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27年前偏航的故事講給女兒聽,她現在的年齡也正是我當年偏航時的年齡。我還答應女兒,一定帶她去看看遼河口那片永遠在我記憶里燃燒著的海……
終于盼到飛航行課目了。飛完航行,我們這個期班的飛行員就將由“初教團”轉入“高教團”訓練——由飛行螺旋槳的“大刀片”飛機改為尾部“冒煙”的噴氣式飛機了。
我曾多次從老飛行員的言談中,感受過飛航行課目時的愜意與神秘。他們像講述一個個傳奇故事一樣,把我的耳朵誘惑得直癢癢。

飛行大樓寬敞但不明亮的教室里,大隊長正手執教鞭在幻燈機投射出的彩色航線上講解著飛航行時的注意事項和安全規定。教室的兩面墻上由黑紅兩種布料合成的防空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仿佛怕外邊的人竊走什么軍事秘密似的,連一縷探頭探腦的光線都不準擠進來。
航行課目不像剛剛結束的特技課目,它是對飛行員進行的一種離開機場的“家門”飛向外邊世界的領航能力的訓練。而特技就是在家門口的空域里練雜技、翻跟頭,待人和飛機都折騰累了,按時間返航,回家里喝口水、歇歇腳——落回本機場對飛機進行加油、充氧、各種檢測,然后,再次沖上藍天的舞臺,又是一場比訓練有素的猴子還靈動十倍的上下翻飛、左滾右旋的盡興表演。航行則正好相反。航行不需要也不允許像李逵那樣大刀闊斧地一頓狂砍,而是要像黛玉繡花兒一樣細密、嚴謹,屏氣凝神、一絲不茍。大隊長用教鞭故意用力地敲著鋼化玻璃的黑板,“響當當”地進行著最后的總結:“航行是個細活兒,大家要認清特點,好好準備,不能像打鐵似的粗粗拉拉,一定要飛好這個看起來簡單而實際上很不簡單的課目,誰也不準掉鏈子!”
教室的窗簾“嘩”地拉開了,窗外陽光明媚,碧空如洗,而我們這些新飛行員們則一個個興奮得像懷里揣只小兔子,連走出教室時的腳步都變得蹦蹦跳跳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剛剛完成了一樁天大的“密謀”,笑容里也透有幾分藏不住的詭譎。
三天時間的地面準備。
剪貼地圖,畫航線,標注航行諸元,記數據,填卡片,畫草圖,默畫重要地標,演練特殊情況,背記安全規定……這些必須做的準備工作一一做完,時間才過了兩天半。下午的這半天時間大隊長一點也不讓我們放松,他命令各飛行中隊組織飛行員們進行復習和安全預想。可半天的一半時間還沒過完,我們這些聰明透頂的機靈鬼們已像小和尚念經似的把上百個數據、數十條規定滾瓜爛熟地各自背了一遍,中隊長以“老飛行員”的口吻很夸張地贊揚我們:“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腦瓜子好使,一個個跟肩膀頭兒上扛了臺電腦似的……明天是個好天氣,好好準備吧,祝你們飛行順利!”你瞧瞧,聽他這口氣哪像28歲,倒像是82歲。裝老賣老。
看見中隊長今天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個全中隊反應最靈敏、說話快嘴快舌、大家當面叫他小孫而私下叫他外號“猴子”的飛行員就忍不住問:“師傅哎,是女朋友來信了吧?瞧你臉上的天氣多么晴朗啊!能見度比窗外強多了,大于幺洞(10),不,簡直是大于幺洞洞耶(100)!”中隊長抬手以揍小孫的架式用力摸了摸這“猴子”的頭,一邊說嚴肅點,下邊的時間安全預想,一邊猶豫了一下,“好吧,講個我自己的故事,不準外傳啊,否則,口頭處分!”
