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國從“民工潮”到“民工荒”的轉變,是特定背景下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社會公平的缺失。要解決“民工荒”問題,企業必須善待民工。同時,政府也要發揮市場“看得見的手”的作用,為民工創設公平就業的外部環境,使民工能共享我國改革開放的成果。
[關鍵詞] “民工荒” 民工權益 公平就業
按照我國經濟學家的統計,在中國大約有一億五千多萬的農村剩余勞動力。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每年都有幾千萬民工從家鄉涌向東南沿海城市打工。過去人們常聽到的一句順口溜是“東西南北中,打工到廣東”。但是,十幾年后的今天,我們在東南沿海看到的卻是大量企業缺少普通工人的現象。一向被認為廉價勞動力處于“無限供給”的狀態之下的我國,眼前的“民工荒”現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本文試從公平視角談談對這一現象的看法。
一、公平缺失,民工之痛
美國發展經濟學家托達羅在其城鄉遷移模型中強調:只要城鄉間的預期收入存在差異,就必然引發勞動力的流動。
我國的農民工流動是伴隨改革開放的興起、經濟社會的發展以及實施工業化和城鎮化發展戰略的深入而產生的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城市化產物。農民工的流動既增加了農民的收入,解決了農民的隱性失業問題,也為東南沿海地區憑借地理優勢和政策優惠率先實施了外向型的經濟戰略,勞動密集型的出口加工制造業及服務業的迅速崛起,提供了所需的大量廉價的勞動力。
然而,從2004年開始, 東南沿海許多企業遭遇到缺工問題。
2004年9月8日,《經濟參考報》發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課題組經過實地調查得出的《關于民工短缺的調查報告》,報告指出:企業缺工主要發生在珠三角、閩東南、浙東南等加工制造業聚集地區,重點地區估計缺工10%左右,估計有近200萬人的缺口,其中深圳缺口約40萬,東莞缺口近27萬人,福建泉州、莆田兩市用工缺口共約10萬人。
2005年2月3日,《新京報》刊登了題為“統計部門首次調查‘民工荒’:廣東缺工超百萬”的新聞,由廣東省統計局撰寫的《珠江三角洲地區企業用工調查報告》稱,2005年廣東民工短缺數量預計超過100萬人,且仍有上升的趨勢,珠三角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較難及時招到足夠的工資要求較低的民工,這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當地經濟的發展。
我國勞動力供給總量大,現有勞動人口7.4億多,比歐美所有發達國家總和還多,其中,農村勞動力近5億,剩余勞動力至少有1.2億以上。從勞動力供給看,全國城鎮每年新增勞動力1000萬人,加上需要就業的下崗失業人員和其他人員,每年需要安排就業的達2400萬人。從勞動力的需求看,每年可新增800萬~900萬個就業崗位,加上補充自然減員,可安排就業1200萬人左右,年度勞動力供求缺口仍在1200萬人左右。
在農民工供過于求、就業困難的總體態勢下,我國出現了“民工荒”現象,不得不令人深思。
美國心理學家亞當斯1965年發表了《在社會交換中的不公平》一文,提出了公平理論的觀點。亞當斯的公平理論指出,人們總是要將自己所作的貢獻和所得的報酬,與一個和自己條件相等的人的貢獻與報酬進行比較,如果這兩者之間的比值相等,雙方就都有公平感。如果這兩者之間的比值不相等,一方的比值大于另一方,另一方就會產生不公平感;反之亦然。由此可見,公平理論認為:職工對報酬的滿足程度是一個社會比較過程;一個人對自己的工作報酬是否滿足,不僅受到報酬的絕對值的影響,而且也受到報酬的相對值的影響(個人與別人的橫向比較,以及與個人的歷史收入作縱向比較);需要保持分配上的公平感,只有產生公平感時才會心情舒暢,努力工作。而在產生不公平感時會滿腔怨氣,大發牢騷,甚至放棄工作,破壞生產。
