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制造”：趁著“夜色”出發

毫不夸張地說，近來麻煩不斷的“中國制造”正處在一場嚴重的“信任危機”中，危機就像一抹濃重的夜色，遮蓋住了整個中國制造行業。“中國制造”將在夜色中走向何方？是一時的混亂還是衰落的開始？暫時還無人能知。但似乎也有人樂意扮演預言家的角色，“不遠的將來，‘印度制造’一定會取代‘中國制造’。”不少印度人堅信這一點。

中國和印度誰才是當今世界制造業老大？這一問題似乎不用多做爭辯，中國的制造業水平如今仍在全世界范圍內所向披靡，但印度人想要在制造業領域趕超中國的野心更早已成為公開的秘密。印度本土企業家們絲毫不愿掩飾他們這樣的渴望，印度國內著名的鋼鐵公司——塔塔鋼鐵公司總裁B.Muthuraman就曾經說過，“以后印度的制造業也會和中國一樣，取得在世界上的領導地位。”這樣的話語充滿著挑釁的意味，而再聯想到此前中國制造所發生的“玩具召回事件”、“毒牙膏”、“食品安全風波”#8943;#8943;不禁讓人揣測，關于印度制造即將取代中國制造的論斷，究竟是真的已經“水到渠成”，還是僅僅是印度人爭強好勝的雄性荷爾蒙分泌過剩呢？

漸行漸近的“亞洲老弟”

在印度德干半島的東南部有一個小邦（印度行政區域名稱），它的面積僅有13萬平方公里，人口有5000多萬，它

的名字叫做泰米爾納德。曾經，它以生產水稻、棉花、花生和甘蔗等農產品而聞名，現在，它是大量國際企業在印度的聚集地，也是印度制造業發展得最為出色的地區，在這里，正在締造一個屬于印度的制造業傳奇。

諾基亞、韓國現代等一批跨國巨頭紛紛在此地安營扎寨，并且生產能力絕對不容低估。諾基亞在此地生產的手機據稱年產已達3000萬臺，占其全球總產量的1/10，韓國現代的生產基地內，每一分鐘就有一臺新車下線，而全球著名內衣品牌——“維多利亞的秘密”也在此尋覓到了加工工廠，所生產的產品占其全部產量的1/10左右#8943;#8943;

泰米爾納德邦已經成為了印度制造業的標桿，帶領著印度的制造業水平一路向前發展，雖有些步履蹣跚，但卻漸行漸近。這絕非危言聳聽，今年3月，印度的制造業出口達到800億美元，占商品出口總額的65%以上。這儼然已經是一個制造業大國所應有的風范。也許所有的印度人都清楚，要馬上在制造業領域趕超中國無異于癡人說夢，但他們從來不缺乏這樣的決心。印度政府2006年出臺的《制造業戰略白皮書》中明確規劃道：將在未來7年內投入17500億盧比（約合430億美元）發展道路，投入2000億盧比建設東西兩條鐵路貨運走廊，未來5年建設4座4兆瓦級火電站。這份白皮書背后的聲音只有一個：挑戰中國的“世界工廠”地位。

由于基礎設施的不足，印度曾經選擇的是一條繞過制造業，靠服務業的發展來推動經濟增長的另類道路，在某些產業上，取得的成就確實可圈可點。其中，印度的軟件和軟件服務外包經過多年的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也成為印度國際競爭力的集中體現，甚至與中國的“世界工廠”相對應，被冠以“世界辦公室”的稱號。但印度人對這個稱號卻毫不領情，甚至感覺是受到了侮辱。事實也證明印度人的感受是正確的，僅占GDP 4%的IT服務業根本無力撐起印度經濟騰飛的翅膀，而反觀制造業，雖然也僅占印度GDP的16%，但是對出口的貢獻卻已經達到了53%，并吸收了外國對印度直接投資的79%。認識到了制造業的重要性，印度人開始摒棄傳統的經濟模式，與10年前相比，印度的出口結構發生了很大變化。工程電子和化學產品成為兩大重要的出口行業，而傳統的出口優勢行業——汽車與汽車零配件也一直在加強。

麥肯錫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印度制造業出口額在2015年之前可能增至3000億美元，占全球制造業出口的份額也將從0.8%提高至3.5%，與中國一起成為服裝、藥物及汽車零配件等產品的兩大出口國。

