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劉慶邦 “證美”小說 “審丑”小說
摘 要:劉慶邦是當今很受歡迎并頗有特色的一位作家,他的小說大多以鄉村和礦區生活為表現對象,不僅寫出了底層人物的美與善,寫出人性的單純與美好,給人以心靈的慰藉,而且寫出了底層社會的丑與惡,寫出人性的復雜與陰暗,給人以靈魂的震撼#65377;兩類作品都來自作者對生活的深切體驗與真實再現,是從作者心靈深處飛出的贊歌與咒語#65377;
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劉慶邦就以反映礦工生活的短篇小說《走窯漢》受到文壇矚目#65377;他前后創作短篇小說一百三十余篇,中篇小說三十余篇,長篇小說六部#65377;他的小說更多地把目光盯在農民和礦工身上,注重對底層社會普通人復雜人性的探索和隱秘靈魂的挖掘#65377;他在新作《紅煤》的后記中這樣說:“我不大愿意承認我的小說是煤礦題材的小說……我更愿意把它說成是一部在深處的小說,不僅是在地層深處,更是在人的心靈深處#65377;”①
是劉慶邦不同尋常的人生經歷賦予他看待人生如此獨特的眼光#65377;他幼年喪父,務過農,當過礦工,豐富的人生經歷使他領略了普通人身上散發出的美好善良的人性光輝,又目睹了人間地獄上演的一幕幕丑惡慘痛的悲劇,從而造就了他不同尋常的豐富復雜的精神世界,對他的創作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65377;劉慶邦說:“人性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65377;說復雜,可以舉出幾十種表現#65377;說簡單,只說出對立的二元就夠了,這二元一個是善,一個是惡#65377;這是人性的兩種基本元素,所謂人性的復雜和豐富,都是從這兩種元素派生出來的#65377;”②人性有善惡之分,小說當然就有“證美”與“審丑”之別,“證美”小說弘揚人性之善#65380;人情之美#65380;人倫之和諧,可以把它稱之為“贊歌”;“審丑”小說批判人性之惡#65380;人情之偽和道德之淪喪,可以把它定義為“咒語”#65377;
事實上,劉慶邦的小說就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柔美抒情的對人性美的贊歌,一類是酷烈寫實的對人性惡的咒語#65377;之所以說這是大致上的劃分,是因為劉慶邦也有一些作品同時寫了人性的美與丑,善與惡,不過它們是有所側重的,所以這并不妨礙我們從上述兩種審美態度和傾向去對劉慶邦的小說進行解讀#65377;劉慶邦主張“文學的精神是勸善的”③,想通過他的寫作“使人們得到美的享受,心靈得到慰藉,對改善人心起到一點促進作用”④#65377;同時,通過“人性惡世界”的描繪,對丑惡的人性和卑劣的靈魂給予無情的鞭撻,給人以警示和震撼#65377;
一#65380;“證美”小說:人性美的贊歌
首先,劉慶邦的“證美”小說是獻給那充滿童真之美與少女情懷的人性美的世界的贊歌#65377;
在劉慶邦看來,兒童與少女身上可以寄寓人類最純潔的童真和最美好的情懷,因此,他潛入兒童與少女的心靈,體察他們獨特的精神領域,從而營構出一個純樸自然#65380;柔美善良的人性美的世界#65377;
叔本華說:“我們的童年歲月宛如一首無盡延伸的詩#65377;”⑤“以童心觀物……所有東西都被看作是豐富多彩#65380;可親可愛的存在#65377;既美麗動人,又令人銷魂!因此世界宛如伊甸園,是所有人都得以降生的淳樸樂園#65377;”⑥劉慶邦以最質樸最柔美的語言描繪和贊美了這個“淳樸樂園”:
“水草長得旺,長得嫩,滿坡青草滿坡花;河水不深,有些泛白,岸邊長著一叢叢紫紅的蘆葦……正是春來的季節,陽光暖洋洋的,南風帶了熏氣,大麥黃芒,小麥也快黃了#65377;”(《梅妞放羊》)
