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經典與“經典革命”

關鍵詞:革命經典 “經典革命” 新時期

摘 要:革命經典與革命文化，在經歷了二十多年文人文化與市民文化的嘲笑與排斥之后，重新以正面的形象走向前臺，它在艱難改變當代中國文化版圖的同時，也為其他文化力量所改變，從而呈現出了與二十多年前的老革命文化不同的特點#65377;

在度過二十多年的冰凍期之后，二十一世紀初葉，革命文化迎來了它的復蘇期#65377;具體表現有:易于流傳的革命歌曲在民間處處可以聽到;革命文學的創作重獲生機，例如曹征路的中篇小說《那兒》在《當代》(2004年第5期)發表后，迅速得到了各方面的正面回應，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被稱為具有“左翼”文學精神的作品;影視壇上革命題材的作品紛紛登場，成為一股熱潮，并且擁有眾多的觀眾——這是革命文化復蘇更為鮮明的表現#65377;

革命文化，在受夠了二十多年文人文化與市民文化的嘲笑與排斥之后，重新以正面的形象走向前臺，這是其命運的一大轉折，也是近年中國文化版圖變化的一大標志#65377;如果發展順利，它有可能成為新時期與文人文化#65380;市民文化相抗衡的一支力量#65377;然而新時期的中國文化版圖相當復雜，文化流勢的主潮仍然是文人文化#65380;市民文化#65377;革命文化盡管擁有龐大的底層群眾基礎，有部分政治上層力量表面上的支持，但與擁有絕對話語權的文人文化及擁有絕對物質力量的市民(商人)文化相比較，它仍然是一支弱旅#65377;它在艱難改變當代中國文化版圖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為其他文化力量所改變#65377;因而，新時期的革命文化呈現出了與二十多年前的老革命文化不同的特點#65377;

我們可以用“弱化”與“強化”這一對詞來比較新時期革命文化與老革命文化的聯系與區別#65377;也就是說，與老革命文化相比較，新革命文化有的地方弱化了，有的地方則強化了#65377;首先說說弱化的地方，可以歸結為三點:

第一，弱化了階級斗爭與路線斗爭#65377;以電影《閃閃的紅星》為例，誕生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這部革命經典，有著高度的思想性與藝術性，其簡潔美麗的畫面#65380;優美動聽的插曲#65380;生動形象的人物塑造#65380;質樸自然的情感表達，令人難忘#65377;但這一切藝術元素都服務于一個主題，就是通過階級斗爭去爭取人民的解放#65377;沒有這個主題，這部革命經典就失去了靈魂#65377;而今天的作品，已不容易找到鮮明的階級斗爭主題，乃至于像《毛澤東去安源》《延安頌》這種根本無法避開階級斗爭與路線斗爭主題的作品，也不得不通過一些巧妙的藝術手段與人性化處理方式，對之加以淡化#65377;

第二，弱化了領袖形象與領袖作用#65377;老革命文化非常強調正確的革命路線對革命斗爭勝利的作用，強調取得革命斗爭勝利的歷史經驗，強調集體團結對革命勝利的意義，由此必須強調對領袖的尊重#65377;然而新時期的很多影視，在改編經典的同時，淡化了領袖的形象，弱化了領袖的作用，在不得不提到領袖的地方，有的作品僅僅是貼上一幅領袖畫像作為背景，有的雖然讓人物在必需的場合喊出了領袖的稱號，但與整部作品的整體氣氛并不協調，顯得生硬#65377;甚至個別作品有著否認領袖的歷史作用的嫌疑，把斗爭勝利的原因歸結為領袖路線之外的其他因素#65377;革命的經典不能自由地喊出革命領袖的稱號，不敢正視革命領袖的歷史貢獻，這是對歷史的不尊重，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悲哀#65377;

第三，弱化了群眾路線#65377;還以《閃閃的紅星》為例，其塑造的戰士與人民#65380;英雄與百姓的魚水關系是如此和諧自然，以至于沒有多少理論水平的人也能夠通過影片很感性地懂得什么是黨的群眾路線#65377;但新時期的革命作品，很難讓我們感受到群眾路線的親切，即使有的地方提到群眾路線，也顯得不自然#65377;看來，一個時代的確有一個時代的風格，一個時代過去了，它就成為過去，新時代的人很難體會過去時代的真實含義#65377;概而言之，以上三點“弱化”，是當前革命影視的共同特點#65377;這三點又可歸結為一點，就是弱化革命經典的教育功能#65377;過去是非常重視影視的政治宣傳#65380;政治教育作用的，這當然由其相應的政治環境與文化環境所決定#65377;

對一方面的弱化正是對另一方面的強化#65377;新時期革命經典加以強化的地方可以用“三化”來概括:

