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敘事策略和社會意義

[摘要]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運用了懸念式敘事對比敘事，借用戲劇手法進行敘事，揭示了精神信仰、愛情、生存價值等深層的社會現實問題。因而，具有精彩的看點和豐富的內涵。

[關鍵詞]張藝謀 滿城盡帶黃金甲 敘事策略 社會意義

由張藝謀先生導演的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主要描述了五代十國時期后宮內亂的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觀后讓人感嘆唏噓、發人深思。2006年12月在全國各地放映前后，引起了觀眾熱切關注和強烈反響，究其原因，除了采用“古裝”加“武打”手法外(對于現代觀眾來說，這兩種手法組合的電影極具吸引力)，從敘事策略上說，該影片運用了懸念式敘事、對比敘事、戲劇敘事，并且在影片中蘊涵著豐富而深刻的現代社會問題，這些都是影片獲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一、敘事策略

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片長115分鐘，也就是說導演張藝謀要在115分鐘內向觀眾講述發生在南唐王代十國時期一個皇宮內亂的故事，導演盡可能讓所有觀眾全神貫注、目不轉睛與影片中人物同歌同泣，悲歡與共。那么，怎樣才能更好地讓觀眾為影片中的古人擔憂呢?這就必須采取一定的敘事策略，講究一定的敘事技巧。這樣使整個故事情節一環套一環層層推進的同時，又波瀾起伏，精彩紛呈，人物形象豐滿鮮活，耐人尋味。正如法國電影理論家，當代電影理論的奠基人克里斯蒂安·麥茨闡述了敘事之于電影的重要意義：“并非由于電影是一種語言，它才講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而是由于它講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它才使自己成為了一種語言。”意大利著名電影導演、電影理論家帕索里尼也講述：電影就其本質而言，是一種新語言?？梢姅⑹聦﹄娪暗闹匾浴?/p>

關于敘事的定義有多種闡釋，但亞里士多德的“情節律”最為經典。即敘事包含著一個開端，一個中段，一個結尾。經典敘事大都在出現問題(原有的平衡受到威脅或破壞)——嘗試解決問題(整合。平衡的力量／努力與追求)——問題部分得到解決，同時出現新的問題(新的不平衡，破壞的力量)——嘗試新的解決方案(追求新的平衡)的類似模式間持續推進。狹義的敘事——講故事，表面上看來是推進情節的發展，而事實上，卻是使情節復雜化，延宕情節的發展，使故事在奔向結局的過程中一波三折，柳暗花明，磕磕絆絆，意外不斷。然而，延宕的力度、強度、密度和節奏都會影響敘事的效果。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正是一部充滿敘事技巧和藝術品位的電影。

1、懸念式敘事

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整個故事情節從開端，發展到高潮充滿了懸念。影片的開頭是后帶領眾人恭迎王的歸來，等來的卻是王的圣旨：“各回本宮，免迎車駕”。后帶領王子們在重陽晚宴覲見王，既然后等人已在迎接。王為何不出現?那么王去哪里了?這是第一個疑問、懸念。太子元祥為什么苦苦請求要去青州?侍女蔣嬋怎么和太子在一起?后為什么會寬恕犯了錯誤該受嚴懲的蔣嬋?后為什么非要太子元祥在重陽晚宴上穿上繡黃菊花的衣服?等等，隨著故事情節的一步步發展，一個個懸念接二連三的浮現在觀眾的腦海中，吸引著觀眾繼續看下去并思考著如何破解這諸多的疑慮。而要真正弄清楚這些疑問。就必須要刨根問底，追溯緣由。也就是說，影片中的情節是有一個又一個的懸念巧妙連綴而成。既推動著敘事的進程，掌控著敘事的密度、力度(情節發展到高潮時懸念更多，如后到底有沒有病?為什么非要威逼后按時按量的喝藥?后查明所服藥中有毒時為什么要拼命繡菊花?而不是采取其他反抗的方式，幫后查明藥中有毒的黑衣人是誰?這些層出不窮的懸念吸引著觀眾迫不及待的看下去，問下去，追下去，查下去。

