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發：大壽之年的孤窘

年近80的張榮發依舊堅守在工作崗位，絲毫不肯放棄對于集團的控制與監管，與此同時他所領導的運輸帝國卻面臨著尷尬的接班危機，在一次次人事變局與家族風波之后，“長榮”的未來也充滿了風風雨雨。

從紅海到加勒比海岸，以及印度洋、歐洲海岸，EVERGREEN（長榮）航運已經遍及了偌大地球的各個海域。在不到40年的時間里，張榮發白手起家，從一艘破舊散裝船開始做起，逐步構建起了他的航運帝國。而長榮帝國也將它的觸角延伸到了除了海運外的航空、內陸運輸、貨柜、酒店等領域。

盡管早在2004年，張榮發便已經宣布退休，但直到今天，似乎集團的權力交接仍然遙遙無期。在經歷了一次次人事變局與家族風波之后，長榮帝國遭遇到尷尬而危險的接班危機，對于10月便年滿80的張榮發而言，或許，今年的大壽有些孤單而窘迫。

帝國與家族

40年前，出身貧寒的張榮發依靠一艘破舊的散裝船開始創業，一手建立了長榮集團。歷經了艱難與曲折，今天長榮集團已經發展成為綜合性大財團，張家也成為政商關系良好的新興大家族。張榮發與“經營大王”王永慶是不相伯仲的企業家，并且與美國肯尼迪家族保持著友好關系。《福布斯》雜志曾經贊嘆到：“張榮發，長榮集團的主辦人兼董事長，乃這一代最偉大的航運巨子。”

2006年國共經貿論壇揭幕時，國家主席胡錦濤與其子張國政親切握手時，對張榮發擁護祖國統一政策的態度與行動表示肯定，并且鼓勵長榮回大陸發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數據事實更能簡單說明張榮發家族及其海運帝國的實力。作為臺灣十大財團之一的長榮集團總資產超過1000億元（臺幣），而張榮發也以13億美元成為臺灣排名第四的富豪。無論是在美國的舊金山，還是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或者上海，甚至是南非開普敦，長榮海運的“Evergreen”標識以及鮮明的綠色集裝箱都是隨處可見。

長榮海運已經成為世界第一大集裝箱船隊，也成為臺灣業績最為卓著的跨國公司。也正因為如此，張榮發也有了“新一代船王”、“海上上帝”等一系列稱譽，成為傳媒關注的明星企業家。

與其他企業家一樣，張榮發也有著一個龐大而頗受媒體與公眾關注的家庭。張榮發現有兩房太太，原配張林金枝，育有一女三子，長女張淑華，其夫鄭深池亦在長榮任職；長子張國華，次子張國明，三子張國政。而二房李玉美則生子張國煒。

哪個家庭沒有內部紛爭？或許因為商業方面的成功，張榮發家族的內部紛爭總是成為媒體所熱衷的報道題材，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一大談資。就像港臺電視劇里面所反映的一樣，張氏家族是一個典型的港臺商人的大家族，巨大的經濟利益導致了家族成員之間的紛爭不止，父權與子女的反抗，以及兩房太太難以調和的矛盾則成為這個家族永恒的裂痕。

接班序曲

一個習慣了40多年的獨斷獨行的龐大商業帝國的掌門人是否會放棄這種深刻而意義深遠的權力體驗呢？

“我不會退休，要像松下幸之助一樣，一直做到死。”早在十年以前，倔強的張榮發便本著老驥伏櫪之志，信誓旦旦地對媒體公開否認了自己有任何退休計劃。

隨著年歲日老，張榮發也漸漸感到自己身心已今非昔比，更何況，子女們也不能長期活在家長權威之下，未來的權力順利交接以及集團的穩定需一代有著經驗與意志的新人，而不是“溫室花草”。張榮發也希望能夠像好友王永慶那樣布局權力交接甚至超越他，而不至使偌大的運輸集團在幼主和一班舊臣的驚恐下風雨飄搖。

由于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社會動蕩不安，臺灣出現了一股綁架風潮，而張榮發家族也未能幸免。次子張國明遭遇綁架，綁匪要價5000萬元。也正是歷經了綁架之災，張榮發一直對于張國明深感愧疚，并不希望將集團重任與家族責任讓其擔當。而長子張國華也未能獲得張榮發的完全信任。于是，張榮發將運輸帝國未來接班人選定在了三子張國政與四子張國煒。

2004年底，張榮發開始了他的交接布局，并且宣稱：“我將完全放手，充分授權，即使失敗了也沒有關系。”張榮發通過一系列與內部其他股東的平衡舉措，閃電般地公開了他的接班布局：將加州大學經濟學碩士畢業的幼子從長榮航空副總經理的位置扶正成為長榮航空的掌門，而三子張國政則升任集團首席副總裁，這也就意味著，長榮的核心事業——長榮海運以及集團將全權交由張國政負責。