大家都知道中隊長平時不吸煙,但他手里的白粉筆現在分明已變成了抽煙時煙卷的姿勢。我想,如果他是個煙鬼,這時有誰不失時機地遞上一支香煙,再殷勤地幫其燃著,在青煙裊裊升騰的氛圍里,他講述故事時的神態一定會更加動情。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朝夕相處的中隊長竟有如此豐富,又這么投入深情的面部表情。我知道,這是他涌自心底深處的清冽泉水,終于尋找到了渴望被浸潤的土地。
中隊長簡明扼要,其實是偷工減料地講述了他與女朋友交往的故事梗概。他說,女朋友很愛他,但承受不了飛行時的風險所給她帶來的巨大精神壓力,幾經反復,最后還是提出與他分手了。當他突然收到女友為他們的戀愛關系“畫句號”的那封信時,正值他們那個期班的飛行員進行夜間航行課目訓練。他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年齡小,還不懂,愛情其實是個好東西,但弄不好就會變成惡魔,吞噬掉你的生命!”我們一邊瞪大眼睛聽著從他嘴里說出的這句“駭人聽聞”,一邊在腦子里打出一串問號,心想,你不就是比我們早談了幾天戀愛嗎,用這“惡魔”的比喻也忒夸張了吧!
他嘆口氣,接著說,“我越是告誡自己飛行時不要去想這件鬧心事,真他媽的邪門兒了,這件事就像刺猬滾進了棉絮里,怎么也摘不干凈它。在最后一次夜間航行的上飛機前,我還在心里提醒自己,編筐編簍全在收口,這最后一次,一定要飛好!等不飛行時,再心平氣和地好好與她‘理論理論’!可偏偏在第三轉彎點改平飛機后,我的精力鬼使神差地集中不起來了。我掃視一眼磁羅盤,心不在焉地例行公事檢查了一遍應飛航向,航向刻度盤上的小飛機垂直向上指著,我還以為正好指示90°呢,往前飛了整整6分鐘吧,地面雷達發現我嚴重偏航,報告了塔臺,指揮員就連續下令讓我檢查航向,這時,我才發現飛機實際飛的航向竟然是110°!我當時驚得打了一個冷戰,怎么會是這樣子呢?!指揮員后來不停地按雷達標圖指揮引導,我才終于把飛機平安地飛了回來。當時,幸虧離機場近,雷達發現還算及時……真玄啊!落地后我的背心都濕透了……”
“猴子”也張著嘴巴,合不攏,這下和我們一樣,啞巴了。但畢竟還是“猴子”的嘴快,沒等中隊長氣兒喘勻,又率先追問:“那后來呢?”中隊長瞪他一眼:“什么后來?哪兒還有后來!”原來,那次偏航使當時還是飛行員的中隊長受到了全團通報批評,與女朋友之間的“句號”也由他下定決心徹底畫封了口兒。
正像中隊長預言的那樣,今天是個少有的好天氣。在進機場的路上,面對秋高氣爽的藍天和遠山,我想起了一位老飛行員講過的一個因相互“吹牛”而挨批的笑話。一個說,今天的能見度真好,都能看到100公里以外的山頭上站著一個人了。另一個緊接話茬也不示弱,山頭上的那個人哪兒是站著,分明是蹲著在看我們機場上的飛機呢!前者不服,說不是看飛機,是在看一張報紙。后者更不讓步,對啊,我可看清了,是一張昨天的套紅《人民日報》……結果,那位“吹牛”說看清套紅《人民日報》的飛行員,因精力分配不當,觀察不周,在飛機返航著陸時,操縱飛機動作不規范,險些造成偏出跑道的“事故征候”!他倆在飛行現場“吹牛”的事兒后來也讓大隊長知道了,真是火上澆油,“兩罪”并罰,大隊長召集全體人員開會,把這兩頭小“牛”犢子在全大隊飛行員面前狠狠宰了一刀——勒令他們對飛行現場精力不集中、飛行中發生危及安全的嚴重問題做出書面檢查,并貼墻警示,直至該期班訓練結束才能揭掉。