這是梅妞的世界,在這個天地里,梅妞仿佛成了無比幸福快樂的小天使,羊低頭吃草,她也低頭在草叢中尋找各種野花的小花苞吃,“她吃罷‘蛋黃’和‘面筋’,就該吃‘甘蔗’和‘蜜蜜罐兒’了,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65377;盡管梅妞做不起花棉襖,但物質的貧困絲毫也不能削減梅妞在大自然中得到的精神上的快樂和幸福#65377;
《小呀小姐姐》中的小姐姐在辛苦地放羊薅草之余,每天抽時間陪走不穩路的羅鍋子弟弟唱歌謠#65380;做游戲#65380;捏泥人#65380;燒螞蚱#65380;摸魚蝦,還背著他到田野里剝蠶豆,吃“透著清新氣的”麥粒兒,回蕩在庭院中#65380;田野里的小姐弟倆的歡聲笑語,讓我們看到了一片灑滿金色陽光的兒童樂園#65377;
在美麗的兒童世界,連動植物都富有人類的真情和友善#65377;梅妞的水羊“眼神老是那么平平靜靜,溫溫柔柔”,猜小的倭瓜種子破土發芽了“很像一個娃娃,頭上戴著一頂帽殼兒”(《種在墳地上的倭瓜》),小扣子家的黃狗“張著耳朵聽風,顯得很成熟,很孤獨,好像還有些發愁”(《遍地白花》),春穗的鵝用它的脖子去蹭小主人的脖子,“蹭得輕輕的,蹭一下又一下,像是用這種方式在跟春穗作最后的告別”(《眼睛》)#65377;在孩子的眼里,動植物成了最值得信賴的親密伙伴,梅妞偷著當小羊羔的小母親,讓它們吸吮自己的小乳頭;猜小很想親吻剛發芽的倭瓜種子;小扣子面對女畫家畫的黃狗“頓生憐愛”;春穗#65380;小帆悄悄地對他們心愛的鵝和小兔兒訴說心事#65377;兒童的種種行為表現在復雜的成人眼里看似稚嫩可笑,其實他們內心深處卻充滿了比成人更多更寶貴的友愛和真情#65377;
與兒童世界相互輝映的是充滿似水柔情的少女世界#65377;如同曹雪芹#65380;蒲松齡#65380;廢名#65380;沈從文#65380;汪曾祺一樣,劉慶邦在小說中也描寫了許許多多清純可人#65380;善良美麗的農村少女形象#65377;這也許源于他的少女情結#65377;他在《關于女孩子》中說:“如果有這樣一道測驗題:你認為人類世界最美的是什么?我將一筆一畫填上‘少女’”⑦,他筆下的少女皆具淡雅#65380;明凈#65380;溫婉#65380;含蓄之美,閃爍著圣潔美好的人性光輝#65377;
這些少女們身上總是保留著傳統的美德#65377;她們往往勤勞純樸,欲求簡單#65377;胡桃“淘洗了一季子桑樹子兒”只是想做一件洋布褲子(《桃子熟了》);喜如沒日沒夜地去扒紅薯也只是想給自己買一條紅圍巾(《紅圍巾》)#65377;她們雖然沒有上學,但她們在大自然里,在辛勤的勞動中健康快樂地成長,她們的世界似乎是老子式的“少私寡欲,絕學無憂”的無為世界#65377;她們還固守真純,安于清貧#65377;面對現代工業文明對鄉土的入侵,很多農民奔向城市淘金,她們卻本能地抵制著#65377;如,父親進城打工的意外死亡,使女孩改一看見“城里人的做派”就本能地“害怕”;小連怎么也“聞不慣”外出打工的媽媽“身上的香氣”,拒絕了媽媽送給她的化妝包#65377;媽媽走后,她把屋里清洗了許多遍,她喜歡的是麻油在燈碗里燃燒的氣息#65377;劉慶邦的鄉村少女世界流淌著一股抱樸含真的古風,別具混沌未開“不論魏晉”的“原始”自然風情#65377;
這些少女的情感又極具柔美純真#65380;哀婉含蓄之美#65377;特別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她們總是心懷淡淡的喜悅#65380;隱隱的哀愁,時而凝眸沉思,時而輕聲嘆息,眼里投射出溫潤的目光#65377;喜如春天去相親,到了秋天還沒有下文,喜如有些急,可又不能問,于是“心里愁得不行”(《紅圍巾》)#65377;守明替未婚夫做鞋,捧著鞋底想入非非,覺得捧著的不是鞋,而是那個人的腳,她把“腳”摸來摸去,還把“腳”貼在臉上,摟進懷里……但“發乎情而止乎禮”,顯得“樂而不淫”(《鞋》)#65377;喜泉相親故事充滿喜劇色彩的一波三折,也把女孩子的微妙心理,傳達得十分逼真妥帖(《怎么還是你》)#65377;