從“民工潮”到“民工荒”的轉變,是特定背景下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社會公平的缺失。農民工的工資待遇、工作環境、工作時間、社會保障等長期得不到改善,與整體社會的經濟增長、城市人口的急速生活改善形成鮮明的對比。據廣東省一家權威機構的調查顯示,從1992年到2004年12年間,珠三角民工工資平均增長了80元,如果算上物價的增長,民工收入不僅沒有增加反而有所降低。近十年來,珠三角城市的經濟發展誰都看得見,其他身份的勞動者收入水平都提高的很快,惟有農民工的收入水平提高不僅從絕對數量還是相對額度上來說都是非常低的。而農民工其他方面的支出卻增長了不少。扣除最基本的生活費用后,農民工所剩無幾。通過外出打工增加農民收入之路近乎失靈。
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美國學者西奧多·W·舒爾茨曾指過“農民也是理性經濟人”,處于相對貧窮狀態的農民對自己的每一個選擇的行為都會精打細算,堅持以“經濟人”的原則來進行判斷,并做出相應的行為。當農民工意識到自身受到不公正待遇后,逐漸理性的農民工最終選擇了“用腳投票”,去尋找其他能夠公平對待的地區和工作,甚至寧愿再回到農村務農,也不愿意繼續從事那些欠缺公平性的工作,于是就出現了那些工作環境差、工資待遇低、經常拖欠工資的企業最缺工。
二、重塑公平,挽回民心
“民工荒”現象,實質上反映了民工對企業的一種深深失望。
解鈴還需系鈴人。要解決“民工荒”問題,企業必須尊重民意,善待民工。
要真心實意地善待農民工,首先要從轉變觀念開始,而這必須先要澄清一個大是大非問題,即:財富是從哪里來的?
如果有人問,目前支撐中國經濟相當比重的加工業、制造業、紡織業等勞動密集型產業者是誰?肯定會有人說,是私營老板,是珠三角、長三角等制造型企業,而沒有人認為這是中國民工的功勞。今天,當全國許多地方出現“民工荒”問題,人們才猛然醒悟,人力資源才是生產力中的最積極最必要的因素,我們民工才是“世界工廠”最積極的促進者,打工者才是勞動密集型產業的養育者。這種“現實教育”雖在短時間內讓某些企業遭受損失,但對于整個勞動密集型行業而言,卻是一種必要的清醒和糾偏。
要解決“民工荒”問題,需要做的工作很多,而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在全社會重新叫響“勞動創造財富”的口號,使人們都認識到,中國經濟突飛猛進的發展,社會財富的極大豐富等一切成果,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在貿易當中自發產生的,而是勞動的成果,是億萬勞動者用自己的辛勤勞動換來的。
其實,勞動創造財富早已是經濟學界的一個共識。英國資產階級古典經濟學的創始人威廉·配第有一句名言:“土地為財富之母,而勞動則為是財富之父和能動的要素”;而馬克思更是用自己的勞動價值論證明了“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正是在這樣一個共識基礎上,我們才堅信:一個合理的社會,應該是一個絕大多數的誠實勞動者都能過上幸福美滿生活的社會。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我們固然承認土地、資本等要素可以參與分配,但“按勞分配”無疑應該是最基本的、支配性的原則。
“民工荒”問題的解決需要政府等社會各環節的共同努力,而企業更是重要的一環。體會到招工壓力的中國企業開始自尋出路了。如,珠三角和蘇錫杭等地企業相繼調高了民工工資,幅度在10%到30%之間。此外,部分地方還出現了諸如“提供夫妻房,可自己燒飯”、報銷工人回家來回差旅費、老板登門給員工拜年等“民工爭奪戰”。
在珠三角企業普遍為缺工犯愁時,去浙江的農民工不減反增。《錢江晚報》曾對此做了一個抽樣調查,結果發現工資拿得到、工資水平高、工作機會多、打工環境好是民工選擇浙江的四大理由。而在資方——工廠老板和當地政府官員看來,他們的吸引力更是來自一種相互尊重的溫情脈脈的雇傭關系。
前幾年關于農民工權益問題的討論聲中,昆山市提出了了取消“外地工”“農民工”的提法,把外來人口統稱為“新昆山市人”,并提出要全面關愛外來人口,給予同城待遇。昆山市委還成立了由市委書記擔任主任的“新昆山人”工作委員會。同時設立“新昆山人”服務中心,為他們提供就業指導、子女入學、權益維護、醫療救助、法律援助等一站式服務。昆山市28所公辦中小學校和11所民辦學校向新昆山人子女開放,免收借讀費。
企業推行人性化管理措施溫暖人心,實際上與現在全國范圍內一些企業遭遇“民工荒”的大背景不無關系,“民工潮”走向“民工荒”,越來越多討好員工的故事在發生,從解決子女入學到發放工齡工資,從基本福利到市民待遇,長三角老板們都慢慢學會了溫情脈脈。