其次，影片中每個人物都承載著懸念。因為每個人物都有一部隱秘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可能牽動整個劇情的激烈變化，爆發出驚濤駭浪般的力量，從而將整個情節推向高潮，如后、太子、蔣嬋、王、二王子、黑衣人。再如后表面上帶領眾人恭迎王的歸來，恪守后宮禮儀。背過王卻與太子云祥私通：后為什么會這樣?后的身上馱著讓觀眾費盡心思的疑問。太子元祥看似謹慎懦弱，在宮中既與后亂倫，又勾搭侍女蔣嬋，既大逆不道。又作風輕率，毫無太子風范：那么，元祥貴為太子，不習詩書禮儀治國之道，為什么會這樣不務正業?蔣嬋作為宮中一位小小的侍女，怎么會得到太子青睞?二王子元杰勞苦功高，王卻見到二王子就動手，比武擊敗二王子后，警告其不能搶天下：黑衣人幫后查明毒藥真相，卻拒收重金，只要求后幫其復仇，那么它的仇人是誰?為什么會結下冤仇?就這樣，人物像滾雪球似的出現的越來越多，懸念越來越密集，情節發展的節奏越來越快，最后，所有人物都趕在重陽晚宴上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出現，情節發展到高潮，懸念也一個接一個的纏繞糾結，在錯綜復雜中碰撞進發，讓所有人物直面相對時。終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所有疑問也一個個解開。觀眾到最后才明白所有的一切，所有懸念才消失殆盡。這樣，影片自始之終都抓著觀眾的心，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2、對比敘事

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整部影片存在著正反兩種敘事話語，集中表現在更夫報時唱響的象征封建專制的敘事話語。這是一種體系完整，充滿仁德、古樸典雅的國家敘事。影片中共出現了五次，它們分別是：“風雨如晦、朝野滿盈、平旦、寅時”、“善行無跡，恒德乃足。歲豐，卯時”、“開國承宴，無往不復。升平，辰時?！?、“雞棲于塒，君子勿勞。河清，巳時?！薄ⅰ按浩砬飯?，康寧是臻。嘉禾，申時?！彼^的“恒德”、“康寧”只不過是封建王朝用來遮蔽和掩蓋其骯臟丑惡的本質的政治口號與道德謊言。這些看似明朗溫潤的話語背后充滿血腥與殘暴，黑暗與荒誕。觀眾只用留意王、后、太子、小王子等等那些高高在上。無比尊貴的皇宮人物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便可發現，他們的所作所為丑惡得讓人震驚，骯臟得讓人作嘔，尤其是擁有至高至尊權力的王，竟然是禁軍都尉出身，起兵叛亂，可謂不忠：拋前妻，殺人滅口，可謂不仁不義：娶梁國公主為妻，只不過借兵勢鞏固王權而已，待勢力漸強，羽翼豐滿，竟逼迫后服藥(偷偷在藥中投毒)，可謂陰險，后來奪定天下，宮中掛著前妻畫像，王獨在畫像前哀思，隨即宮中抓到黑衣人，王在審問黑衣人時，發現正是前妻。立即口口聲聲表示要“盡力彌補”，轉眼間卻派殺手暗殺他們全家，可謂虛偽、狠毒之極。后身為一國之母，本應知書達理，母儀天下，可是奈不住宮中寂寞，竟勾引太子，淫亂后宮：太子既與母后私通，又與宮女偷情，可謂荒唐；小王子看似少年天真，卻在重陽晚宴上舉刀刺死兄長，這在封建倫理中是一種典型的叛逆。此外，后和二王子元杰起兵反叛，這更是對整個封建王權的叛逆。整部影片在這兩種敘事中展開故事情節，國家話語敘事與人物個人話語敘事迥然不同，可謂南腔北調，但兩者相互指涉，頓開藝術之花，正是這截然不同的兩種話語傳遞出無限豐富的語義，讓觀眾在充滿藝術張力的話語間游移思考，能體味到更多的內涵、更豐富的意趣。

