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是一個有著冒險精神傳統(tǒng)的美國人。在《西行漫記》里,斯諾寫道:“在這些年的國共內戰(zhàn)中,已經(jīng)有千千萬萬的人犧牲了生命。為了探明事情真相,難道不值得拿一個外國人的腦袋去冒一下險嗎?”
不過,后來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當時紅軍也正在尋求一名西方記者前往延安。
一個記者和一個革命者
1936年,由于一個西方人的介入,“紅軍”、紅軍領袖毛澤東及紅色中國的真相,才為世界所廣泛認知。
這個西方人名叫埃德加·斯諾。他的足跡遍布很多國家和戰(zhàn)地,但真正為他帶來國際聲譽的,卻是1930年代對中國延安的長篇報道《西行漫記》(又名《紅星照耀中國》)。
斯諾是一個有著冒險精神傳統(tǒng)的美國人。在《西行漫記》里,斯諾寫道:“在這些年的國共內戰(zhàn)中,已經(jīng)有千千萬萬的人犧牲了生命。為了探明事情真相,難道不值得拿一個外國人的腦袋去冒一下險嗎?”
不過,后來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當時紅軍也正在尋求一名西方記者前往延安。
武際良,中國國際友人研究會理事,撰寫了多部斯諾研究專著,早在解放前,還是一名學生的他便在《西行漫記》的影響下,走上了革命道路。作為中國權威的斯諾研究專家,武際良在接受《華人世界》采訪時表示,根據(jù)他長期的研究結果,在斯諾提出去蘇區(qū)采訪要求的前不久,毛澤東和周恩來從陜北發(fā)出信件,請宋慶齡女士物色一位公平正直的外國記者和醫(yī)生到蘇區(qū)考察,以便爭取國際社會了解中國共產(chǎn)黨的抗日主張,最后,這名外國記者便定格為斯諾。
武際良的這一說法得到了海外研究者的佐證。2005年,英國倫敦大學一名學者研究后認為,“毛澤東是決定斯諾進入紅區(qū)的第一人”。

復旦大學首席教授、復旦大學原新聞學院院長丁淦林在接受《華人世界》采訪時表示:“這種說法是否符合史實可能還需要進一步研究,但從邏輯推論,毛澤東應該會有這個想法,這主要是當時根據(jù)地的形勢有這個客觀要求?!?/p>
丁淦林表示,當時,國民黨要全力消滅紅軍,九死一生的長征后的紅軍到底怎樣了,外界基本不知情,在這種形勢下,受到孤立的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革命迫切需要外界的了解、同情和支持,迫切需要找到一個正直且富有同情心的渠道?!斑@個外界不僅是蘇區(qū)以外,更是中國以外?!?/p>
視野開闊的“新派”
4個月后,斯諾完成了采訪,《西行漫記》隨后誕生了。透過這個中立者所采拍的文字影像,全世界得以第一次認識了紅軍領袖毛澤東濃郁的平民風格、紅軍熾熱的民族情結和紅色中國的強大生命力。
丁淦林強調:“不要忘記毛澤東也是一個‘新派’?!倍′屏终f,五四運動時期,毛澤東就主動接受新思想,參加北大新聞班。毛澤東還非常喜歡閱讀梁啟超的文章,梁啟超是一個學貫中西、放眼世界的人,而梁啟超的老師又是杰出的維新派政治家康有為。并且,一直以來,毛澤東周圍有很多具有留學背景的知識分子?!耙虼?,毛澤東的視野是很開闊的,我們不能再把走出韶山的毛澤東看成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中國農民了。他是‘出身草根,立于士林’,‘出士入仕,得心應手’?!?/p>
毛澤東的“新派”特征和對新聞媒體的重視,早在1919年便露端倪。當時,26歲的毛澤東創(chuàng)辦了《湘江評論》,親自撰寫創(chuàng)刊宣言,首次提出“民眾大聯(lián)合”的主張,號召人民聯(lián)合起來,進行革命。其后的人生歷程中,毛澤東更是多次為報紙撰寫創(chuàng)刊詞和社論,通過報紙了解形勢,發(fā)起運動。
對此,丁淦林認為,毛澤東之所以如此高度重視新聞媒體,主要是新聞媒體的兩方面功能決定的。第一個功能是信息傳播,也就是通過報紙等新聞媒體了解外界信息。打仗時,毛澤東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要求找報紙來看,了解形勢;晚年每天還要看兩本“大參考”,了解世界情況。第二個功能就是新聞媒體的政治功能,年輕時的他更看重媒體的輿論功能,而革命、執(zhí)政后則作為一種聯(lián)系現(xiàn)實、指導現(xiàn)實的政治工具。
“撿石頭”的紅軍領袖
《西行漫記》引發(fā)的效果,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一批批年輕人從全國各地不辭辛苦奔赴延安,國際友人白求恩、柯棣華大夫也是讀了《西行漫記》后前來中國的。毛澤東后來說:“斯諾著作的功勞可與大禹治水相比。”