張榮發的精心安排獲得了公司以及媒體的認可，不少人也認為這一布局比起“經營之王”王永慶十年前的安排更為精彩。于此同時，張國政與張國煒走馬上任之后也格外謹慎而小心，并且始終表示要以父親為榜樣，向父親學習。

風云變幻

盡管，張榮發精心安排，并且兩位接班人也都是兢兢業業地開始了工作，但事實上，張氏父子之間無論在個性還是在工作方面沖突與矛盾是不可避免，也無法挽回。

張榮發已經習慣了40多年的集權管理，絲毫不能放權，同時，在他看來張國政與張國煒也是無法信任的。他們沒有歷經過苦難與創業的艱辛，并且公子哥兒的氣派十足。而張氏兄弟則越來越無法忍受張榮發的家長權威以及對于集團管理的緊抓不放。也就是在父子之間的一次次矛盾與沖突中，張榮發的交接計劃也走向了破滅。

首先出局的是張國煒。盡管張榮發對于這位二房獨子厚愛有加，并且在美國獲得經濟學碩士之后張國煒便進入到了長榮航空工作鍛煉，但在張國煒擔任長榮航空總經理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張國煒便退出了接班人序列。原因是，張國煒是天生浪漫而率性多情的花花公子。2000年，張國煒與長榮空姐蔡菁珊結婚，半年后便離婚。而在2006年9月26日，他又不顧張榮發的反對，毅然迎娶長榮前空姐葉淑汶。對此，張榮發十分懊惱，于是將張國煒從總經理一職除名，并且張國煒也交出了他的股票與物業，放棄了他近20億元（臺幣）的身家。

2007年6月22日，長榮集團出人意料的宣布了一則人事變動消息，張國政由首席副總裁一職除名，而專任集團子公司中央再保險公司的副董事長。張國政尷尬而意外的出局，標志著張榮發的交接計劃徹底幻滅，長榮集團面臨著嚴峻的“接班危機”。

“反正長榮永遠是一個人的天下，只要他在一天，就不可能真正放手不管。”張國政也經常埋怨到他的父親，或許10年以前那句“不會退休，要像松下幸之助一樣，一直工作到死”，表達了張榮發的心聲。出身船長的他，一直都習慣獨斷專行的家長式管理，對于張國政而言，獲得獨立管理的機會幾乎是不可能。

交接啟示錄

或許面臨交接難題的不僅僅是長榮，接班的問題成為眾多家族企業的一個永恒難題，而其中以東亞、東南亞家族觀念比較深固的國家和地區尤為嚴重。

香港中文大學范博宏教授在研究了香港、日本、臺灣和新加坡共500家上市企業后發現，“富不過三代”的情況在這些地區表現得十分嚴重，他表示，“人會老、會死，他可以把資產傳給子女，卻無法將聲譽、權威傳給兒子”。而美國的王安電腦或許就是家族交接失敗的前車之鑒了。

可以肯定的是，張榮發四十年來積累的人脈、管理經驗與行政權威是任何人在短期之內都無法簡單復制的，在張榮發既定接班人一一出局之后，人事的交接變得撲朔迷離。盡管張榮發也表示將在第三代中培養合適的接班人選，但這或多或少有些臨渴掘井的窘迫。

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年張榮發的交接計劃被譽為超越了好友“經營之王”王永慶的集體接班的安排，當臺塑集團實現了平穩而順利的交接后，今天長榮卻要面臨著尷尬的“接班危機”。

現在看來，張榮發依舊不會放棄在家族中培養接班人的計劃，但已年近80歲的張榮發還能支撐多久，這確實是一個未知的巨大挑戰。盡管，張榮發依舊壯志勃勃并且頗有廉頗問老的氣魄，但畢竟運輸大王已經是步入暮年了，偌大的一個長榮帝國會不會在家族利益紛爭以及缺少權威的幼主管理之下風雨飄搖呢？

與張榮發不同，松下幸之助工作到生命最后一刻，但他將他的松下公司由個人英雄主義和家長式企業管理帶入到了理性的公司自治運營。一個現代化的集團公司，能夠真正成為百年企業的核心并不是簡單地依靠一個全能的英雄式企業家長，而是依靠現代化的公司治理制度，進行理性的公司運營。

我們并不希望王安電腦的悲劇再次重演，在華人企業史上又添破敗之筆。如今，長榮帝國正虎視眈眈地試圖在全球業務上大書特寫，但沒有接班人的帝國注定將要分崩離析。或許，美國的柯達、福特等一些公司才是華人企業接班的榜樣，無論誰接班，只要能夠創造利潤也就無所謂家族成員與否。

面對著嚴峻的挑戰與巨大的危機，今年的80大壽，張榮發或許將重新布局長榮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