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鐵凝、陳染、林白等作家為例,分析90年代女性小說對于少女成長時期生理與心理真相展開敘事的意義,探討其在文學視野、創作思路、審美指向等幾方面存在的局限性。
[關鍵詞]女性小說 成長 敘事
回顧新文學史。女性作家們常常放棄理性化的思維方式和控制手段,以“自己的聲音”(第一人稱)進行敘事,側重于自我感覺的控訴、發泄。這種“生命化”的寫作傳統被90年代的女性作家們自覺地繼承,并將之演繹為對自身經歷的講述——個人化寫作。非但如此,具有鮮明性別意識的女性作家為了沖破傳統男性寫作中對女性軀體欲望的禁錮,顛覆男權中心話語,構建真正意識上的女性話語系統,還采用了最具革命性和先鋒性的敘事策略——軀體寫作。
軀體寫作作為女性小說敘事叛離敘事傳統之后的一種選擇,它傳達的是女性獨特的生活經驗、生存經驗。女性作家們通過對女性自我經驗回溯、審視女性現實境遇,審度女性成長的歷史和現實,揭示女性命運的獨特性和連續性。這種對成長中心路歷程的探尋使得軀體最富于變化的少女時期種種生存真相得以充分呈現。
在成長的歷程中,“性”永遠是一個必須跨越的門坎,不管這一步是突如其來、猝不及防的遭遇,還是懷著期待好奇的試探之舉。鐵凝、陳染、林白等人的軀體寫作對童年和少年時代“性”覺醒過程的坦露直接指向了少女成長中的困惑、痛苦、焦慮與掙扎。對女性而言,少女時代的初潮和對生殖器的初窺往往意味著“性”的朦朧覺醒,迷惘、困惑、甚而有些恐懼是她們這一階段的心理特征。徐小斌《末日的陽光》中那個站在人生入口處窺伺世間奧秘的小女孩了然在她以后的人生歲月里永遠不會忘記那一片猩紅色,那個穿猩紅色斗篷的男人多次在夜晚死神般降臨,而猩紅色作為少女初潮的象征與死亡的迭合則具有某種難以言傳的神秘意味。與此相似,羽(《羽蛇》主人公)在童年時看見湖底一只長滿羽毛的巨蚌隨著湖水蕩漾微微啟合,顯然這是女性性器的象喻。羽對自我的認定就從這神秘的巨蚌起步,她與巨蚌之間的感應、呼喚與歸屬伴著羽的成長。鐵凝的《玫瑰門》則講述了一個童年的女孩兒在荒蕪而喧囂的歲月中,怎樣生澀迷茫的穿越人生的“玫瑰門”。主人公蘇眉對女性身體的認識,是從看見小表妹的肛門開始的。竹西的女兒寶妹嬰兒時起就一直便秘,竹西在把著孩子拉屎時,經常讓蘇眉幫忙扒著表妹的肛門,粗陋地往里面塞上一粒痔瘡栓,接著就是糞便從那個窄小的開口處噴涌而出。對于才七八歲的蘇眉來說,童稚時代這樣一次女性生殖器官的丑陋的赤裸目視,厭惡和作嘔是她最初的心理體驗。之后,在外婆司猗紋的唆使下,少女時代那次不經意的撞見竹西與大旗“魚在水中游”的男女偷情交蚺場面,無疑過早地“粉碎”了蘇眉的童年世界,同時又促成了她生命意識的覺醒,“完整”了她早熟的女性世界。少女的初潮終于在她倉皇逃離外婆家里的時候來臨……這些作品通過對童年的尋找實現了對歷史真實面目與人性深處的還原。具有強烈的自我審視和批判意識。體現著作家對人生的闡釋。
鐵凝以性為視點的新觀照方式和女人味極濃的獨自式敘事口吻同樣體現在以陳染、林白為代表的個人化女性寫作中。她們為了強化對心靈內在的投入和關注,在敘述中很大程度地回到了創作主體的內心之中,使話語在心靈的方位中得以自由展開。這種對心靈敘事的關注,使得少女時代的性愛心態得到了自覺的書寫。