首先，情節化#65377;有些影視刻意排演情節，設計懸念，渲染氣氛，以達到吸引觀眾的目的，其結果是情節淹沒了主題#65377;觀眾在看完之后，不會感到明顯的思想引導意義，而只覺得跟看了一部偵探片子差不多#65377;在情節化較明顯的影視當中，電視連續劇《一雙繡花鞋》層次是比較高的，我們還是應該承認它是一部革命作品，因為它在追求情節的同時還比較好地保持了革命底線，沒有讓情節過分沖淡革命主題#65377;當然并不是新時期所有的影視都追求情節化，例如《毛澤東去安源》《延安頌》，它們的情節選擇是服從大氣磅礴的崇高主題的#65377;這類作品與《閃閃的紅星》等老革命影視一樣，盡管也求情節，也求美，但絕不為情節而情節，絕不為美而美#65377;如果說老革命影視在處理思想與情節的關系時，其基本追求是思想引導情節，那么新時期相當部分革命影視或準革命影視，其追求剛好倒過來，是情節夾帶思想#65377;

其次，“人性化”#65377;對于正面人物，有些影視刻意降低英雄人物的道德高度與心理水平，努力從英雄人物身上挖掘屬于“人性”的東西，迫使英雄向大眾文化時代的俗人看齊#65377;對于反面人物，則表現出反方向的處理，人性化敵人，人性化敵人的理念與行為，淡化敵我斗爭背后的是非善惡斗爭#65377;有的片子甚至表現出了英雄氣#65380;匪氣與文人氣的奇怪結合，如《亮劍》#65377;

其三，游戲化#65377;有些片子或顯或隱地顯示出了游戲的性質，把革命#65380;戰爭當做游戲來演繹#65377;其嚴重者已不能認為是革命作品，倒應該看作是打入革命陣營的“細作”#65377;肆意歪曲原著#65380;把紅色經典翻拍成雜色#65380;桃色經典的電視劇《林海雪原》播出后都招來罵聲一片#65377;看來，這些編導低估了觀眾對革命文化的道德要求與審美追求，低估了觀眾對老革命文化的正面回憶#65377;這也恰恰證明，不是主流文人，而是廣大普通觀眾在保衛革命文化，革命文化復興的真正動力來自民間#65377;作家們如果想靠攏革命文學，必須尊重人民，必須走群眾路線#65377;有些人出于種種目的，試圖對革命經典進行“經典革命”，看來首先得說服人民群眾#65377;

新時期的革命文化為什么會產生這種弱化與強化的現象呢?原因有三:

第一，政治因素是第一位的#65377;新中國的政治歷史與政治邏輯使新時期的政治不可能不接續過去，但也絕不允許盡情繼承過去，這就為新時期公開的革命文化定死了存在性質與活動范圍#65377;當今的政治語境不可能公開宣揚階級斗爭，當今的社會格局也較少談論群眾路線，這就造成了當前革命影視弱化階級斗爭與群眾路線的現象#65377;經過“十年”文化革命之后，革命陣營內部對領袖的感情相當復雜，有的人不愿面對領袖，但又無法避開領袖，于是便出現了淡化領袖形象與作用的處理結果#65377;

第二，是商業因素的滲透與大眾文化的熏染所致#65377;商業社會的獲利心態無孔不入，革命影視制作者們要占有市場，也不得不考慮盡可能多的觀眾，而不僅僅是“革命群眾”#65377;自由競爭的市場體制產生精英意識，這種精英意識也自覺不自覺地滲透到革命影視的人物塑造中，成為個人英雄主義的一個時代來源#65377;市場社會惡劣的人際關系，化為大眾文化中的暴力形象，這種形象影響到革命文化中的英雄形象，便讓英雄熏染上流氓氣#65380;匪氣#65377;

此外，與編導#65380;演員#65380;年輕觀眾的個人素質有關#65377;時間距離拉開了情感距離，成長于新環境中的新一代，很難切身體會什么是群眾路線，什么是領袖魅力，什么是那個時代的浩然正氣和昂揚激情#65377;總之，新時期部分革命影視的情節化#65380;“人性化”#65380;游戲化，正是這么一種社會文化環境打上的烙印#65377;

革命文化已經重新大規模登場，這是一個事實#65377;革命文化的合法性是新中國政權合法性的意識形態基礎，新時期也無法否定革命文化#65377;如果不想讓革命文化成為新時期的異己力量，那么在位者必須思考的問題是:如何從革命文化中傾聽人民的聲音?如何通過革命文化與人民達成良好的互動?如何對當前的革命文化加以正確的引導#65380;合理的利用?如何讓革命文化特有的浩然正氣與奮斗精神成為挽救當前社會頹風的一劑良藥?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潘永輝，中山大學哲學系博士生，茂名學院中文系講師，從事哲學與文學研究，發表論文二十多篇，與人合著有《康德美學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