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首次洲際導彈發射

1980年，我有機會參加我國首次洲際導彈發射試驗報道，發出了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產生重大影響的公開稿件，至今讓人難以忘懷。

1980年5月18日，我國首次成功地向南太平洋發射第一顆洲際導彈，這標志著我國第一代洲際導彈研制任務的勝利完成，標志著我國戰略導彈核武器達到了新水平。我國國防現代化有了重大突破?！稄垚燮紓鳌芬粫鴮ξ覈状沃揠H導彈發射試驗作了詳細記載。當時，新華社解放軍總分社為了報道這一重大國防科研成果，派出我和其他8名軍事記者深入發射試驗現場，其中6名隨海軍艦船到南太平洋海域現場目擊洲際導彈濺落情景，3名到陸地發射試驗現場和測控指揮中心現場采寫。

這次試驗，中央要求新華社只發試驗公告，不作公開詳細報道，試驗過程絕對保密。因此，試驗的采訪活動是在對外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洲際導彈試驗前，我們接到了新華社解放軍總分社制定的報道計劃。計劃組織兩個記者組，一個由總分社直接組織，負責導彈發射區的報道：一個由新華社海軍分社組織，負責導彈濺落區的報道。報道計劃要求只發內參。

為了完成這次洲際導彈發射試驗任務。海軍組織了一支由18艘艦船組成的海上特混編隊。遠程洲際導彈的射程，一般在8000公里以上，由于國土面積的限制，無論哪個國家進行全程飛行試驗，都是利用公海進行的。這樣遠距離的飛行試驗，除了在地面上要建立為數眾多的測量臺站和大型測量系統外，在火箭導彈彈頭濺落的海域必須有足夠的護航、警戒艦艇和相應的輔助船只；火箭濺落時，必須及時把記錄了飛行試驗數據的數據艙打撈回收。所有這些，都需要海上綜合保障編隊來完成。這個任務，當然要海軍來承擔。

滄海無一日一時之平，但對往昔的歷史航跡，卻刻記不變。中華民族有悠久的航海歷史，無論是古代絲綢之路的開辟，還是鄭和船隊的遠洋壯舉，都為人類航海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中國自開始建設近代海軍以來，無論是清末海軍還是民國海軍，雖也曾有遠洋萬里的航行，但駕乘的不是中國自行設計建造的軍艦。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的遠洋航運飛速發展，飄揚著五星紅旗的萬噸輪已在20世紀的海洋刻畫下中國的形象。但20世紀80年代以前，中國人民海軍還從來沒有以我國自行設計建造的艦船組成大型編隊，進行遠洋航行。人民海軍官兵無不期盼自己的航跡從“黃水”走向“藍水”，無不期盼著到大洋上經風雨、見世面，錘煉擊風搏浪的本領。這，不僅是中國海軍幾代人的夙愿，也是人民海軍自身發展的必然要求。

1980年的洲際導彈發射試驗，為人民海軍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遇。為保障遠程洲際導彈發射試驗的成功，中國海軍奉命組成龐大的保障編隊，揮師起航，向遠洋進軍。中國海軍史上的許多個第一次，由此誕生：

——第一次組織指揮由總噸位達17.4萬噸的18艘護航、測量、保障艦船組成的大型特混編隊跨越赤道進入南太平洋；

——第一次進行跨越50度經差、40度緯差、4個時區、4個風帶和臺風形成區的8000海里遠航：

——第一次使用中國第一代大型綜合補給船在太平洋上進行綜合補給；

——第一次使用艦載直升機在太平洋上執行打撈任務……

1980年4月25日，經中央軍委批準，“580”海上編隊指揮部下達了參試兵力行動命令。遵照軍委命令，“580”海上編隊分3個分編隊。4月26日下午1時30分，海上編隊誓師大會隆重舉行。在宣讀了國防科委和海上編隊首長的動員和編隊出航命令后，護航戰艦和測量船只的代表登上講臺表決心。王震副總理代表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向參試人員致歡送詞。張愛萍副總參謀長主持歡送大會，他在會場上朗誦了為“580”海上編隊出征而作的詞《訴衷情》：“……良辰到，駕飛舟，遠洋游。乘風破浪，天涯追蹤，譽滿神州?！?/p>

這是中國人民海軍的海上編隊第一次登上大洋的舞臺，這出波瀾壯闊的戲劇將要經歷多少曲折?誰也無法預料。果然，5月3日，編隊剛剛穿過宮古海峽，駛出第一島鏈，氣象分隊就發現：在編隊東北上空出現了一個熱帶低壓，并開始緩緩向東移動。編隊指揮員和氣象專家一起研究決定：“向南插，避開可能形成的臺風!”編隊立即調整航向，朝南疾駛。不出所料，5月7日，這個熱帶低壓迅速形成了12級的臺風，而我編隊早把它甩到了后面。18艘艦船乘風破浪，向南太平洋挺進。