我按照飛行計劃顯示板上的時間,提前20分鐘就穿好了救生背心,在飛行夾板上工整地抄好了第二條航線的飛行數據,并檢查好航行時必須攜帶的傘刀、手槍、圖囊、氧氣面罩等各項飛行裝具,整裝待發。由于今天專機過往太多,上級命令我們避開專機航線,臨時調配計劃,改飛第二條航線。這條航線轉彎點的名字都很有意思:溝幫子、二介溝、雙羊圈……然后,飛回本機場。出航點是頗有點“詩情”的白云山,返航點則是很有些“畫意”的紫金山。航線上的名字有點土得掉渣,而詩情畫意的兩座山的名字又文縐縐得讓人的審美一下子轉不過彎兒來。
由于航線上各轉彎點的地標相對較小,我在地面預先準備時,特意在大比例尺地圖上觀察了他們各自與周圍地標、地貌的關系位置和辨認特征,以防一朵飄移的云就足以把它們遮住的時候,而不至于迷失了回家的路。但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啊,整條航線要飛行幾百公里呢,心里多少因高度重視而誘發出了一些緊張的氣氛來。大隊政委在開飛動員時鼓勵說:“大家要滿懷信心,胸有成竹,完成好今天的飛行任務……”也不知誰小聲嘀咕著把政委的話“翻譯”成:把心揣在懷里,再插上一根竹筷子,就能完成好今天的飛行任務了……我忍了忍還是把想笑的表情給憋了回去。
一切順利。“072到達第二轉彎點!”我聲音洪亮地報告。
第二轉彎點是二介溝。在飛機上,我看不到任何一條想象中的“溝”形的地貌,只看到在陸地與茫茫碧海相接壤的凸出處,有一小堆像小孩玩剪紙丟下的碎片片,這些不規則的碎紙片攤放在那里,好像一陣海風就能把二介溝吹跑。我透過座艙玻璃向左側下方看去,大海像一匹巨大的藍綢子鋪展開來,風吹浪涌,波光粼粼。而右側青黃相間的陸地上,仿佛向我的機翼后邊滾動著一枚巨大的綠色鴨蛋,我知道,這是一個橢圓型的大水庫,因在大洼縣境內,飛行員們就叫它“大洼水庫”。這枚綠鴨蛋是個絕好的檢查航跡的地標,它獨一無二的個性特征讓人無法與別的水庫混淆,即使冬天里綠色乘著翅膀飛向了南方,鴨蛋以冰一樣的素色依然會在原地堅守。它甚至像一塊卵石,心有定力地躺在歲月的河床上,決不會跟風四處游蕩或跟水隨波逐流。
一路美景。盤山縣和雙臺子河口隱約就在前方。我用事先選定好的檢查點來判斷飛機的航跡,并及時修正未飛的航向。如果,地面雷達測報得沒有太大偏差的話,我的飛機此刻一定會像一枚銀色的鈕扣兒,正好沿著預定航跡這條標在地圖上的藍“線”向前徐徐滑動著。即便是再缺乏想象力的人,此時也完全能夠想得出,擔任塔臺指揮員的大隊長看到如此標準的航跡后會呈現出一臉怎樣欣慰的表情。
更美的景色還在前邊。我下意識地往前推了推油門桿,試圖增大些發動機的功率。雖然發動機的轉速并沒有大幅度的增加,但我分明感到自己身上增添了一股興奮的勁頭,心和飛機一起“加速”向前飛去。也許是想盡快看到遼河口的風光吧,我感到此刻世界上飛得最慢的翅膀要屬飛機了——而且是我正在駕駛的這架飛機。
在座艙前風擋防彈玻璃的下緣,漸漸凸現出一抹絳紅色,這條時隱時現的紅色綢緞,沿著海岸飄動,仿佛一只巨大的火炬要把大海點燃。若細致辨別,這片帶狀的紅色又像是圍在遼河口脖頸上的一條保暖的圍脖兒,使遼河口兩岸的秋天頓增幾分紅紅火火的生機。我聽人說過,這是一種經海水浸泡而變紅的堿蓬草的顏色,每逢秋天,上千畝的海灘將被堿蓬草燃成一片蔓延百里的紅色海洋。此時,我飛機的投影正好在紅地毯上走過,像是接受一次最莊嚴的檢閱。而座艙右側已是一片白皚皚的雪域平原,一望無際的蘆花與海上的浪花隔“火”相望,高一聲低一聲地仿佛在遙相呼應著什么。藍、紅、白這三種各有自己個性的顏色,像三支不同著裝的部隊聚集在了同一地域,他們不規則地向我的機翼后方蔓延前行,這種異常和諧的“大兵團作戰”場面,為這片神奇的土地增添了獨特的美麗和威儀!