此外在影片的敘事過程中，充滿懦弱與勇敢。忠貞與自私，邪惡與正義的對比，太子元祥的懦弱無能與二王子元杰的勇敢堅強，御醫蔣亦儒的忠貞謙恭與王的自私陰險，以及王的邪惡陰暗與黑衣人(王的前妻)對正義和公平的追問的對比，都很好的表現了影片的主題思想，使人物形象也更加鮮明，故事情節也更加變化多姿。如王的前妻在重陽晚宴上追問王為何要殺其后夫蔣亦儒及其女兒蔣嬋時擲地有生地反詰王“他們都是無辜的”，然而王卻照殺不誤，一個不留，通過對比，淋漓盡致的表現出王的殘暴、狠毒。

3、借用戲劇手法進行敘事

電景鄉《滿城盡帶黃金甲》借用戲劇中集中展示矛盾沖突的手法進行敘事，有力的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同時它在主題思想，故事情節，人物形象等方面和現代文學大師曹禺先生的經典戲劇《雷雨》有諸多相似之處。

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借用戲劇的表現手法，將所有矛盾無限激化，匯聚堆積起來并集中引爆。這是典型的戲劇手法。影片中一個個人物，一波推一波的情節，一次又一次設下的懸念，其實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導火索。一處又一處的炸藥包，隨著人物的變換。情節的發展，這些矛盾時隱時現，時大時小，或強或若，或明或暗，不停的碰撞，不斷的交織，最后不可抑制的爆發。像戲劇一樣在有限的空間(舞臺)展示劇烈地矛盾沖突，從而感染觀眾，教育觀眾。

同時，影片《滿城盡帶黃金甲》和《雷雨》在主題思想上都揭示出或權欲或邪惡的情欲，將會毀滅人的深刻人生主題。在故事情節上，都是寫一個家庭內部的叛亂，只不過《滿城盡帶黃金甲》發生在特殊的家庭中——皇宮中，《雷雨》發生在一個大資產階級家庭里。在人物形象上，王與周樸園，后與繁漪。王前妻與魯侍萍，太子元祥與周萍，蔣嬋與四鳳，小王子元成與周沖，蔣亦儒與魯貴，在人物形象與故事情節上有太多的相似之處，這里不作詳細分析。只不過需要指出的是。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不是對戲劇《雷雨》的簡單模仿和照抄，而是一種深刻的超越。影片中的王殘忍的消滅掉一切反對他的力量，包括他的兒子二王子元杰(他曾預想繼任王位的人)。一切參與斗爭的人最后都被毀滅掉了，王是真正最后的贏家，即便他很孤獨。影片深刻地揭示了權欲對人性的摧殘與毒害。而戲劇《雷雨》中一切都消亡了，周樸園也不再強大，而是孤獨地思考著人生，再也耍不出任何淫威。

二、影片的社會意義

影片《滿城盡帶黃金甲》是一部藝術性極強內涵又豐富的故事片，如果我們從深層去剖析，就會發現它不是單純的展現古裝和動作的神秘怪異，而是折射了一定的社會現實問題，而且，導演也竭力倡導一種積極地解決途徑，引導觀眾進行理性思考，展示出一種對人生價值的終極關懷。