其次,劉慶邦的“證美”小說也展示與歌頌了充滿人性之美的成人世界(這里所說的成人世界是相對于前面所說的兒童與未婚少女而言的)#65377;
李萬武說:“人性的或善或惡#65380;或美或丑的品性,主要是在人與人的相處中展現出來的,個體與他人的關系因此不能不是透視人性善惡#65380;美丑的最別無選擇的‘窗口’#65377;”⑧劉慶邦的許多作品都表現了人與人之間互相關愛的真摯情意,凸顯了人情之美,散發出人性的光芒#65377;
這類作品較多地描寫了成年男女之間深沉感人的愛情#65377;我們能傾聽到《曲胡》中瞎祥為被哥哥拋棄了的嫂嫂拉的那段纏綿悱惻的曲胡之聲,還能感受到《白煤》中新婚小夫妻那份如漆似膠#65380;牽腸掛肚的恩愛之情,領悟到《心事》中慧生和慧敏小夫妻間相互體恤憐惜之情#65377;《曲胡》中瞎祥與嫂子的愛情似乎不該以悲劇結束,但恰恰是這場悲劇,讓我們真實地感受到人性的善良與脆弱,愛情的美好與堅貞#65377;《白煤》和《心事》中的夫妻之情也許是人世間最普通最樸素的感情,但也是最能打動人心的人倫之情#65377;
劉慶邦還經常描寫父母對兒女寬厚無私的舐犢之情#65377;劉慶邦從小喪父,是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們五個孩子撫養成人,他在成長過程中深切地感受到母愛的博大深沉#65377;在他創作的大量作品中,“母親”這一形象總是既堅韌剛強,又寬厚慈祥#65377;魏月明在丈夫死后勇敢擔負起撫養六個未成年孩子和贍養年邁公爹的重擔,她為多掙工分而毅然參加男人繁重的體力勞動(《平原上的歌謠》)#65377;染的寡母在為女兒相家的路上,時而嘆息“女兒沒走過這么遠的路”,時而擔心女兒迷路了“能不能張口”問人,時而又害怕女兒過河時會掉到小河里,母親對女兒那百般疼愛憐惜之情寫得真摯感人(《相家》)#65377;除了慈母,劉慶邦作品中也不乏慈父形象,讓人深深感受到那份寬廣無私的父愛#65377;如《燈》中的父親國莊為盲女小連所做的一切#65380;《種在墳上的倭瓜》中的父親生前對猜小的疼愛#65380;《夜色》中周文興的父親對兒子無微不至的體貼與關懷#65377;
不僅如此,劉慶邦還善于發掘小人物身上人性美的閃光,諸如“勤勞善良”#65380;“助人為樂”#65380;“見義勇為”#65380;“對美好事物執著追求”等美好品質和精神#65377;如《草帽》中的劉水云夫婦不僅勤儉持家,而且關心死難礦工家屬,樂于助人;《屠婦老塘》中老塘的見義勇為;《聽戲》《響器》中癡迷于聽戲的“姑姑”和專注于吹大笛的高妮對藝術的癡心不改和執著追求的精神#65377;
劉慶邦說:“好的小說是一種可以飛翔的載體,它輕柔小心地把讀者的靈魂接引出來,飛過高山,飛過大海,飛過一切塵世,飛到無限高遠的地方,使人的靈魂得以凈化,超越和提升……閃耀著詩意的光輝#65377;”⑨他的“證美”小說就是這樣一種小說,不管是書寫兒童的純真和少女的美德與情懷,還是書寫成人世界的真善美,都仿佛有一種魔力,讓我們“走神”,讓我們的思緒隨之飄向高遠的地方#65377;
二#65380;“審丑”小說:人性惡的咒語
現實中的丑惡#65380;陰暗是不可回避的#65377;作為一個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關注社會底層人生活,被稱為“民間代言人”的作家,劉慶邦不會一直沉溺于自己極力尋找與苦心經營的人性美的世界里#65377;他說:“我們在現實中很少看到美好的東西,理想的東西,所見所聞,往往是一些欲望化了的糟糕的東西,甚至是污濁和丑惡的東西#65377;”⑩于是劉慶邦在另一類小說中為我們呈現了一個人性惡的世界#65377;他曾坦言:“我寫了酷烈小說,寫了一些殘暴的行為,主要是想寫生命的狀態,寫人性的豐富和復雜性#65377;”⑾
劉慶邦的“審丑”小說究竟如何為我們呈現“人性惡的世界”,這又是一個怎樣丑惡的世界呢?
