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言
人類社會中的各門學科是相通的,我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65377;現在我們不斷嘗試著讓學科的研究進行交叉和融合,改變文學給人們留下的感性#65380;玄虛#65380;理論化的印象#65377;恰好我是一個在文理科選擇上優柔寡斷的人,也就注定難以磨滅對理科的一點點留戀,所以希望在將理科知識引入文學研究的道路上做一顆鋪路石,進行一點粗淺的嘗試#65377;
用力學的原理來簡單分析子君與莎菲的故事,其實正是我們經常說的“前進的動力”#65380;“遇到了重重阻力”#65380;“克服了種種障礙”……在一個人的人生道路上,一直都會被施加很多種力,這些力大小不同#65380;方向不同,并且會有變化#65377;有些是指引我們向前的,有些是阻礙我們向前的,還有些力讓我們離開了原來的軌跡,偏向其他未知的方向,多種力作用在一起,我們的人生道路的印跡就被刻畫出來了#65377;但今天我在這里做的分析只是簡單的嘗試,許多復雜的因素沒有被包括進去,力的方向也較單一,我只是試著用這樣的方式,用理科的思維,讓文學分析更直觀,更清晰#65377;
需要簡單介紹一下的公式是功的公式,即P=F*S,其中P為功,即力在一定的方向上讓物體運動出一定距離所需要的能量,F為力,S為物體在力的方向上運動的距離#65377;而F是我們分析的重點,它包含了作用在物體上的各種力,本來F=f*cosΑ,但因為我所討論的力只存在于一條直線上,所以cosΑ=1,也就不用考慮這一點了#65377;
一#65380;力的示意圖
讀過《傷逝》和《莎菲女士的日記》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那就是兩位女主人公幾乎一直生活在激烈的矛盾斗爭中,她們的思想和行為總是在掙扎中艱難地行進#65377;當然,以辯證唯物的觀點,事事有矛盾,時時有矛盾,它存在于每一個人的身上#65377;但子君和莎菲有她們不同的生活背景,她們身上的矛盾會更復雜#65380;突出的原因在于,她們便是魯迅先生所說的“中間物”,“存在于進化的鏈子上,一切都是中間物”#65377;這樣的“中間物”有著深刻的自我反觀,自我否定,有較強的歷史使命感,也有對自己命運難以遏制的悲劇意識#65377;她們所處的時代,是一個存在了幾千年,禁錮人性#65380;壓制人民的時代,即將脫胎變為一個嶄新的解放的自由的時代的過渡期,她們恰好處在這進化的鏈條中,她們見證了腐朽勢力的恐慌和掙扎,見證了新生力量的成長和退縮,她們被撕裂為兩半,又被血肉黏合在一起,她們徘徊#65380;彷徨,在黃昏,在黎明前的黑暗,在夜聞鬼泣的郊外,在號角隆隆的戰場#65377;這一切,注定她們身上的矛盾與掙扎,要更加明顯和突出#65377;所以,我們有必要,引入物理學中力學的簡單原理,對存在于她們身上的各種力,做一個直觀的分析#65377;
以愚見,存在于子君和莎菲身上的力大致可以歸納為五個,①對自由的向往,對封建思想壓迫的反抗;②對個人價值實現的追求;③受到傳統思想影響后,個人思想的落后#65380;不足;④男權的壓力,男性的誘惑;⑤現實環境的阻力#65377;其中①②可以看作是向前的推動力,而③④⑤則是她們遇到的阻力#65377;當然,存在于她們身上的遠不止這里歸納出的五個作用力,而且真正的作用力不會像理想狀態下這樣總存在于一條直線上,力的大小#65380;方向#65380;數量都還有不準確之處,不過這樣運用物理學的簡單原理,也還是對分析這兩個人物形象有一定幫助的#65377;