遼河口越來越寬,它已大大地寬出了我的預想。我在地圖上用紅筆標注的航跡檢查點盤山縣不見了。我掃視座艙儀表,仔細檢查飛機航向,再對照領航夾板上的飛行數據,完全一致——飛機正沿271°的預計航向飛行。但我還是不放心地重新把各種航行參數檢查、校對了一遍,沒有發現問題。奇怪了,按照預達時刻,這座不算太大、但也決不能算太小的縣城怎么就捉迷藏似的從地面上“消失”了呢?我把陶醉的目光從那片美麗中警惕地收了回來,按照地面三天準備時背熟的尋找、辨認地標的方法,“先線狀后點狀,先概略后細小,先遠距后近距”的方法一遍遍在機翼下搜索。終于,我驚喜地在座艙右側很遠的地方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座城鎮。遼河蜿蜒的綠飄帶引領著我的目光順藤摸瓜地往前尋找,從城鎮與遼河的相關位置來判斷,這個比預計航跡至少偏離了5公里的地標,應該就是我要尋找的盤山縣了。越來越寬闊的遼河口使我恍然大悟,飛機的航跡并沒有正確飛越遼河較細的那段腰身,而是由于偏航,漸漸飛向了遼河通向大海的喇叭口。
我說的遼河口,確切的名字應叫雙臺子河口,但飛行員們私下已約定俗成——其實是想當然地給這段美麗的河口另起了個“名副其實”的航空名字。想想也是,遼河入海處就該叫“遼河口”嘛。
我在心里不停地嘀咕,飛機是怎么飛偏航的呢?莫非是在我觀賞美景時沒注意保持好飛行狀態,飛機趁我溜號、貪玩的時候也朝美麗的方向調皮地轉了一個彎兒,而導制了偏離預定航線?……
“072位置?”我隱約聽到了有人在無線電里急促地詢問我。這肯定不是本機場塔臺指揮員的聲音,一是我太熟悉今天擔任指揮員的大隊長的河南腔調了,二是我駕駛的飛機與機場的距離早已超出了機載電臺與地面塔臺聯絡的有效工作距離。可以說,現在我才真正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自由狀態。但是,此刻又是誰在詢問我呢——且恰好在我偏航的時候?我一邊壓桿蹬舵操縱飛機右轉,一邊用左拇指按下無線電發射按鈕:“072回答:位置遼河口!”接著,這個聲音又似帶慍怒地問:“什么遼河口?072,注意檢查你的航跡!”我一聽,壞了,誰能夠在這段航線上如此明察秋毫地掌握我的行蹤呢?我來不及多想,但也還是想了想,平靜地回答:“072明白!正在修正。”
我心中掠過一絲慶幸的感覺。畢竟我偏航“不多”,且“及早”發現,沒造成更嚴重的后果。否則,就會重蹈那兩位在飛行現場“吹牛”的飛行員的覆轍,挨批評不說,還要在大會上做檢查,在大家面前灰頭土臉的丟人顯眼啊!
