.1:1,明顯低于全省和全國水平。經濟上的富裕和生活上的改善,有效促進了農村風氣更加向好的方面發展,賭博、吸毒、打架斗毆等不良現象基本絕跡,犯罪率不斷下降,干群關系不斷改善,“鄉風文明”撲面而至。2006年,湖州人民群眾安全感、滿意率都在96%以上,走在全省前列。
再看“村容整潔”。譬如,長期以來,由于廣大農村生活污水不能得到有效控制和治理,導致許多農村地區地表水質量嚴重下降,農村生活用水困難,人們的健康受到影響,生態平衡遭到破壞。這是當前農村改善生活環境遇到的難題。市校共建實驗示范區后,浙江大學環境與資源學院教授羅安成在安吉組織實施了100多個農村生活污水厭氧-人工濕地處理工程,利用植物根系吸附的方法處理農村生活污水,使全縣年處理生活污水達到70余萬噸,處理費用幾乎為零,許多村莊又開始呈現出空氣清新、水流潔凈、道路整潔的面貌,當地農民由衷地贊嘆這一工程為“藍天碧水健康工程”。
最后看“管理民主”。一年多來,浙大共有100多支新農村建設小分隊、24支研究生掛職鍛煉小分隊、25位掛職“村官”助理走向湖州農村,在體現農民的決策主體地位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比如,在鄉村規劃前,他們廣泛宣傳,讓農民享有充分的知情權、質疑權、表決權,特別是在自然村的撤并、中心村的確定等問題上,都由農民自己投票決定。又如,在農民合作組織中,也常常能見到浙大師生的身影。
顯然,湖州與浙大的合作,盡管剛剛起步,但已不僅僅局限于點點合作,而是面面合作,是全方位的深度合作。可以預見,作為高校與地方在新農村建設上的一次攜手共進與有益探索,“湖州模式”勢必將對湖州的新農村建設和經濟社會發展產生積極而又深遠的影響。
“湖州模式”的深層次思考
與浙大合作,體現了湖州建設新農村的一種全新發展思路。本質上,它改變了過去就“三農”抓“三農”的局限性,開始立足于尊重農民的主體地位、首創精神和基本權利,尊重市場規律,重視社會力量,形成政府、企業、社會三者之間互補、合作的良好格局,從而合力解決實際進程中的困難。
從湖州的實踐來看,在各種社會力量中,除了浙江大學,工商企業也是參與新農村建設的一支重要力量,也是一條重要而有效的途徑。在公共產品提供和基礎設施提供的過程中,政府由于財政力度和行為方式的局限,不可能承擔起所有職能和環節。而工商企業的介入,不僅增加了投入,更重要的是有助于從城鄉分割向城鄉融合轉軌,有助于工農關系和城鄉關系的轉型。因此,應采取財政補貼、貼息、減免稅收等方式對這些企業給予鼓勵和支持。
當然,湖州已經出現的這種政府、企業、社會合作治理的機制,仍是初步的,還需要出臺新的政策加以完善。在湖州,即使在村莊示范整治工程中,參與合作治理的社會組織的主體資格也是不完備的。例如,村莊組織的法人地位沒有確立,村莊融資的資格相應受到限制,村委會主任和黨員干部在資金短缺或周轉困難的時候不得不以個人身份向金融機構貸款,增加了貸款者個人的風險,從而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示范整治工程。
但客觀地說,具體實踐中,要在政府、市場、社會之間劃分清晰的界限是相當困難的。不過,湖州的經驗證明,新農村建設要落到實處,必須優先解決公共投資體制創新的問題,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是讓農民真正參與到投資的決策中來,因為農民最需要什么公共產品、需要的迫切程度,只有農民自己知道。如果能讓農民直接受益,大多數農民是愿意為集體小型公共工程出資出力的。例如,僅長興縣,農民自愿在鄉村康莊工程、農民改水工程等方面捐資、投工折合人民幣就高達2.9億元。
而更重要的,則是在新農村建設中發揮主導型作用的政府,必須盡快實現角色的轉型,亦即從發展型政府向公共服務型政府轉型。否則,新農村建設的長效機制便無從建立,因為當前改革發展中的一些深層次矛盾和問題大都與政府改革不到位、政府改革滯后相關。
湖州與浙大共建省級新農村實驗示范區的目標是,經過若干年努力,把傳統農業建設成高效生態農業,把傳統村落改造成農村社區,把傳統農民改造培育成新型農民,最終形成城市和農村互補互促、共同繁榮的城鄉一體化發展格局,使湖州的新農村建設走在浙江乃至全國前列。事實上,早在2003年7月,義烏市委、市政府就已出臺《義烏市城鄉一體化行動綱要》。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兩地在統籌城鄉發展的目標、內容、進度、側重點方面的諸多差異。如義烏的目標是圍繞建立國際性商貿城市而展開,強調經濟的國際化和農民的市民化;湖州更立足于“三農”。再如義烏重在以城市輻射農村,大量內容涉及城市發展,而湖州更注重讓農村“靠近”城市,更體現“反哺”之義。這種差別,恰恰反映出兩地社會發展的水平、階段和特點,也提醒中西部地區在借鑒“湖州模式”時同樣應當因地制宜、因時制宜,而不能簡單效仿、盲目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