先進行一個簡單的分析,兩人身上都存在有向往自由,沖破封建樊籬的向前的力,有著渴望實現自我價值,重塑新時代女性形象的動力,但她們個人未完全擺脫封建禮教束縛的局限,男權的壓制,男性的誘惑,以及最強大的現實社會的阻力,這些阻力將她們前進的動力一一拽回,而其中,莎菲的②力較強,子君的③④力較強,最后導致,莎菲身上的力基本平衡,她較成功地擺脫了男權對女性的束縛,但在掙扎中,她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了很遠,在公式P=F*S中,如果要計算出她克服阻力花費的功,就是P=F(③+④+⑤) *S,可以看出,為了克服阻力,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這也是為什么在書的結尾,會有“悄悄的活下去,悄悄的死去#65377;啊!我可憐你,莎菲!”這樣的話#65377;而子君受到的阻力會更大,她的個性主義的思想并沒有莎菲強烈,而受男權影響又更大,這就使得她在克服阻力時使用了更多的“功”,這樣耗費她的能量和力量,也是她心力交瘁,最終過早死去的原因之一#65377;
大致勾勒出這樣一幅力的示意圖,我們分析這兩位女性人物形象便有了初步脈絡,下面讓我們具體到每一個作用力中去進行對比分析#65377;
二#65380;力的分析
1.對自由的向往,對封建思想壓迫的反抗#65377;這是體現在兩位女性身上最明顯的新時代的先進性特征,也是兩人最大的共同點#65377;莎菲,她擁有倔強的個性和反叛精神,她明確地表露出個人主義者的反抗,她對周圍人不理解的不滿,她對葦弟的鄙夷,對凌吉士的報復,是她在那個畸形社會中的不甘和掙扎#65377;莎菲苦悶#65380;不幸,又有現代女性的一種強烈的求索精神,在覺醒后不停地自我斗爭,在斗爭中雖然很痛苦卻仍然堅持前行,其間批判的態度和攻擊的口吻隨處可見,丁玲通過這個叛逆的形象,向黑暗的社會發出了強烈的控訴,同時在莎菲的絕望中暗示人們要另尋出路#65377;她曾經說:“我那時為什么去寫小說?我以為是因為寂寞#65377;對社會的不滿,自己生活的無出路,有許多話需要說出來……于是為了方便,便提起了筆,要代替自己來給社會一個分析#65377;”其實丁玲自己也是這樣做的,她曾以向封建主義挑戰的姿態,選擇了一所男校就學,成為該校最早的女學生之一,一九二一年她不憚背負“逆子貳臣”的罪名,拒絕家庭包辦的婚姻而出走,離開了家鄉常德縣#65377;這也許是她在莎菲身上體現出的反叛#65380;不滿的來源#65377;
而子君則是初上場的戰斗者,她是勇敢的,倔強的,她有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不甘落后的倔強性格#65377;她要求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她勇敢地沖出了封建家庭的牢籠和封建禮教的樊籬#65377;尤其在結婚之前,她是勇敢的,“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這樣徹底的#65380;無畏的思想,給了她無比的勇氣,“她目不斜視的驕傲的走了”,“她卻是大無畏的,對于這些全不關心,只是鎮靜的緩緩的前行,坦然如入無人之境”#65377;這樣的子君是經過“五四”洗滌的,也是吸引涓生的,是散發著新女性魅力的,是自由的追逐者,是英勇前行的戰士#65377;但可惜的是,她的前進動力并未持續很久,她的斗爭不是韌性的,也并不是實實在在有目標有方向的,這便導致她之后熱情的減退,前進的緩慢,甚至止步不前#65377;
其實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爭取婚姻自由和婦女解放,是“五四”時期廣大知識青年普遍關心的社會問題,也是當時思想文化戰線上反封建斗爭的一個重要問題#65377;一向被作為男子附屬品的中國婦女,第一次發出了自覺的呼聲,向社會要求獨立的地位#65377;莎菲和子君都受到了這樣空前猛烈的思潮的影響,她們受到感染,接受了洗禮,這樣的形象和思想是代表一個時代的#65377;她們的不同之處在于,莎菲更追求對自我個性的解放,而子君更追求對戀愛#65380;婚姻的解放#65377;這樣對比不難看出,莎菲的解放更徹底,終極目標更遠大,而子君只是在接受了新思想后有了極淺的理解,在面對剛遇到的問題時實踐了這種思想,當遇到更多,更難以解決且出乎自己料想的問題后便無所適從,目標較短#65377;這在之后兩人的命運中可以得到充分的體現#65377;