5月18日是個難忘的日子，一艘艘護航艦在試驗區布開陣勢，一面面五星紅旗迎風招展，各種雷達天線在不停地轉動。這天上午10時，在酒泉發射基地，洲際導彈準時騰空而起，在蔚藍的天空中劃出一道弧形。海上編隊各種測量船上報告聲接連不斷：“遙測收到信號!”“雷達發現目標!”“跟蹤目標正常!”隨著一聲聲口令，我國自行研制的第一枚洲際導彈橫跨南北半球，對準預定的濺落點，從天而降，射入太平洋南緯7度0分、東經191度33分為中心、半徑70海里的圓形海域中，濺起了沖天的水柱。10時30分，數據艙濺落海面，艙上的染色劑使附近的海面一片碧綠，周圍的驅逐艦和工作快艇立即高速前往，嚴密保護。嚴陣以待的測量船，迅速駛入濺落區，測量各種數據。直升機飛行員駕駛179號航測直升機在3000米高空發現目標后，迅速拍攝了洲際導彈彈頭落點的照片，同時判明了數據艙的位置，及時引導172號直升機向數據艙飛去，將潛水員吊放水中，只用了5分20秒，就將數據艙打撈上來。此時，中國第一枚洲際導彈全程飛行試驗獲得圓滿成功!正在各個測量船和艦艇上現場采訪的記者把觀察到洲際導彈濺落的情景立即用電報發回指揮中心，我在指揮中心把記者從海上發回的目擊記改寫成綜合內參稿《火箭濺落目擊記》，在寫到火箭濺落的壯觀情景時，我特地引用了李白的一首詩來形容：“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中央領導看了這篇新華社內參，當即批示新華社可公開發表。社長穆青立即要求解放軍總分社編輯部根據洲際導彈發射區和濺落區的3篇內參稿，綜合改編成一篇特寫《飛向太平洋》對外播發。同時，《解放軍報》也將《火箭濺落目擊記》內參稿全文編到《運載火箭飛躍萬里長空》這篇現場新聞中公開發表了。這樣，首次洲際導彈發射試驗的新聞報道有了可喜的突破，特寫《飛向太平洋》被評為全國好新聞。

洲際導彈發射試驗現場目擊記，既有文字，又有照片，真實可信，說服力強。但是拍攝洲際導彈發射不像平時拍攝，可以不緊不慢地構圖，可以隨時調整拍攝對象，可以講究用光。導彈發射是屬于“一瞬間”發生的輝煌成就，這對攝影記者來說，最重要的是抓拍和時效。導彈出水“一瞬間”，記者抓拍“一剎那”，來不得半點含糊和猶豫。稍有疏忽和閃失，就會失去抓拍機會，就會丟掉畫面，遺憾終生。洲際導彈發射試驗時，只需飛行30分鐘。海上測量編隊必須以最快速度，準確地測量到導彈濺落的位置并打撈起由導彈濺落時彈出的數據艙。這項任務的完成，既是對我國國防現代化建設成就的一次總檢驗，又是為進一步研制我國洲際導彈提供科學依據。而完成這項任務的時間又非常緊迫，只有分秒之間。也就是說，我們的文字和攝影記者必須以最快速度，把打撈導彈數據艙的鏡頭搶拍下來，把現場情景記錄下來，迅速傳到新華總社對外播發。特別是，我們當時已經得到通報，美國等4個國家的測量船、飛機以及許多記者已經到達我導彈濺落海域，如果我們不能搶在他們之前把導彈數據打撈起來并報道出去，我們將要犯歷史性的錯誤。當洲際導彈飛速向太平洋預定海域濺落下來時，在船上等待已久的文字和攝影記者一起擁上甲板，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地盯住導彈數據艙，隨著導彈頭部“撲通”一聲入海。我們的攝影記者屏住氣息，“咔嚓”一聲按動快門，在關鍵時刻抓住了“一瞬間”的輝煌，拍攝下了這一歷史性的鏡頭，播發后被國內外媒體廣泛采用。

重大國防科研成果報道，如第一顆原子彈試驗成功，過去經常采用的是新聞公報的方式，這次試驗也不例外。在策劃這次試驗報道時，我們注意到，洲際導彈發射試驗不同于原子彈試驗，洲際導彈從發射到濺落，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工程，如果僅用新聞公報的方式，就不能全面、生動地向讀者報道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事件，達不到滿意的宣傳效果。于是，這次試驗我們追求在形式上改變新聞公報的報道方式，按照洲際導彈試驗的幾個重要環節，深入到發射現場、測量控制中心、測量船、指揮控制中心等現場，進行分布式綜合報道。9名記者從發射現場、測量控制中心、打撈船分別寫下了他們親眼看到的情景，逼真地描繪了發射試驗的全過程，把讀者帶到了試驗現場，跟記者一起觀看洲際導彈發射試驗。稿件從題目到內容力求寫得有氣勢，有場景，向讀者展現了一幅幅壯觀動人的畫面。用通俗易懂、生動形象的語言和細節，迅速及時地再現了洲際導彈發射試驗現場情景，使讀者如臨其境、如聞其聲、如觀其景，使那篇重大題材的特寫《飛向太平洋——我國運載火箭發射試驗目擊記》成為具有強大震撼力的傳世之作，成為全國優秀新聞和最佳科普新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