陳染的《與往事干杯》、《無處告別》、《私人生活》等作品都涉及了青春少女時代的經驗和極為個人隱秘的生活情史。在敘述中,陳染對青春少女性意識覺醒后既懼怕男性而自守,又渴望男性而脈脈含情的躁動不安,以及女性在生命內部重大變動時期(如初潮)、既張皇失措又甜蜜沉靜的矛盾心情做了極為細膩、清晰的描述。《與往事干杯》中,一個少女經歷的心靈磨礪被刻畫得淋漓盡致。少女青春期的躁動??释涂謶?。被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純凈而靈秀的少女肖蒙來到一個廢棄的尼姑庵安家。這個寧靜封閉的場合本身就是一個絕望的內心世界,肖蒙正是從這里開始了人愛欲升騰與墜落的人生歷程。孤單自卑的童年、父親的暴躁,家庭的破裂、學校的冷漠。使她無法在外部世界找到適宜的去處。她在逃避、躲藏,而外部世界也在不斷地離她而去,父親離去,隨之母親與一個混血的外交官開始了約會,她與外面的生活越來越疏離。青春期的苦悶和孤獨使她拿著一本教科書,對著鏡子認識自己的身體。執拗的自我確認使她陷入與鄰居成年男人誤入歧途的情愛。終究導致了童貞的喪失?!巴懙膯适А笔沁@個故事的核心部分,它以病態的形式來表現它的美感。在這里,“童貞的喪失”既不像浪漫主義小說慣有的故事那樣浪漫溫馨,也不像經典現實主義敘事那樣驚天動地。它是一次內心深化的結果,一次無怨無艾的自我探索。沒有恨和懊喪之類的后遺癥,只有微微的失望。它不過是青春期必經的一個事件。一方面,它被表現得盡可能“必然”:另一方面,它又是以病態的形式給它以獨特的意義。一個年長二十歲的男人占有了她的童貞,這件事被徹底渲染。卻沒有必要的明確的價值判斷。通過“他”的行為和觀點,小說展示了一個少女自我探求的絕對行為。作品中的人物從未持久地沉溺于身體的歡愉,肉體的滿足更多地標志著情感的匱乏和心靈的焦慮。
特別值得重視的是,90年代的女性小說還大膽地伸展了文學觸角,敘寫出了少女成長道路上最隱秘、最獨特的一章——同性戀情。
在幽閉又騷亂的童年記憶小長大的女孩,或多或少發展著自戀的傾向,這種自戀與同性戀情之間潛伏著秘密通道。陳染的不少小說中都有這樣的情景:女孩關上房門。拉上窗簾,對著鏡子展示自己的身體,并加以仔細地端詳與輕輕觸撫,由對自己身體的奇妙感嘆轉向作為整體的神奇美妙的女性崇拜,是再自然不過的了。而同性戀情中的喜悅和歡欣與女性崇拜的激情之間并無絕對分界。小說文本所呈現的同性戀情中,有些是純粹精神上的情誼,有些是肉體上的親近,更多的是兩者的混合。當一個少女意識到自己被愛時,她所體驗到的絕非是男性侵入的痛楚、被動、屈辱的感受。相反,它甚至可能是溫柔的、愛憐的、混合著姊妹與母親的呵護與關懷。《私人生話》中的倪拗拗與喬之間正是這樣一種感情。缺乏母愛的拗拗與喪夫無子的喬相遇并彼此走進對方的心靈深處。在年幼的拗拗心中,喬是一個完美的女性,是她成長路上的引路人。喬則以全身心等待拗拗的長大,以使她們之間的生命相依有更本質的形式。陳染用一夢境表現了成年拗拗與喬的相愛具有男女性愛所無法取代的內涵。在作品中,陳染揭示了少女孤獨而炯然的性愛心態,她們一方面要滿足自己已經覺醒的種種感官體驗欲求。同時又無法擺脫深埋骨中的古典性的沉思冥想??是笮撵`上的溝通與愛護,而異性間靈肉分離的性愛的痛苦使得她們自然轉向在同性中尋找。另一方面,現實生活中那個真實的血緣親情的母親已經成了高度社會化的男性文化的鑄造品,它筑起了封閉少女自我的又一重城堡。而喬卻是一個飛越障礙的成長支撐點。同性戀情在女性的成長過程中確確實實地存在著,對它的表現,除了勇氣之外,更需要深刻的把握。