2.對個人價值實現的追求#65377;五四的個性解放運動是通過西方個性主義思潮的引進來進行的#65377;西方的個性主義強調自我利益與自我實現,具有某種試圖割斷與社會聯系的傾向#65377;對于自我意識剛剛覺醒的中國女性而言,一方面她們剛從傳統的家庭倫理規范中跨越出來,還不能徹底擺脫傳統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社會也未曾給她們提供更多的機會,這使她們往往很容易受西方話語的影響而沉醉于個人的世界當中#65377;
莎菲便是在這樣環境下形成了極強的自我意識#65377;她的自我精神意識趨向獨立狀態,具有一種長期壓抑后萌發出來的#65380;視女性為獨尊的反叛傾向#65377;具體表現為:她強烈地祈求被人理解,不接受那些傳統的對待弱女子的憐惜#65380;驕縱,要做一個真正的人而非弱女子;她對傳統戀愛觀的否定是堅決的,她的擇偶標準是表里一致,是靈與肉的統一,她厭惡并可憐難以與自己靈魂溝通的葦弟,在主動追求自己傾慕的美男子凌吉士后,尤其在發現他的靈魂的卑劣#65380;骯臟之時,她雖然痛苦,還是毅然選擇了放棄,踢開了與自己并不志同道合#65380;在美麗的軀殼下有著丑陋靈魂的人#65377;丁玲前期作品中的女性都有著以自我為中心的趨向#65377;她們往往在要求對個人權利進行極大的張揚,對個人生命進行最大限度地發揮時不顧及他人的權利和感受#65377;從表面上看,作者描寫的是“愛”,實際上所描寫的卻是用自我控制#65380;阻擋,使之不能實現的“愛的遺憾”,是那種內心斗爭的獨白#65377;在她的作品中,女主人公們一開始就在思想上注視著利己主義,并且擁立“自我”作為抵擋夢想的唯一盾牌,讓“自我”成為她們存在的核心#65377;而莎菲正是她們中的典型,她迫切需要周圍人對她的理解,但她的家人#65380;朋友,包括追逐她的男性,都因為她的肺病,她的纖細瘦弱#65380;敏感,加劇了對她的溺愛#65380;驕縱,沒有人真正進入她的生活,懂得她需要什么,他們想當然地賦予她他們認為最珍貴的東西,卻適得其反,成為了她孤獨寂寞的根源#65377;使得她有愈加強烈的個人主義,她希望得到了解,希望得到關心,希望個人價值得到肯定與體現,希望找到真正的同行者#65380;知音#65377;
子君也有這樣的個人主義,她沖破了封建家庭的封鎖,希望追求個性張揚的生活,活出新女性的風采#65377;但她的個性主義,因了她的溫柔,或者說幾千年來對女性約束的潛規則:奉獻,服務,賢妻良母的“標準”而最終崩潰#65377;她為涓生排斥了“為我”,在“為我”與“為他”中選擇了后者,破壞了愛情#65380;婚姻應有的平衡,放棄了自己的生存權,走完了悲劇的一生#65377;換個概念來闡釋,在人道主義與個人主義中,涓生選擇了個人主義,他為著自己“開辟新的生路”,“向著這求生的道路……奮身孤往的了……”而子君,她堅持了人道主義,對涓生的困難處境一味同情,不惜犧牲自己給他以獨自謀生,繼續奮斗的可能性#65377;這意味著自己的滅亡,毀滅,或者意味著重新回歸到封建家庭中去,主動走回牢籠#65377;假若她堅持自己的個性主義精神,就意味著繼續堅持與涓生的婚姻契約,堅持涓生應對自己負的責任,而這也就意味著放棄對涓生的人道主義,放棄對他困難處境的同情,這對于溫和#65380;沉默#65380;善良的子君又是多么不忍,不可能,這注定是一場女性的悲劇#65377;
3.受到傳統思想影響后,個人思想的落后#65380;不足#65377;在傳統的男權中心文化的社會里,女人從來是作為被動的客體存在的,甚至連女人本身的思想深處也沒有“自我意識”,這實際上是對女性人力資源的埋沒和壓制#65377;子君走出了第一步,她的個人主義建立在與家庭的斗爭分裂中,但她沒有走出第二步,她在男性身邊失去了自我,失掉了個人主義,這恰好與上一個分析中對她目標短淺的評價相契合,正因為她對自由,對新生活的追求沒有明確的長遠的目標,當她達到了短暫的目標:婚戀自由時,就忘記了或者說從來沒有想過下一個目標是什么,她一味地沉浸在短暫的幸福中,像一