三、政府之手,夯實公平基礎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任何企業都傾向于將勞動者的工資當作成本來計算的,因此天然地具有降低勞動報酬的沖動。這種沖動,只有在勞動者作為博弈的一方,參與到分配談判中來,才能被有效遏止。
而根據博弈論的觀點,博弈的諸方只有當他們的力量基本均衡時,才能達成較為公平的結果。而在資方、勞方這二者之間,資方有資本優勢,勞方除了人多外,沒有任何優勢,但人多不組織起來,一盤散沙,一點力量也沒有。這種失去均衡的狀態不僅導致資方對勞方控制盤剝的可能,還導致政府相關部門在執法時往往會偏袒力量強的那一方,并且在地方利益的驅動下,這種趨勢難以得到扭轉。
農民工由于自身文化水平不高,維權意識薄弱,在市場競爭中往往處在劣勢地位,因此迫切需要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的政策支援。但在現實生活中一些地方政府當有的企業靠在民工頭上揩油攫取超額利潤時,非但沒有站在弱者一邊,履行職責予以制止,反而站在老板一邊,幫其辯解,說提高了民工工資水平會削弱企業的競爭力;更有甚者,有的地方竟然拿“不用解決社會保障問題”作誘餌來招商引資。“民工荒”的出現,應該給這些地方政府敲響警鐘,農民工與企業主一樣是推動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力量,地方政府管理者們不能厚此薄彼。
重塑公平,固然需要企業重視民工的正當權益,不斷改善他們的勞動條件和福利待遇。但在市場經濟下每一個人都是理性的“經濟人”,都希望以最少的成本獲得最大的利潤。所以,在企業自律性普遍不強的情況下,政府作為社會的管理者,應該發揮市場“看得見的手”的作用,從社會可持續發展戰略出發,發揮政策優勢,為農民工創設公平的就業環境,使農民工能共享我國改革開放的成果。
為此,政府首先要加快職能的轉變,貫徹“以人為本”的思想,樹立正確的政績觀。“以人為本”強調對人的理解、尊重、同情和關愛,尤其是對社會弱勢群體的救助。貫徹“以人為本”的宗旨,必須樹立正確的政績觀,用全面的、實踐的、群眾的觀點看待政績。中共中央、國務院 2002年第2號文件“關于做好2002年農業和農村工作的意見”中提出了農村富余勞動力轉移的十六字方針:公平對待,合理引導,完善管理,搞好服務。各級政府必須切實轉變觀念,把“以人為本”和科學的政績觀貫徹到解決“民工荒”的工作中去,把對農民工的管理和服務放到同等重要的位置,以服務來促進管理。
其次,政府應加大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教育。必須讓企業明白,尊重勞工權益與企業發展并不矛盾,只有尊重勞工權益的企業才能真正走向世界。愛立信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思文凱在接受《商務周刊》專訪時表示:“我始終相信,一個企業的經濟表現和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之間是沒有任何沖突的。一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可以使其在市場上有更好的表現,吸引更多的客戶和更好的員工,這對于投資者和股民來說都更具有吸引力。所以我覺得對于企業來說,承擔社會責任并不是說一定要這么做,而是說這么做可以讓企業變得更強大。”
此外,還要將勞動關系納入法制化軌道,進一步加強勞動市場的監察力量,加大執法力度,嚴肅查處那些侵害勞動者權益的違法行為。2006年1月12日, 深圳警方公開刑拘8名欠薪逃匿單位法人代表,30家欠薪逃匿的用人單位被公開曝光。治亂用重典,毫無疑問,深圳警方的這一行動,對于那些希望通過違反《勞動法》以及其他相關法律,來獲取非法利益的老板們來說,將會產生一定的威懾作用。
“民工荒”現象的出現是民工為了獲得公平待遇而進行的無聲抗議。不平則鳴,公平致諧。所謂老百姓心里有桿秤,歸根到底是有一桿認可公平的天秤。想民工所想,憂民工所憂,身同感受,為民工營造公平就業的內外環境,提升他們的公平感,也就是提升了他們的滿意感、認同感、幸福感。而滿意、認同、幸福不正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應有的基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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