1、精神信仰

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市場經濟的完善，讓人們不由自主的熱切關注眼前利益，經濟利益，局部利益，而對長遠利益，隱形利益，整體利益視而不見。其實，在市場經濟中，那一筆看不見的錢，也許更值錢，更珍貴，比如理想信念，誠實友愛，道德操守等等?？墒?，我們不得不承認在當代社會中，存在者一定程度的精神信仰危機，如缺乏誠信，理想信念殘缺，總之，有背離胡錦濤書記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榮辱觀的思想言行。影片《滿城盡帶黃金甲》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這個問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為了權力、地位，殺前妻全家滅口，在奪得王位后卻在宮中掛前妻畫像，時時哀悼，儼然一副哀思深切、痛心后悔的情形。誰知在深夜審訊，直面前妻時，表面上花言巧語“我會盡力彌補”，暗地里操刀殺人，無比殘忍兇狠，將對其忠心耿耿侍候他十幾年的御醫、前妻的后夫蔣亦儒也殺害了。在王的身上，你看不到忠、義、仁、禮，在權欲的熏染下，完全成為虛偽、兇狠、陰險、殘暴的魔鬼。恩將仇報，殺人滅口，是非不分，黑白顛倒，毫無誠信仁義可言，不正是當今一些人的寫照嗎?同樣，影片中的太子元祥，王前妻，甚至小王子元成，都存在各種各樣程度不一的精神信仰危機，后忍受不了宮中寂寞，精神空虛，而與太子通奸，王前妻心中充滿強烈的復仇欲望，不惜冒生命危險，闖入皇宮，而這種冤冤相報，血腥殘殺的復仇心理必然是彼此情仇循環往復，永不完結。小王子元成看似年少純真，卻突然在重陽晚宴上持刀刺死兄長元祥，原因是：“你們誰在乎我，別以為我小，我早知道你們的丑事，”一個典型的因受冷漠忽視而爆發出讓人震驚的復仇欲的形象。只有二王子元杰出于對母后的愛，挺身而出，不畏險惡，知其不可而為之，這是一種帶有獻祭性質的大愛，這大概是影片中比較光明的人物。當然影片中的問題人物存在精神信仰上的問題各有各的原因，但究其根源是由于缺乏健康向上的精神信仰的指引，才使這些人物在封建專制這座陰冷黑暗的迷宮中紛紛犧牲掉，令人深長思之。

2、愛情困惑

整部影片充滿了錯綜復雜的愛情糾葛。王當年為了借用梁國兵力而娶梁國公主，終于鞏固了王權，從一名禁軍都尉爬上皇位，為此拋下結發妻，殺前妻全家以滅口，純粹是為了權勢而拋棄愛情，王前妻在傷病窮困之際無奈下嫁蔣亦儒，為報仇而借后之力欲報復王，在愛情上閃爍出諸多的無奈，迷茫和困惑，后因得不到王的愛情，便把愛情寄托在太子元祥身上，這是一枚典型的愛情苦果，這份痛苦而危險地愛情一旦暴露，只能墜向毀滅的深淵；太子元祥的愛情上更是惶惑無助，不負責任，稀里糊涂，既與后私通，又與侍女勾搭，到底愛誰?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追求愛情，反而經不起王的哄騙，出賣后，向王告密，為贖罪而拋棄愛情；更有意思的是，在蔣嬋處探聽出后宮中可能大亂，馬上拋開蔣嬋狂奔回宮，憤然不顧蔣嬋之母的呵斥和蔣嬋的追趕，為了父王和地位而拋棄愛情；侍女蔣嬋對太子的愛情，也許也夾雜著為地位而愛的成分?？傊坑捌校^眾找不到一份真正的源自心靈的生命之約——圣潔的愛情，不知在何處?這何嘗不是對當代社會中的一種影射?在現實社會中人們會發自內心苦苦追尋卻很難找到不被世俗和功利污染的愛情。

3、生存價值缺失

我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這些負載諸多人生內涵和價值意蘊的追問會照見影片《滿城盡帶黃金甲》每個人物的卑污與渺小。王從禁軍都尉爬上皇位，不惜拋前妻，殺無辜，為鞏固權力威逼后服藥(圖謀順理成章地殺死后)：縱觀整部影片，王為權而活，王前妻為復仇而活。后為奪權翻身而活，太子元祥為逃跑而活。他們都是些蠅營狗茍，卑污渺小又相互慘殺、相互傷害的可憐蟲!

大概只有二王子元杰為回報母愛敢于與王抗衡，英勇無畏，不惜犧牲，這種帶有獻祭性質的愛是一部悲壯的史詩。在整部影片中這樣一個缺乏愛的世界里，他用行動成長為真正的英雄。我們的時代，我們的社會正深情的呼喚這樣的精神偶像來護佑我們的心靈!影片給予我們這樣的隱喻和昭示，也是對缺乏愛的現實社會的關注和召喚。

三、結語

目前，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已經突破了25億元票房記錄。該電影正是運用了比較新穎的多角度多元化的敘事方法，才使故事情節驚心動魄，讓觀眾流連忘返，并鮮明有力的揭示了精神信仰，愛情、生存價值等深層的社會問題，才富有豐富的涵義，引起觀眾和評論家對它高度關注。從而，影片也以更加高蹈而自由的姿態挑戰國際影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