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疾疾,路漫漫,歲月更迭。連年的烽火戰(zhàn)亂,先祖?zhèn)兞粝碌拿芰謳П豢撤ィ鹨鸬木G草被踐踏。滾滾黃沙取代了昔日的蒼翠,又侵犯著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一代又一代榆林人伴著風沙長大,經(jīng)受著漫天黃沙的暗無天日,黃沙淹沒了良田,葬送著人們的生命,榆樹成林成了人們心中美好的夙愿……

在赴陜西榆林的途中,我似奔赴撒哈拉沙漠般做好了防護準備。
榆林,這片遼闊的土地,自商周以來就是著名的古戰(zhàn)場,兩千多年前,秦始皇在這里設上郡,大將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在邊塞周圍種植榆樹,用來保存水土和軍隊駐扎。而后,漢武帝的大將軍衛(wèi)青,又營造了“廣長榆”林帶,用以抵御匈奴騎兵快速的入侵。
榆林的特殊地理位置和多民族文化在這片土地上的交融和沖突,注定了榆林幾千年來戰(zhàn)事頻起。連年的戰(zhàn)亂,把榆林的歷史演變成了戰(zhàn)爭史,也使榆林誕生了無數(shù)個英雄豪杰,楊家將、李自成、韓世忠……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范仲淹的《漁家傲》真實地描繪了當時邊地將士破敵立功的決心與思念家鄉(xiāng)的悲苦凄涼之情。
風疾疾,路漫漫,歲月更迭。連年的烽火戰(zhàn)亂,先祖?zhèn)兞粝碌拿芰謳П豢撤ィ鹨鸬木G草被踐踏。滾滾黃沙取代了昔日的蒼翠,又侵犯著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一代又一代榆林人伴著風沙長大,經(jīng)受著漫天黃沙的暗無天日,黃沙淹沒了良田,葬送著人們的生命,榆樹成林成了人們心中美好的夙愿……
汽車奔馳在榆林寬闊的公路上,隔著車窗,我尋找著印象中的沙漠,尋找著沙漠中滿目的蒼涼和飛天的塵沙。
舉目眺望,藍天白云,放眼四周,綠樹成林,哪里有沙、哪里有塵土?哪里有大漠中的蒼荒和悲涼?
榆林,這片神奇而古老的大地,沙漠已被綠色所覆蓋,那綠,由各種我叫不上名的生長在北方大漠中的植物所組成,在那片綠色中,又生長著一種我生平未曾見過的樹。一根直直的枝干,在二米處頂著一個粗粗厚厚近似丑陋的陀,陀的四周如扇形般伸展出幾十根參差不齊的枝干,沒有旁斜逸出,更沒有盤曲曲徑,它們長成環(huán)狀圍著扇形生長,密密的枝丫上頂著濃厚的綠蔭,綠蔭、綠枝昂首挺立伸向藍天。一棵棵、一排排、一行行,雖不高大,也不雄壯,但奇特的神韻卻久久地吸引著我。
為何這樹的形態(tài)如此獨特?那丑陋的陀是它的自然生長?這一棵棵樹中見證了多少年歷史的滄桑?
印象和現(xiàn)實中的榆林相距甚遠,黃沙何去?綠色何來?我請教當?shù)嘏阃覀兊呐笥眩笥褲M臉喜色,滔滔不絕:歲月的風雨洗褪了戰(zhàn)爭遺留下的斑斑血跡,歷年的煙云也已掩蓋了這片土地上的刀光劍影,但留下了一個人們至今仍在延用的名字——榆林。榆林卻成了一個象征,既無榆樹也沒有榆林,為了改變生存條件,成千上萬的榆林人在荒蕪人煙的大漠中,一叢叢草、一棵棵樹地栽種,剛成活的樹被無情的風沙連根拔起,吹風過的瞬間已隆起了一座座沙丘,榆林人憑著他們在沙漠中摔打出的堅韌性格,年復一年,終于把一望無際的荒沙變成了展示在我眼前的綠色長城。
綠洲中那一棵棵聳立又有著奇特造型的是什么樹?朋友告訴我此樹乃塞上柳。
塞北高原,鮮有蔚為壯觀的樹群,唯有我剛認識的塞上柳成片成行,因為它獨特的形態(tài),使我從很遠的地方就能認出它,那是和我們江南迥然不相同的樹。
江南清澈的小河邊、溝渠旁、房前屋后,都生長著青翠翠的柳樹,高高的柳樹垂掛著絲絲柳枝,柳絲纏纏綿綿,輕舞飛揚,化作翩翩霓裳。而塞上柳枝干挺立,直指蒼穹,我對它的造型心存好奇,再次詢問陪同我們的朋友,他告訴我這樹干上的一個個陀由人工砍伐而成,為的是讓它多長出枝干。有一根枝干,它就會長一條根,塞上柳的根系很發(fā)達,密密的根須肆意地伸向四面八方,向著沙漠深處延伸、擴展,去尋找沙漠中不易被覺察的大地精華。根須與沙漠緊密相連,頑強地在沙漠中營造出了一片又一片綠洲。
不經(jīng)意中,對于塞上柳樹陀的形成,我又聽到了另一種說法。

多少年以來,黃土地上,樹木稀少,百姓們要蓋房、搭棚,扎籬笆都離不開樹,于是,柳樹成了人們最理想的材料,何況,柳樹耐活,砍了樹枝,來年春天可以再發(fā)。
遼闊的大地上,舉目都是被人為砍伐而成長為奇特又近似丑陋的塞上柳。也許是為了讓塞上柳多長一根枝條,利用它的根治理沙漠,也許是當?shù)氐陌傩諡榱松w房、搭棚。我很難想象這些樹陀的形成,經(jīng)過了多少年多少代又流下了多少汗。我無法把沙漠中的塞上柳和江南小橋邊,池塘旁被離人摘折而寄情的柳樹相媲美。它們沒有江南的秀,也沒有江南的婀娜多姿,它們更沒有被人為地修剪成各種供人觀賞的形狀,它們透著野性、透著堅韌、透著執(zhí)著,透著如陜北漢子般在風霜雨雪中磨煉出的陽剛之氣,它們深深地烙進了我的記憶深處。
我不知沙漠中的柳樹是否一如我們江南的柳,也會落葉知秋,而后把落葉厚厚實實地腐爛在根部,待到春天蓬蓬勃勃地舒展著枝條,興興旺旺地萌發(fā)著葉片,如此枯枯榮榮,生生不息。
打開車窗,高原特有的風裹著團撲向我,我舉起相機,尋找著最佳點,將那塞上柳盡情地拍攝。
塞上高原的柳樹和斷斷續(xù)續(xù)的長城重疊,千百年來歲月的剝蝕使長城沒有了昔日的莊嚴和肅穆,一個個高大的烽火臺孤獨地矗立在那里,沒有了馬鳴廝殺,狼煙也早以散盡,再現(xiàn)的是青翠般的生機勃勃。
多少年來,在我的心中,陜北高原是蒼涼的地方,除了陰霾般的黃土和滿天風沙塵土外,沒有綠色,也談不上色彩。當我走進榆林,走近了這塊沉淀著厚重歷史的黃土地用心靈去感受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這里竟是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
麻雀、紅柳、小草、高粱、玉米、葵花、塞上柳組成了沙漠中生命的色彩。小小的麻雀不知疲倦地在電線上跳著優(yōu)美的華爾茲,沉甸甸的玉米低下了頭,金燦燦的葵花也低下了頭,陜北漢子忙于收獲累累果實,載著滿車的金黃而歸。
我感受到的不僅是一種色彩,而是感受到了生命的延續(xù)和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