這似乎在向人們預示著，印度人的樂觀估計決不是空穴來風。

最佳替補，萬年老二？

但是，要想全面地戰勝“中國制造”，對于印度來說，依然是一項艱巨得不同尋常的任務。經過30余年的歷史積淀后，“中國制造”無論在品牌效應還是一系列與之配套的基礎設施上都顯得“樹大根深”，決非一朝一夕所能動搖。盡管印度人有著強烈的自信，“印度制造”也正在飛速地謀求發展，但是自信畢竟不等于生產力，從現實來看，要想趕超中國，“印度制造”的準備還不夠充分。

盡管在汽車等行業，“印度制造”有著較為明顯的比較優勢，但是放眼整個制造行業，尤其是傳統制造行業和手工業，“印度制造”明顯有些“跟不上節拍”。某位記者曾經外派至印度工作多年，在近段時間“印度制造”的高調表態中，他不失時機地對其“幽了一默”。在回憶和“印度制造”的多次親密接觸中，他調侃道：“我永遠不知道印度本地生產的接線板哪一個插孔會在什么時候突然‘罷工’，因此我使用時總是會一個一個地試遍所有的插孔；而當你一覺醒來發現身上五顏六色的時候千萬不要大驚小怪，這是因為印度生產的床單總是會脫色的緣故#8943;#8943;”最后，他對“印度制造”將會取代“中國制造”的論調表達了自己的獨到見解：“這是個好的推測，好在具有前瞻性；但也是個壞的推測，壞就壞在太具有前瞻性了。”這位記者的冷幽默很快便有了佐證，2007年，美國FDA（食品和藥物管理局）對印度的兩家知名藥企——蘭巴西和沃克哈特公司發出了警告，認為它們的產品存在著質量問題，如果不對其進行整改將禁止它們的產品進入美國市場。這起事件讓“印度制造”自身的致命缺陷——質量問題暴露無遺，而這還并非個案，在截至今年6月底的一年里，被FDA拒收的外來食品（藥品）中，印度產品首當其沖，共有1763批次。

當然，貿易糾紛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更容易招致“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面產生，但即使撇開質量問題不談，“印度制造”的缺陷同樣顯而易見。

印度基礎設施的落后已被詬病已久，但即使是印度政府也意識到了問題并做出了相應的整改措施，目前的基礎設施建設依然“晚點”，這也成為印度制造業無法騰飛的最大肘。

勞動力成本的優勢是一個國家成為制造業強國的必要條件，也是發達國家愿意將制造業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的主要原因之一，印度幸運地擁有了這樣的條件，但是因為其配套設施的嚴重滯后而抵消了一大部分。曾有一次，三一重工的一位工程師從印度首都新德里趕往東部重鎮加爾各答附近的一個小城市參加商業會晤，為了趕時間，這位可憐的工程師使用了所有他能用到的交通工具，飛機、火車、汽車，但是他最后到達目的地所花費的時間足以讓人瞠目結舌——4天！用同樣的時間幾乎已經可以繞著地球飛上4圈！印度基礎設施之羸弱由此可見一斑，這種羸弱帶給企業的影響除了貿易上的不便，更為直接的是在物流、運輸等供應鏈環節上成本的提高。可以想像，若不是有強大的產出能力作為支撐，“印度制造”怕是對比越南、泰國這些新興的制造業國家都很難占優了。

同樣的例證還有太多——能源供應的不穩定，導致大多數外資企業都必須在公司增加一個發電站；稅務制度的復雜，使得外來投資者難于分辨，直接引起了成本的增加，引來罵聲一片。只是不知道，印度人究竟有沒有真正認清現實的嚴峻，還是像堂吉德一樣，被膨脹的自信心所牽引，直到一槍扎在了風車上，才能認識到自己的力量遠不如想象中那么強大。

學者們對待“印度制造”的態度有著很大程度上的一致，對外經貿大學的俞雄飛教授表示，“中國制造”無論從規模效應還是配套設施來看，都是“印度制造”所難望其項背的，要想趕超中國，“印度制造”所要付出的不光是時間與資金，更要注重口碑的鑄就；社科院亞洲太平洋研究所研究中印經濟的劉小雪博士說：“從東亞各國的發展經驗看，制造業是個累積的過程，不可能跨越式發展。” 其實，在這一點上，西方國家的態度從來都是明確的，他們僅僅是把印度市場當作中國的合理補充和“最佳替補”，因為他們覺得，“將所有的制造業務都放在中國未免有些過于集中，并且風險過大”，于是，同樣有著強大產出能力和不高于中國勞動力成本的印度便應運而成為了西方國家眼中最合適的“第二分流地”。但也僅僅是“第二”，至少在目前，西方國家并沒有改變他們的觀點。