其一#65380;以底層個體為對象,毫不留情地剖析自我及身邊小人物身上的弱點,挖掘人性的劣根#65377;
劉慶邦在《家道》中以插入方式坦言:“我愿意時不時地在自己臉上抓一把,使自己現出破綻”,“我覺得自己是否把自己剝得太赤裸了”#65377;如《家道》中“我”的虛榮與“惡毒”;《遠方詩意》中“我”的慣耍小聰明#65380;愛貪便宜;《到城里去》中的宋家銀的工于心計#65380;自私殘忍;《紅煤》中宋長玉那于連式的向上爬心理和孟東輝等人的嫉妒#65380;攀附心理等等,都被惟妙惟肖地揭示出來#65377;
其二#65380;以底層群體為表現對象,揭示“群眾”的庸俗#65380;麻木#65380;冷漠#65380;殘忍的本性#65377;
劉慶邦從小就領略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他對世事人心有著自己獨特的體會和見解,尤其對“群眾”,他的思考和分析更是一針見血,發人深省,從而加強了這類作品的思想深度#65377;文鳳樓的群眾開斗爭會整老雞,人們盲目從眾#65380;隨波逐流“往前擠”,生怕錯過欣賞精彩場面的機會(《平原上的歌謠》);記者周水明到私人小煤窯臥底采訪,被井下礦工出賣,礦工的麻木#65380;自私#65380;不團結以及奴隸根性,被寫得入木三分(《臥底》)#65377;還有《外面來的女人》中陳老莊上參與嫖妓的人們,《紅煤》中宋長玉老家“洗劫農場”的村里人,《刷牙》中圍觀叫驢刷牙的人們,《不是插曲》中互相起哄彼此仇視的窯工們,《守身》中出于嫉妒而誹謗詆毀王東玉的人們等,也大都是麻木#65380;自私#65380;野蠻的庸眾#65377;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在《平地風雷》中,張三爹#65380;李四嫂#65380;王二爺等群眾為了看一出“好戲”,故意在貨郎和隊長之間挑撥是非#65377;“好戲”遲遲不上演,他們有的焦慮,有的失望,有的耐心等待,直到親眼目睹貨郎打死隊長,村民們才“群情振奮”,對貨郎進行圍追堵截,將其活活打死,“搗碎成一攤紅糞”,獲得一種近乎集體狩獵般的刺激和滿足#65377;這是一群何其歹毒#65380;殘暴的“群眾”啊!這里有罪孽深重的殺人者,更有魯迅先生所概括的“無主名無意識的殺人團”#65377;劉慶邦“不僅僅滿足于把無德無行的施暴者#65380;異化的受虐者推上道德的審判席,讓他接受最嚴厲的懲罰#65377;他還自信地沿著既有的悲劇血痕步步深挖,他要找出在所有事故背后搗亂的元兇”⑿,通過一幕幕慘劇,向人們揭示隱藏于悲劇背后的社會原因和深層野蠻的集體無意識#65377;
其三#65380;通過權力階層與社會底層的矛盾和沖突,揭露權力階層的腐敗和人性的惡劣,表達底層的痛苦與憤懣#65377;
劉慶邦非常關注權力“對人性尊嚴的蔑視”#65377;他立足平民立場,不僅反映農民#65380;礦工的經濟窘迫狀況,而且更多地反映他們所受到的來自權力階層的欺壓和對其人格尊嚴的極度侮辱和摧殘#65377;《平原上的歌謠》中權力階層整人方式花樣翻新,層出不窮,毫不尊重底層人的人格;《平地風雷》《刷牙》《人畜》中的貨郎#65380;梁紅顏#65380;老樣等均受到專橫跋扈的生產隊長的百般欺凌和羞辱,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他們采取極端手段進行報復,最終均成為喪命于權力之下的犧牲品#65377;在《一塊板皮》中,先進典型王軍山遇難后骨灰在礦上的太平間停放了幾十年無人問津,最后由他的當上礦長的老同學出面才將其安葬,他的墓碑竟然是用一塊做坑木剩下的板皮做的!《福利》用近于黑色幽默的筆調直擊農民礦工生存的殘酷性,農民礦工死后的福利竟然只是一口棺材!在金錢與權力面前,生命的價值何在,人的尊嚴又何在?