林白的小說更是以她卓絕不凡的勇氣,以一種鳳凰涅繁式的決絕姿態,把自我生存的微妙體驗書寫得淋漓盡致。對于一個女孩來說?!俺砷L”意味著那豐富的潛能打開通途的過程,意味著一個獲得自我的過程,意味著她在使自己成為自己。那需要不倦的努力,不斷的自省,不斷改善與創造自由的健康的心態,而這一切自始至終伴隨著因正視自己被內化的事實而不可避免的心靈搏斗。使自己成為自己的搏斗只能在自己的內心展開,它的體驗是最個人化的,所以林白為她的成長小說命題為《一個人的戰爭》。這部作品描寫了少女林多米自我成長的艱難歷程。多米自幼喪父,從醫的母親經常不在身邊。因此可以說是在“父權”缺席的空隙中成長起來的“主體”,一個真正的自生自長的女性主體。少女性欲望的方方面面在小說中得到全面、深刻而細致的刻畫。從五歲時開始的手淫。到很早就對自己身體隱秘處的興趣。到對別人生孩子的好奇,多米從小就有很明確的性別意識和那發自女性生命本體的強烈欲望。少年時期對美麗女人的著迷和對同性戀的逃避,青春期朦朧的肉體及精神的覺醒,第一次性愛經歷……作者向我們描述的純然是一個少女在生命的成長過程中那獨一無二、刻骨銘心的體驗。其中既有表層的生活經歷。如家庭遭際、插隊、獨自遠游、電影之夢、愛情挫折等。也有各種邊緣而陌生的生理/心理體驗,如女性個體的性經驗、性欲望和性幻想,以及同性間微妙的感情關系等等。這些以往不被主流敘事認可、甚至被視作禁忌的記憶和感受,卻作為個人不能忘卻的身心體驗,得到了深刻而驚心動魄的書寫。這種坦率和真誠無疑是出于一種執拗的自我審視與追尋。
“生命化”的寫作方式在關于女性個人成長經歷的書寫中,獲得了對女性生命本體的新認識。女性自我成長史的主題性展開正是女性化敘事對個人化的軀體迷執的突破和超越。女作家們在尋找自己的表現空間的過程中。將筆觸潛入到少女的心靈世界之中,顛覆了傳統成長小說中單純、圣潔、詩意的人物形象,使人物內心的焦慮、困惑、痛苦得以充分展現。從而豐富了成長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她們憑著敢于靈魂的自我剖析的寶貴精神,通過精細、深刻地揭示少女處在過渡時期的深層心理。喚醒人的自審、自重和自強,呼喊社會的和諧與健康,從而使自我生命都得到自由的發展,這是一個具有全人類意義的永恒主題。
另一方面,女作家們將一些從未表達過的女性的獨異體驗第一次引入了文學,諸如:《跟往事干杯》、《私人生活》、《玫瑰門》、《一個人的戰爭》等等,這些作品的意義,不僅在于它們通過自陳自述的方式,復沓著一個女性成長的主題,把那些被長期掩蔽在無名、混沌狀態下的女性成長中的身體感覺和心理流程鮮明地裸露了出來,更為重要的是,她們的創作所表現出來的反叛主流、固守邊緣的性別立場,意味著女作家對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角色和地位具有了一份更明澈的體認。這對于擴展女性文學視野、糾正歷史形成的性別歧視和女性的自我遮蔽,從而構建自己的人文世界,也是極其有益的。
但是,強烈的兩性對立的二元思維方式導致90年代女性成長小說陷進了新的困境。具體來說,表現為以下幾方面。
1、視野的偏狹