個暴發戶,守著滿屋的財寶卻無所適從#65377;她沒有了更多的探索#65380;追求,一開始對易卜生#65380;雪萊#65380;泰戈爾的高談闊論,最后成為“點頭答應著傾聽,后來沉默了”#65377;相比之下,莎菲要做得徹底,強硬一些#65377;她不僅離開家庭獨自居住,還在與朋友#65380;男性的交往中時刻不忘個人的個性#65380;主張,沒有允許他人左右自己的生活,即使有影響也是不礙大局的,她始終是她,她的生活始終在自己的掌控中,她雖然痛苦,但她仍然在尋找屬于自己的#65380;能給自己慰藉的生活#65377;充分反映了在“五四”之后,一部分知識青年在個性主義沖擊下覺醒起來,投入到解放自我#65380;釋放自我的實踐中去的熱情#65377;
前面已經提到“中間物”的概念,正是因為這樣一個身份的獨特性,才引起了諸多尷尬#65380;困擾#65377;她們注定要受到新思想的影響,也注定要受到傳統#65380;封建思想的毒害#65377;溫婉柔弱的子君如此,叛逆倔強的莎菲亦如此#65377;她們在無意識中仍遵從著傳統文化的女性規范,一方面渴望認識自己,一方面又站在傳統文化的角度質疑自己行為的性質和意義#65377;她們在無意識,或者說潛意識中往往認同傳統文化的女性價值觀念#65377;尤其表現在她們對愛情和婚姻的追求上,她們都在無意識中把尋找男性伴侶作為改變自己境遇的有效途徑,讓男性成為自己的感情甚至生活寄托#65380;依附#65377;
子君的表現很明顯,當她剛接觸新思想時,與她共同學習#65380;探討的是涓生,當她看了《傀儡家庭》后有感于娜拉的勇敢,自己也希望脫離守舊陳腐的封建家庭時,給她勇氣支持她的,是涓生,當她墜入愛河,希望共筑愛巢時,涓生是她的理想伴侶,但美好就終結在這一刻,之后的她陷入了庸碌的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讓她喘不過氣,與鄰家小官太太的明爭暗斗讓她疲憊不堪,對涓生負責照顧的責任又讓她疲于應付,這個時候,家庭,不如說涓生,便是她生活的全部,是她精神的支撐與寄托,這樣形成的一種不平衡的生活,不平衡的愛情,注定會失敗#65377;
莎菲也許表現并不顯著,但她也逃脫不了那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影響#65377;她認為女子是不能主動向男子示愛的,只是使用各種手段希望他們自己主動來尋她;她的生活中缺少同路人,當蘊姊死后,她更加空虛孤寂,這時出現的凌吉士便是她生活的轉機,她希望用那俊美的男人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生機活力,創造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這也是她不惜搬家#65380;找各種借口接近他的原因,她的生活需要他,她將自己的價值實現依附于他的身上,又是傳統女性的觀念在主使這一切#65377;
4.男權的壓力,男性的誘惑#65377;在讀過兩篇小說之后,可能大家最感性的認識是對愛情或者情愛的描寫,在各種更深層的分析之前,我們最明顯的感受也會停留在這一層#65377;談到愛情或情愛,在那個時代,也就是兩個男女之間的故事#65377;有了性別的不同,就有了階層的分別,有了潛意識#65380;傳統思維#65380;雙方付出的不平衡#65377;在莎菲和子君的生活中,便有葦弟#65380;凌吉士和涓生#65377;
在探討莎菲時我們不如引入一個概念“他者性場景”,這種他者性以社會的#65380;男性的以及女性無意識的形式存在于女性的現實生活當中,他們在對女性自我獨立性的確認產生威脅的同時對女性生存的話語性張揚進行著某種潛在的性的抑制#65377;其中男性他者的情愛誘捕體現的是男女兩性之間的一種不平衡關系,但與傳統女性不同,莎菲有著極為強烈的自我意識,一旦發現男性“愛情”的真相,比如葦弟的怯懦#65380;膚淺,凌吉士的卑劣#65380;骯臟,在復雜情緒的包裹下,她在痛苦的斗爭中幾經周折終于做出了決定,主動選擇了放棄,嘗試著尋找新生活,但無疑,在掙脫情網之時,她背負了絕望和痛苦的重負,即使是在掙脫后,她已決定到無人認識的地方去消磨自己的余生,可見男性他者給女性造成的打擊是非常巨大的#65377;