延安之行不僅改變了斯諾自己,也對毛澤東產(chǎn)生了影響。毛澤東更加頻繁地和西方記者發(fā)生接觸。
1944年,在二戰(zhàn)局勢已趨明朗的時期,一個21人的中外記者團到訪延安。在這個記者團中,既有對中國革命抱有同情心的美聯(lián)社記者岡瑟·斯坦因和美國《時代》周刊記者愛潑斯坦,也有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很嚴肅的合眾社記者福爾曼,與國民黨有密切關系的路透社記者武道,以及對共產(chǎn)主義抱敵視態(tài)度的《中國通訊》記者夏南汗神甫。
面對政治傾向大相徑庭的中外記者,毛澤東一視同仁予以歡迎,其平實坦誠、開門見山式的談話風格令所有記者為之傾倒。在這次訪問中,一個細節(jié)讓斯坦因終生難忘。在一次談話中,毛澤東看到斯坦因寫字用的小桌子不穩(wěn),就走到園子里撿來一塊平底的小石頭,墊在桌子腳下。斯坦因后來回憶說,他采訪過許多國家政要,但像毛澤東這樣禮遇他,“平生僅有一次”。離開延安后,斯坦因撰寫了多篇文章,他對毛澤東的崇敬和對紅色中國的同情,溢于筆端。
連原本對政治不感興趣又很嚴肅的福爾曼,在這次訪問后也撰寫了描述中國革命的《北行漫記》,并將自己在延安訪問中拍攝的大量照片,選編了一本《西行漫影》。
通過這些西方記者,紅色中國開始為世界所認知;而通過毛澤東,西方記者得以看到了一個真實的紅色中國。在不斷的接觸中,毛澤東也向以斯諾為代表的西方記者敞開了心扉。然而,這種相識相知,究竟是雙方人格魅力的交融,理想信念的吻合,還僅僅只是政治的需要?
丁淦林認為,個人因素的確發(fā)生了一定的作用,斯諾在《西行漫記》中就寫到:“我第二次看見他是傍晚的時候,我起先認不出是他,后來等到別人指出才知道。南京雖然懸賞二十五萬元要他的首級,可是他卻毫不介意地和旁的行人一起在走。”丁淦林認為,這對斯諾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我們甚至可以想象斯諾禁不住地反問自己:這難道不正是一個民主社會嗎?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都講事實而不是空話套話,因而真誠產(chǎn)生信任感,相互信任從而得以進入心靈的交流”。不過,丁淦林同時也認為,“整體上還是形勢的需要”。
“請給尼克松捎個信”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對西方記者依然非常重視。作為中國革命“報春燕”的斯諾,便曾三次再訪中國。
武際良告訴《華人世界》,斯諾始終認為自己對中美兩國負有特殊的責任和使命,1960年,斯諾第一次訪問新中國,當時美國選出了新總統(tǒng)肯尼迪,一回國,斯諾便直奔紐約,去會見即將上任的新國務卿臘斯克,期望能為改善中美關系貢獻力量。然而,這次會見,“當斯諾談他的意見和看法時,臘斯克一面狼吞虎咽地吃早餐,一面打電話。過了幾分鐘,這位已被提名的國務卿突然結束會見,而且也不說以后什么時候再談”。
斯諾非常生氣,但并不灰心,隨后撰寫出《大河彼岸——今日紅色中國》一書。書中不僅從新舊中國的對比中描述了新中國在多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也寫了一些新中國存在的問題、困難和錯誤?!洞蠛颖税丁烦霭婧螅绹腥斯羲怪Z,中國也有人頗有微詞。但是,1964年斯諾第二次訪華時,周恩來對他說:“你這本書的內容是誠實的,值得重視。”
1970年10月1日的天安門城樓上,斯諾及其夫人站在毛澤東的兩側,邊觀禮邊交談,這畫面成為永恒的瞬間。
18天后,毛澤東邀請斯諾前往中南海的寓所,雙方進行了長達5小時的談話。毛澤東告訴斯諾,他歡迎左、中、右各派美國人士到中國訪問,也歡迎尼克松來,可以作為總統(tǒng)來,也可以作為旅游者來,并請斯諾給尼克松捎個信,中美兩國間的問題要同尼克松商談解決。
1971年2月,斯諾的《我同毛澤東談了話》,發(fā)表在意大利《時代》周刊上。當年4月30日,美國《生活》雜志以”同毛澤東的一次交談“為題轉載了此文,引起世界的強烈反響。日本《讀賣新聞》評論說:“斯諾和毛澤東的會見影響之大不僅在中美關系方面,在全世界范圍內,也將是超乎想象的。”而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讀完這篇報道后說:“他的文章證實了我所收到的有關中國興趣所在的私下信號?!?/p>
1972年2月15日,在迷人的日內瓦,斯諾與世長辭,他在遺囑中口述道:“我熱愛中國!”6天后的北京中南海,毛澤東和尼克松實現(xiàn)了歷史性的握手,那是“改變世界的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