寫作,本來是人類本真經驗的表達,可是女性的寫作一開始就處在一種極為尷尬的境地,為了避免成為男性欲望的無意識表達,女性作家不可能依靠既有的歷史、文化傳統和社會經驗而寫作。為了使女性寫作的純粹性浮現出來,一個女性作家首先要做到的恰恰是拒絕歷史、拒絕文化、拒絕社會。通過對現有的一切進行“懸擱”的策略,女性作家才能夠從男性文化無處不在的經驗領域抽身而出。無歷史、無記憶是女性寫作本真性的首要前提。如果說文化記憶、現存經驗對女性寫作是無效的,那么女作家只有回到“一間自己的房子”里。在這里。進入女性作家視野的首先是她自己的身體。在這里,沒有他者的存在與窺視。女性作家得以以人的眼光第一次打量自己奇妙的身體,她諦視它、觸摸它、展示它、冥思它。于是,在女性寫作中,各種有關女性身體的眩目情感經驗成為一再重復的主題。當女性軀體成了第一主人公,場景因此多在狹窄的室內。狹窄到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一面或幾面鏡子。在這個狹窄的空間里,女性作家開始了對女性自我的欣賞與審視。這種欣賞與審視是在封閉狀態下進行的,為的是力求排除男權話語的影響。從心理學來看,進入青春期的少女隨著第二性征的發育,都要經過一個照鏡子階段——在鏡像中欣賞、發現從而肯定作為女性的自我,從此向童年告別。走向成熟。這樣一個心理現象,被女作家們十分看重。在她們看來,在鏡像中發現、體認自身已經超越了青春期少女的心理自戀,而上升為哲學文化意義上的尋找。
在女作家筆下,這種自我欣賞有時表現為強烈的自戀:如陳染小說里黛二小姐的自戀、林白《守望空心歲月》里“我”對自己的不可遏制的猜想。有時又表現為對女性心理的體驗與關注:如鐵凝的《玫瑰門》,林白的《一個人的戰爭》、徐小斌的《末日的陽光》、陳染的《私人生活》等作品。這種自我欣賞與關注把處于黑暗中的女性細小微妙的心理細致地顯露了出來,而這些處于幽暗之中的心理曾經是被完全壓抑與有意忽略了的。在欣賞中女作家們一點點地靠近了那個處于黑暗中的自我。由此,這一批關注女性成長心理的小說表現出很強的自戀色彩。在自戀的同時,這部分作品還逐漸顯露出一種疏離塵世的“幽閉”傾向。表現為對時事的疏遠與對日常生活的回避,直接進入到人物的心理層面。
女作家們深潛自我、體察自我的稟賦與才能彌足珍貴,但我們同時也應看到,這種狹窄的視野使得女性小說因遠離變化而缺少深度,顯得單薄。她們的創作大都以自己的生活為題材,注重對自我的心理經驗、生活感受的描寫,其至將自己的生活細節直接移入作品中,常常使不少作品的敘寫顯得瑣碎甚至無聊,雖然有的作品將人物的體驗與感受得十分細膩真切,但卻缺少作品的感人魄力。由于這些作品過于強調對自我體驗的描寫。帶著某種自私的意味,因此對嬗變發展著的社會就缺乏直接的關注與反映,一定程度上疏離了廣闊的社會生活。她們在那間屬于她們的“自己的屋子”里喃喃自語,獨自享用,自己既是話語的生產者,又是話語的消費者。寫作因此成了一種孤芳自賞,成了為自己的寫作。這就導致作品只局限于回憶和記載個人的歷史。毋容置疑,女性小說在對成長小說開拓中大膽的探索。在挖掘和表現少女成長的深層心理方面確實達到了相當的深度,呈現出作為一種存在的生存本相。但是,由于割裂了個人與社會、歷史的聯系,在表現生活的“原生態”、“生存的本相”的時候,社會現實內容在大量作品中被表現為凡人瑣事,甚至是庸人的卑瑣、無奈乃至沉淪的心態,這種呈現是某一角度、某一側面的。僅以此來概括成長的生活不免有偏狹之嫌。
2、思路的封閉
由于作為女性小說立身之本的自我經驗孤立于歷史之外。在遠離社會的狹小空間里,女作家們對創傷性成長經驗不斷地復制、咀嚼、體味,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情節、環境都呈現出重復化傾向。