而在探討子君時,我們不妨引入一些女性學的概念#65377;在子君的生活中,婚姻是很大的一部分,甚至在后期成為她生命的全部意義#65377;婚姻是一種社會關系,家庭更是一種社會活動的共同體,婚姻家庭的本質在于它的社會屬性,它決定了婚姻家庭關系的發展變化#65377;在婚姻關系中,女性的地位是受生產方式制約的#65377;這便是社會屬性的極大體現,這也是在封建社會,剛烈#65380;有反抗意識的女子難以有美好結局的根本原因——社會沒有給她們以合適的環境#65380;條件,周圍人沒有認同感,反而有壓制#65380;毀滅她們的情緒#65377;其實不止在封建社會,子君與莎菲的情況也不容樂觀#65377;在婚姻中,愛情是其靈魂,義務是其紐帶#65377;而仔細看就不難發現,在子君與涓生的“婚姻”生活中,愛情是在漸漸消退的,雖然他們明白,“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但他們卻沒有做到這一點,子君被包圍在繁瑣的日常雜務中,以前勇敢#65380;有探索#65380;向上精神的雙眼漸漸被油煙蒙住,失去了吸引涓生的光彩;而涓生在世俗的嘲弄下,原本就沒有子君那樣的勇氣,在子君改變之后,沒有試圖讓她重新回歸到原來的狀態,而是抱怨#65380;無奈,用現在的話說是“郁悶”,他雖然忠告過子君“我不吃,倒也罷了;卻萬不可這樣的操勞”,但他并沒有理解在這女性的操勞之下隱藏的是植根于心底的夫權思想,如果不把丈夫伺候好,妻子是不稱職的,她們寧愿自己挨餓也會給丈夫端出美味的雞湯,她寧愿自己受小官太太的氣也不愿將此事告訴丈夫#65377;這種思想在我們的祖輩們身上隨處可見,哪家的媳婦做飯#65380;針線手藝好,是一件極光彩的事,而哪家的媳婦笨拙,讓丈夫吃不到可口的飯菜,是一種恥辱,而她們自己的生活在夫權#65380;男權的光環下消失得無影無蹤#65377;子君便是這樣把對“丈夫”的愛看得太重的女性,愛成了她的一切,她在這樣畸形#65380;失衡的愛中失去了自我,當兩人要由子君的死亡帶來涓生的重生時,她雖然有留戀與不舍,但她更不忍看到涓生的毀滅,只得毅然選擇了自己的歸路#65377;她的悲劇,根源雖然在社會,但將災難直接轉嫁于她身上的是她的信仰,她的愛,她的生命——涓生#65377;
所以歷來婦女的解放與人類的解放有不同之處,就在于,她們除了要消滅私有制#65380;政權#65380;族權,還要消滅夫權#65380;男權下的性別壓迫#65380;歧視,實現真正的男女平等#65377;在今天,我們能夠明顯感受到婦女地位的提升,但在情愛#65380;愛情上,女性還是保持著一貫的矜持,并且始終認為女性如果主動追求了男性,是會有非議的,而男性則牢牢控制了局面,他們有追求#65380;放棄#65380;選擇的權利#65377;這樣的思想即使在現代女大學生中還是根深蒂固的,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思考了#65377;
5.現實環境的阻力#65377;“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一場反對舊文化的運動,但這場文化意義上的運動卻缺乏實在的社會經濟基礎和主流意識形態的支持,現實生活中的中國社會的經濟結構#65380;家庭結構與意識結構并沒有因為新文化運動的沖擊而發生根本性的變化#65377;這樣的不徹底與殘留注定了當時女性進行的反抗是蒼白無力的,結局是悲愴的,難以挽回的#65377;