劉慶邦還通過“礦難”描寫揭露礦主們不顧礦工死活唯利是圖的丑惡罪行,展示出人性物化異化到何等可怕的程度#65377;作家曾這樣分析過礦難產生的根源:“社會從物質匱乏到全面物質化,人的身體成了欲望化的盛筵,人對金錢的索取也到了瘋狂的程度#65377;頻發的礦難就是物欲橫流的一個惡果#65377;”⒀《紅煤》寫礦長唐洪濤得知井下瓦斯爆炸,不是立即組織救援,而是迅速命人把礦上鐵門關上,掐斷電話線,采取幾個人包一個家屬的辦法,經過幾番討價還價,最后以每戶家屬撫恤金一萬五千元私了#65377;小說還揭露了管理部門的官員收取窯主賄賂,幫助隱瞞礦難事實真相,官煤勾結的黑暗現實#65377;
描寫受害者的傷痛與困惑,從側面表現人性的荒蕪,是劉慶邦“審丑”小說又一個重要視角#65377;《新房》中,國師傅得知新房竟是女兒的肉體換來的,他惱羞成怒又無可奈何;《走窯漢》中,馬海州的新婚妻子被書記誘奸,馬海州整日沉湎于復仇,最終導致妻子精神崩潰跳樓自殺#65377;《踩高蹺》描寫在一次冒頂事故中喬明泉成了“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對下井產生極大恐懼,但為了家人,他不得不忍受精神痛苦再次下井#65377;
其四#65380;從法制與社會道德的角度,表現法制觀念的淡薄,人性的殘忍與道德的淪喪#65377;
趙上河#65380;唐朝陽設計誘騙謀害老實善良的同類,拿同類的生命訛詐錢財(《神木》);“二哥”用鋤頭將“三弟”挖死,而自私兇殘的父母竟然幫助“二哥”將“三弟”的尸體扔進深井(《雷莊戶》);金寶將情夫引誘進牲口屋,令丈夫#65380;兒子將之活活打死(《在牲口屋》)#65377;這些作品展示的種種殺人暴行令人發指,表現了他們身上的一種瘋狂殘忍的品性,毫無法制觀念,也毫無人性#65377;《新房》《金色小調》《兄妹》《幸福票》,或表現“權占有色”和“色奉迎權”的“權色交易”,或表現違背人倫天理的淫亂,展示人在“性”問題上所表現出來的丑惡本質#65377;《黑地》中描寫未提成礦長的副礦長張國成出于妒忌心理,居然蓄意策動小煤礦搶奪國有大礦的國有資產,與新提拔的礦長對著干,其言行舉止不僅目無法紀,而且喪失了起碼的道德良知,這表明,人性一旦為金錢與權力所奴役,其靈魂將會變得多么的陰暗可怕#65377;
也許,劉慶邦的“審丑”小說赤裸裸地寫出了底層社會各種各樣的丑惡,但他絕不是為了寫丑而寫丑,他寫道德的淪喪,人性的陰暗,無不是為了喚起人們對底層社會的關注,引起療救者的注意#65377;如果說,劉慶邦表現人性美的小說是從他心底飛出的悠揚的贊歌,那么,他表現人性惡的小說就是發自肺腑的憤怒的咒語#65377;
本文為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立項課題論文,項目編號03D184#65377;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余志平,湖北孝感學院文學院副教授,武漢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2004級博士生#65377;
① 劉慶邦:《紅煤·后記》,2006年1月版,北京出版社,第374頁#65377;
② 劉慶邦:《憑良心》,林建法#65380;徐連源主編《中國當代作家面面觀》,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4月版,第159頁#65377;
③④⑾ 劉慶邦#65380;賽妮亞#65380;梁祝:《劉慶邦訪談錄(代跋)》(劉慶邦《民間》),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年4月版,第362頁,第361頁,第358頁#65377;
⑤⑥ 叔本華:《愛與生的苦惱》, 華齡出版社,2001年4月版,第21頁#65377;
⑦ 劉慶邦:《關于女孩子》,《作家》,1993(2)#65377;
⑧ 李萬武:《對人性動把惻隱心——讀劉慶邦#65380;孫春平#65380;遲子建的“證美”小說》,《文藝理論與批評》,2001(1) ,第43頁#65377;
⑨ 劉慶邦:《靈魂放飛——代序》,(《劉慶邦中短篇小說精選》) ,2002年版, 花山文藝出版社,第1頁#65377;
⑩ 夏榆:《劉慶邦眼中的礦區生活》,《南方周末》,2004年12月24日#65377;
⑿ 劉偉厚:《躲不開的悲劇》,《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5年12月第4期,第68頁#65377;
⒀ 劉慶邦:《遍地白花》,作家出版社,2002年版,第342頁#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