小說的主人公往往都是一個不與群體相容、落落寡歡的少女。都從小缺乏父愛,都有過小時候對自己身體特別敏感和關心的早期經驗。都有對自己和對同性肉體的欣賞、崇拜及類似同性戀的心理,也都有獨自一人出走并把貞操獻給自己所不愛的人的舉動,最后她們都由于自己所愛的人離自己而去而變成了行尸走肉。由于對主人公的偏愛或作家思想激進傾向,人物形象在撲朔迷離的情緒狀態中缺乏性格的內在力度,加之對人物內在動因少有呈現,性格的多面和豐富也未能達成渾然效果,如陳染筆下的黛二、林白筆下的北諾,早己成為她們寫作中的原型。她們常將大同小異的中篇故事連綴成篇,重復化的人物及“瘋狂”、“死亡”、“自戀”、“鏡象”等情節和意象的刻意渲染,在某種程度上成了走不出去的局限。
文學作品自在解剖人的靈魂,尤其是其中低劣、消極的一面。事實上,少女們處在復雜多元的社會狀態下,所接受的影響有積極正確的因素,也必然有消極錯誤的因素,其內心絕不可能是一個無差別境界。但是,由于女作家對主人公(或日自己)的極端偏愛,不能與之拉開距離,予以冷靜的觀察、剖析、反省,使得作品陷入新的雷同的環境、人物、情節模式,顯得單調、乏味。
3、審美指向的虛無
平民意識是90年代女性小說藝術流變的一個突出取向。也許是女性天賦的敏感,女作家們往往能夠最先感受到社會走向的某些微妙征象,以小說的形式描述出一副我們身處其中卻熟視無睹的生存真相。她們執著于平民社會普通的流水生活,耐心體貼地講述小人物的苦樂悲喜,在極為流利曉暢的敘述語言背后是為庸常之輩和尋常歲月辯護的寫作立場和審美趣味。女性小說這種審美流向的動因顯然依賴于市場經濟下市民社會的凸起,市民社會特有的文化觀念和美學趣味為此類取向的女性小說提供了廣泛有力的支持。然而不得不指出的是,盡管這種平民意識的取向給文學帶來了許多新的生存機緣,然而某些小說卻缺乏一種清醒獨立的文化堅持立場。她們往往僅僅滿足于對民間世態的描摹和傳達,創作主體在文本中的隱退并沒有掩蓋住對商業社會低格調的無親的認同。在經濟杠桿作為精神主軸的商業時代堅守一種文化關懷立場無疑是相當困難的,甚至是悲壯的。它需要崇高的人生觀念的支撐和清醒的理性貫注精神。
現代文學史上以平民意識主導寫作的不乏其人,比如老舍,他在描摹老北京市民日常生活的時候,就從未放棄過文化批判立場。他的作品不僅僅是老北京市民社會的生動留影,那滲透其中的理性批判意識才使其具有了不可替代的文化意義。而90年代采用平民視角的女性小說的藝術空間往往缺乏那種清醒審慎的理性自覺,因而也就少了一些沉實與厚重。她們的創作努力指向虛無,在對傳統的顛覆中常常努力消解作品的意義,她們執著地書寫現代人膨脹的欲望、自私的追求,揭示種種無意義的狀態,而缺少對人物、故事作道德的關注、理想的瞻望,往往使作品在真實的生活與真切的痛徹描述中,缺乏審美的內涵意味。由于作品中人物放棄了對理想的執著追求,同時也就意味著他們個性的磨損和反抗激情的失落。沒有對命運的反抗,沒有對生存困境的超越,導致了小說缺乏真正的悲劇精神,也就缺乏人文關懷的力度。對于如何挖掘現實背后的真正根源,如何讓被扭曲被異化的少女病態心理得以康復,使其生長與完善。女作家們感到困惑、迷茫,她們需要在停滯中開始重新思考。
90年代女性小說徹底地面向個人,對于少女真實處境的深入,使以成長為題材的小說視野更廣闊、人物形象更豐富、寫作方法也多元化。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富于開拓進取精神的女作家們一定能夠重新調整立場,走向兩性和諧,積極面對充滿焦慮和困惑的現實和實實在在的日常生活,走出那間狹小的“屋子”。把寫作變成一種從生命出發的扎扎實實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