莎菲從小離家孤身漂泊在外,又身患肺病,嚴重失眠,從現在的科學來看,極有可能是神經衰弱癥,她一個人在公寓中過著寂寞空虛的生活#65377;她是“五四”運動退潮后不甘沉淪又找不到出路,希望體現個人又無法找到途徑,找到精神依附物的知識青年女性的代表,她所隸屬的知識階層產生并得益于“五四”運動,但缺乏應有的社會保障和基礎,理想是遠大光明的,但在現實中卻處處碰壁,生活的壓抑,前途的渺茫讓她精神苦悶#65380;煩躁#65380;沖動,以致性格有些許扭曲#65380;變態#65377;從她身上反映出來的精神特質正是那個時代所有這樣有追求又找不到出路的青年的共同心聲,她的苦悶正是時代的苦悶#65377;茅盾曾說過:“莎菲女士是心靈上負著時代苦悶的創傷的青年女性的叛逆的絕情#65377;”
在這一點上子君也是同樣的被時代壓制,被社會上的不相容所困惑#65380;困擾著,但她的表現是精彩的,是令人敬佩的,她的反抗與抵觸是堅決的,“半瓶雪花膏和鼻尖的小平面”對她來講不算什么,即使有“路上時時遇到探索,譏笑,威脅和輕蔑的眼光”,她也毫不畏懼#65377;但不可否認當時社會的壓力是巨大的,像子君這樣無畏的女青年是罕見的,魯迅先生寫《傷逝》時也正是與許廣平定情時,他作為一個經歷了無愛婚姻的#65380;有充足社會經驗的中年人,是體會過“愛”背后的苦痛與付出的,接受許廣平的感情,也是對自己心靈的挑戰,他經歷過精神的斗爭,他要比年輕自己十七歲的許廣平想的更多更深,他考慮到別人的眼光,考慮到自己母親的感受,社會的評價,以及兩人感情能否延續,時時更新#65380;創造……這樣的場景在魯迅的腦海中已經浮現過很多次了,在子君和涓生的身上我們也能看到他當時的擔心#65380;疑慮#65377;在他的《娜拉走后怎樣》中他更加直接地對這種沖破一切的新式戀情#65380;婚姻提出了很多思索#65380;質疑,他曾在其中寫道“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所以我想,假使尋不著出路,我們所做的就是夢”,這也就是當時青年們都幻想的幸福的,宛如世外桃源的生活#65377;他們在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禮后,產生了一種絕對自由的想法,甚至以盲目的愛情沖動來否定封建道德的狂瀾,最終結果只能是頭破血流#65377;“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子君的悲劇很大程度上是孔方兄的惡作劇,如果涓生不用為生計而發愁,子君也不用被柴米油鹽困擾,也不用因為油雞們而受氣#65377;這就告訴我們,社會解放是婚姻自由和婦女解放的前提,如果離開了社會變革,政治經濟上的解放,爭取戀愛#65380;婚姻自由都只是空想主義#65377;
看到了問題的實質,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作用在莎菲和子君身上的力中現實環境的壓力是最大的#65380;是最根本的#65380;也是最主要的,它就宛如一棵大樹的根基,當盲目沖動的人在搖撼它的枝葉時會掉下來摔傷,只有從它的根基去砍才能將它推倒#65377;
三#65380;力的總結
分析完這五個主要的力,我們對存在于莎菲和子君身上的作用有了較清晰的了解#65377;其實這樣的作用力又何嘗不出現在我們的身上?只是從現時狀況看來,我們對自由的追求更強烈了,對個性的張揚,對人性的重視更加深了(甚至有極端個人主義的出現),我們內心深處的封建思想殘余更淡了,個人局限在不斷的學習中漸漸彌補,男權的影響減輕了,社會的阻礙#65380;壓迫變少了,這就使得我們向前進的力越來越大,向后阻滯的力越來越小,我們在社會的發展中得到了更多的認可,價值得到了更充分的體現,我們有更多的精力#65380;能量去發展我們前進的事業而不是用來排除路上的阻礙#65377;這就是生活在現代的我們與莎菲#65380;子君的區別#65377;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陳蓉蓉,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生#6537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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