“印度狼”也有鋒利的爪牙

現在，“印度狼”再一次翻越過了喜馬拉雅山脈，向著東方巨龍發出了挑戰的嘶吼。盡管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認為是不自量力的表現，但如果完全忽視“印度狼”的殺傷力，后果同樣不堪設想。因為“印度狼”們已經漸漸亮出了它們最為鋒利的爪牙，而它們對準的，恰恰是“天下無敵”的“中國制造”最為脆弱的“罩門”所在——技術創新能力。

如果印度人完全照搬中國制造業的發展模式，那將是中國制造企業之福，因為即使印度人再如何努力，可能也很難撼動“中國制造”的優勢地位，可惜的是，印度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他們采取了和中國完全不同的發展模式，走相對高端的路線，靠比中國產品檔次高來贏得市場。若是生產一條濕紙巾，也許印度人永遠不能做到和中國企業一樣好，但在一些更多要靠研發、創新能力制勝的行業，“中國制造”卻嘗到了失敗的苦澀。

印度人最引以為豪的汽車零配件行業就是其中明證，早在中國生產廠商還在滿足于貼牌生產所帶來的利潤時，印度人就已經將重心轉向了對新技術的消化和吸收上。如今，中國汽車生產廠商的境遇還是沒有得到根本性的突破，但印度已儼然成為了全球汽車零配件的研發中心。印度人對此的解釋充滿著自豪：“也許我們的手不太靈，但腦子還是靈的。”話語之中流露出的潛臺詞是，盡管“中國制造”取得的成績再驕人，也只不過停留在一個沒有技術含量的低層次階段。這樣的境遇刺痛著中國制造企業的神經，更可悲的是，現在中國制造所遭遇到的“信任危機”仿佛在為這樣的現實一次次的做著證明。當我們還在呼喚著產業升級，呼喚著技術創新時，回頭一望，原本為我們蔑視的對手早已在高端領域做出了不菲的成績。更可怕的是，印度人正緊鑼密鼓地醞釀著將這些成功經驗復制到傳統制造行業，這是中國的制造企業最不愿意看到的。

四川大學南亞研究所教授戴永紅認為，在技術的“引進－消化－吸收－創新”方面，印度遠遠勝過中國。他說：“印度正在把軟件方面的優勢運用到傳統產業中去。高科技行業對傳統產業有‘溢出效應’，這種效應不是馬上顯現，而是有其滯后性。但現在，這種拉動作用已經開始顯現。”

但印度在高端領域取得的成績并非偶然，曾幾何時，“印度制造”在國際市場上就是低價、劣質的代名詞，這一點和現在的“中國制造”頗有幾分相似。而印度人摘掉這頂帽子，贏得國際市場承認的過程，值得中國企業深思。

與中國制造行業中，國企的強勢地位不同，在印度更為活躍的是民營企業，它們的特點是管理更加歐化，貿易手段更加靈活，也更愿意融入到國際社會之中。和中國政府對待中小企業融資的謹慎不同，印度政府大力鼓勵民營經濟的發展，并實行了相當寬松的融資政策，這也造就了一大批民營“航母”級企業，印度的塔塔集團便擁有80多家子公司，涉及傳統制造、服務等多個領域，依照用“服務業帶動制造業，制造業拉升服務業”的發展戰略，在其公司內部就能實現一個良性的循環。與大多數中國制造企業“閉門造車”、用出口來發展經濟的道路不同，這些“航母”企業更愿意開設海外工廠，在貿易伙伴的地盤上實現“本土化”，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加深與貿易伙伴的聯系，提供更好的服務，從而維護自己的品牌，贏得貿易中的話語權。巴拉特鑄造公司董事長巴巴·卡利亞尼稱，外向型方式對印度制造商十分關鍵。他說：“技術與服務相結合將給印度企業帶來優勢。”

優勢究竟有多大，我們不清楚，但是，急需產業升級的中國制造業的確可以從印度人那里學到足夠多有用的經驗。曾在制造業領域呈現“少而精”特點的“印度制造”，正在慢慢向“多而精”的目標靠攏，而這也正是“多而全”的“中國制造”所希望達到的目標，只是現在看來，從產業的“山頂”往下走的“印度制造”比從“山腳”往上登的我們走得更加輕松。

看到這樣的狀況，印度最大的財經媒體《Business World》掩飾不住興奮：“吸引西方投資者的政策正在出臺，基礎設施正在完善，稅制也正在改革。最重要的是，我們擁有信心。”的確，印度人倒是從來不缺乏信心，那么中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