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見“人”的“真”

[摘要]阿Q有著極其貧窮的經(jīng)濟地位、極其卑賤的社會地位，作為人，在當時社會境況下，阿Q沒有獲得過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權利，但阿Q極不甘心，平生所作的努力都是在“爭”，爭尊嚴、爭地位、爭權力，卻往往爭而不得，爭而必敗。阿Q要生存，只好妄自尊大、自欺欺人、不正視現(xiàn)實，用精神勝利法獲得暫時的解脫。阿Q的病態(tài)心理，正是人為生存不得不趨于現(xiàn)實的真實心理、真實人性。阿Q極其不幸，阿Q的“爭”令人深思。

[關鍵詞]阿Q 爭而不勝 人性之真

談到魯迅，他筆下的阿Q無人不知。魯迅在對阿Q思想、性格的刻畫中，強烈表現(xiàn)出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態(tài)度。阿Q的確是不幸的，他的一生是屈辱的一生。從沒有獲得過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權利。但阿Q真的不爭嗎?茅盾在談到“精神勝利法”時曾說：“魯迅雖然自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客觀上的阿Q實在是‘爭’的，但爭而不勝卻躲到精神勝利法的后面去……阿Q最初不是以精神勝利自解嘲的，他在被屈辱而反抗不勝利以后，這才自解嘲地‘發(fā)明’了精神勝利法。”可見。阿Q不是不爭，而是爭之過急才招致了更大的不幸。

妄自尊大，是阿Q對自尊爭之過極

人在本質(zhì)上都是自尊的，阿Q也一樣。“只有一回，有一個老頭子頌揚說：‘阿Q’真能做!別人也摸不著這話是真心還是譏笑，然而阿Q很喜歡。”阿Q這一回是真的喜歡。真的高興，因為終于有人認可他了，盡管只有這一回。可見，阿Q多么希望被人稱贊，從而獲得自尊。心理學家認為，自尊是通過社會化比較形成的，只有比較才有自尊，沒有比較就沒有自尊。阿Q需要自尊，但他能跟誰比較呢?他能比什么呢?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阿Q是沒有自尊的，可他偏偏爭這自尊，比較不了現(xiàn)在，那就只好比過去、比將來。于是“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成了阿Q的名言。心理學家還告訴我們，社會比較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與比自己強或好的人比較：另一種是與比我們?nèi)趸虿畹娜吮容^。一般認為，第二種比較會產(chǎn)生優(yōu)越、滿足、幸福等積極情感體驗。阿Q也是這樣比較的，“阿Q又很自尊，所有未莊的居民，全不在他眼里，甚而至于對于兩位‘文童’也有以為不值一笑的神情”魯迅在這里用了“自尊”一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是“自尊”嗎?別人把自己放在眼里才是真正的自尊。長期處于被壓迫的卑賤的地位，形成了阿Q以報復、自負當作自尊的病態(tài)心理。人人看不起他，他便不把人人放在眼里。他會自然地從自己的生活中找出不同于別人之處。于是，因為他進過城，所以他看不起鄉(xiāng)里人：因為他是鄉(xiāng)里人，所以“他鄙薄城里人”。阿Q的自尊是一種狂妄的自大，實際是極想獲得自尊時的一種心靈的扭曲。如此，阿Q所有的爭得“自尊”的方法都使得阿Q越來越?jīng)]有自尊，阿Q也因此由一種不幸走向了更大的不幸。阿Q的真實的心理、真實的生存狀態(tài)。直使得我們的心在淌血。

自欺欺人，是阿Q對社會地位爭之過極

現(xiàn)實終歸是現(xiàn)實，妄自尊大并沒有改變阿Q的社會地位。阿Q照樣還是窮，別人照樣看不起他、欺侮他。阿Q也看不起自己嗎?他要生存，自立、自強，靠自己的雙手在社會謀得一席之地，可能嗎?所以，他必須讓自己從精神上先站起來。于是，他遭打后，別人心滿意足地走了，他卻說“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xiàn)在的世界真不像樣”，立刻轉(zhuǎn)敗為勝；于是，人家逼他承認“人打畜生”，“他覺得他是第一個能夠自輕自賤的人，除了‘自輕自賤’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個’，狀元不也是‘第一個’么”：于是，賭博失敗以后。“他擎起右手，用力在自己臉上連打了兩個嘴巴……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另一個自己”。阿Q既無知識，又無文化：既非君子，又非圣人，他只是麻木、不覺醒的、落后的人們中的一員，他既不懂得如何去適應環(huán)境，更沒有設法改變自己處境的頭腦，阿Q也不可能有。所以每每遭到侮辱之后，阿Q便立即在精神的世界里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高于別人之上的社會地位中，享受勝利的快樂。阿Q真的以為這是“勝利”嗎?他沒有辦法而已。阿Q的登峰造極的自欺欺人的背后，我們看到了一顆爭得屈辱、爭得無可奈何、爭得血淋林的卑污的心。這“爭”的結果，使得阿Q更加糊涂、更加麻木。直到臨死時，在判決書上立志要把圓圈畫圓而未能如愿時，轉(zhuǎn)而想“孫子才畫得很圓的圓圈呢。”面對阿Q種種的優(yōu)勝記略，實在讓人怒不得、憤不得、笑不得，悲哀勝于同情。阿Q的“爭”使他走入了一個愈爭愈不得、愈不得愈必爭的怪圈。

不能正視現(xiàn)實，是阿Q對生存的權利爭之過極

阿Q是人，有著人的欲望、人的思想。出于人的自然本性和“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封建傳統(tǒng)觀念，阿Q便向吳媽求愛。阿Q不會明白，他窮得不能再窮，既沒有經(jīng)濟地位也沒有社會地位，連做人的權利都沒有，去爭人的生活，只能使自己遭受更大的失敗。退一步說，即使阿Q有戀愛的權利，在當時的社會境況下，徑直在一個女人面前表白愛情，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但阿Q他懂嗎?所以又只有招致一頓毒打。在革命浪潮卷到身邊的時候，他看到趙太爺、錢太爺?shù)目只牛谑亲苑Q革命者。并一心想革命。他知道什么是革命嗎?去靠近假洋鬼子，他配嗎?革命是機會，但需要自己具備相應的能力，阿Q他有嗎?阿Q就是不肯明白，所以爭的結果是自己被當作替死鬼被捕、被處決，不明不白地死去。阿Q又錯在哪里呢?阿Q不是“人”，他卻偏偏把自己當“人”，還妄想有人一樣的正常生活。人性未滅，他當然要爭，可是，他又不知己、不知人、不知世。所以爭之必敗。阿Q不正視現(xiàn)實的種種表現(xiàn)。使我們看到了阿Q為爭得生存權利而被現(xiàn)實吞噬的人性的真。

社會地位、良好環(huán)境、自身能力，阿Q樣樣都不具備。身處那樣一個社會，阿Q的確極其不幸。就是在這樣的不幸中，阿Q本心卻不甘于對命運屈服，想方設法地去“爭”。他“爭”之不能自量，每每爭而不得、爭而必敗，才使得他陷入了更大的不幸。

面對阿Q的悲劇，幸與不幸、爭與不爭似乎顯得不那么重要。作品真正觸動我們靈魂的，是它再現(xiàn)了一個不被當時社會所容納、無任何反抗能力又不屈于命運的可憐更可悲的阿Q的被扭曲的真實心理。由此。我們也看到了一種為爭得生命權利不得不趨于環(huán)境的人性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