心中的疑團不僅沒有解開,反而加重了。我好像變成了在如來佛手掌中翻跟頭的孫悟空,一舉一動都躲不過他的眼睛,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飛機順利返航。回到飛行樓后,我心里還是為自己的這次僥幸而驚詫、后怕。假如我發現偏航再晚一些,假如這一段航線的天氣不像今天這樣好,假如沒有那個神秘聲音的及時提醒……也許我會惹下大禍,危及飛行安全。
航行訓練結束的喜悅很快淹沒了偏航帶來的沮喪,何況,這是在本機場訓練的最后一個課目,明天,也許是后天,我們就要轉移到幾百公里外的新機場,進入“高教團”階段的訓練了。
晚上會餐的時候,中隊長過來敬酒,大家興奮得嗓門兒一下子抬高了好幾“米”,好像飛機著陸時“拉飄”了一樣,喜悅的音符怎么也降落不到地面上。中隊長與我碰杯時,欲言又止的神情一閃而過,然后高興地說:“072,祝賀你!”并用左手有力地握了握我的左手,而右手端著的酒杯親切地向我傾斜了一下。我心里一陣熱熱的,想說的話擠到了嗓子眼兒又猶豫地咽了回去。中隊長仿佛看出了我的心理活動,摁了摁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說了句以后飛行的路還長著呢,然后又挨個向其他飛行員敬酒去了。
鑼鼓喧天的歡送儀式上,我們一一向為培養我們而付出辛勤勞動的“師傅”們敬禮、握手,我在與中隊長握手的同時,用力塞給了他一個紙團,然后就匆匆登上了大巴車。那個紙團里面,寫著我偏航的經過和教訓,并向他做檢討。中隊長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事,只是笑笑,什么也沒說。
今年的“五一”節前夕,我終于與分別27年的中隊長取得了“聯系”。其實,也不是刻意地去尋找他,是他退休后幾經搬家,最后正好搬到了我家的鄰院。一次在路上偶然相遇,他居然還能認出我,仍高聲地喊我072,看來,我的這個飛行代號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里,連同我們朝夕相處的那段青春歲月。
過節期間,我領女兒去看望老中隊長。他家住的是將軍樓,確切地說,是他岳父家住將軍樓。我們當年分別后,后來聽說他娶了位將軍的女兒,將軍也是位老飛行員,他們一家子都熱愛藍天,他為自己的女兒取名叫天天。將軍樓就是與眾不同。越層,寬敞,裝飾華貴。進門落座后,沒等那幾句久別重逢的寒暄話聲音落地,老中隊長就從書柜里找出一只發黃了的舊飛行圖囊,從中取出一個同樣發黃了的舊信封,遞給我,仍然像他27年前那樣子微笑著,“呶,留給你的禮物!”我疑惑地打開一看,這張褶巴巴、右下角還被撕掉一大塊的紅格信紙,正是我當年塞給他的那個紙團——一份在我心中永遠難忘的檢討書。
老中隊長告訴我,為防止我們新飛行員偏航、迷航,接受以往航行課目訓練時的教訓,大隊長“私下”做出了一個別出心裁的大膽決定:在每一邊航線的關鍵地段上空,派出一架負責監控、“架橋”的飛機。這三名“空中警察”的角色自然由三名中隊長來擔任,他們各負責把守一邊航線。而在遼河口上空盤旋的那架飛機,正是另外一個中隊的中隊長,自然,我的偏航一直被這位中隊長看在眼里。而在我寫檢討書之前,中隊長早已詳細了解到了我偏航的情況。
他還說,每逢新飛行員訓練航行課目時,他都把我的檢討書拿出來給大家看,并用我的事例和他自己偏航的教訓警示大家。只是,他特意撕下了我的名字和日期。他常對“弟子們”說,“飛行員重要的優良品質是誠實,不然,國家把那么貴重的飛機交給你,誰放心?”
我把自己27年前偏航的故事講給女兒聽,她現在的年齡也正是我當年偏航時的年齡。我還答應女兒,一定帶她去看看遼河口那片永遠在我記憶里燃燒著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