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翻譯不僅僅是一種跨語言的交際活動,更是一種跨文化的交際。語言和文化的雙重障礙,使得可譯性限度和不可譯性成為無法忽視的問題。本文試圖打破傳統的以語言學理論來解決語言學問題的思路,借鑒系統論和控制論領域中的灰色系統理論,論證以該理論為依托來處理不可譯性的可能性。
關鍵詞:翻譯; 灰色系統理論; 不可譯性; 可譯性
中圖分類號:G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5-0087-03
翻譯,是運用一種語言把另一種語言所表達的思維內容準確而完整地重新表達出來的一種跨語言、跨社會的特殊文化活動。幾千年的世界文明史清楚地表明,翻譯在增進不同民族的了解和交往,推動民族文化的交流與借鑒,促進民族語言的豐富與發展,加速科學技術的進步與繁榮等方面都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對于翻譯理論與實踐,中外譯學界一直在進行不同角度的總結與探討。當前,隨著國際交流的發展,世界政治、經濟、科技、文化交流日益擴大,全球化進程也在加速。在這一背景之下,翻譯作為一種雙語轉換,已經成為了國際交流中一項必不可少的交際活動。當代美國翻譯家尤金·奈達(Eugene Nida)(1964)認為,翻譯最重要的是在目標語當中最貼切最自然地再現原語的信息——首先是意義上的,其次是風格上的。[1]然而,不容忽視的是,在雙語轉換的過程中,語言和文化的雙重障礙,必然會對翻譯的實踐產生影響,導致可譯性限度,甚至不可譯性。那么,可譯性是絕對的嗎?如果不是的話,怎樣才能完成從不可譯性到可譯性的轉化呢?除了語言學之外,是否還有其它的學科或理論可以指導這一雙語轉換過程呢?要解答這些問題,首先就應當了解可譯性及不可譯性。
一、 可譯性與不可譯性
不可譯性指的是在翻譯過程中,由于原語和目標語(歸宿語)之間不同的語言文化因素(語音、語法、詞匯、結構、修辭、習慣用法、思維方式、聯想、社會背景及文化背景等)而導致的無法轉化的現象。眾所周知,語言是人類進行交際最主要的工具。不同的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形成了不同語言表達方式的差異,因此不同民族、國別的語言就自然具有各自的語言風格。就拿英語和漢語來說,它們分屬截然不同的兩種語系,因而在表達方式上相差甚遠。英語中一個單詞“cousin”,就涵蓋了漢語中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但具體指的是哪一個,只能通過上下文和語境來判斷。可見,由于翻譯活動涉及到的是兩種語言,即原語(Source Language)和目標語(Target Language),當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出現了障礙,在目標語言中無法找到可代替原語言的詞匯或者句法形式時,不可譯性就隨之產生,可譯性就受到了置疑;可譯性與不可譯性就因此而成為了翻譯研究領域中一個長期爭論不休的理論問題。持不可譯論的人認為,語言和語言之間的差別不在于語言和符號的不同,而在于對客觀世界本身的看法不同。他們認為語言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現,一個人一旦掌握了一門語言之后,該語言便對他的思維世界和世界觀就起著一種支配、主導作用,使他成為該語言的“囚徒”,處處受到該語言的制約。因此,在他們看來,從事翻譯就等于是試圖解決一種無法解決的問題,從一種語言譯成另一種語言在實質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堅持可譯論的人則認為,“雖然人類因其所居住的區域不同、發展進程不同而產生了不同的語言,但他們在生存環境、身體結構、生理需要等方面的相同之處大于不同之處,因而在主觀世界與客觀世界的相互作用過程中,人類在思維認識等方面便產生了許多共性,使得各種語言都具有可理解性,成為不同語言之間進行交流和翻譯的基礎”。[1]同時,眾所周知,人們不僅可以用語言來認知和表達已知的環境和事物,也能認知和表達新的陌生的環境和事物。因此,“一個民族不僅可以用自己的語言去認知和表達本民族生存環境中所出現的各種事物與活動,當然也能用它去認知和表達另一個民族生存環境中所出現的各種事物和活動”。[1]正是基于以上的認識,可譯論者認為,一種語言所表達的一切,從原則上說都能被譯為另一種語言。“由于人類經驗的相似性,由于人類文化的相通性,由于語言都具有認識新事物新環境的功能,因此,我們堅持翻譯不僅是可能的,而且也是現實世界中正在發生的事實”。[1]由此可見,可譯性是絕對的,而不可譯性則是相對的。
縱觀幾千年中外譯史,眾多譯論家從不同的觀點與視角出發,對于翻譯中出現的種種矛盾、困惑與障礙提出了許多看法和觀點,并為轉化不可譯因素進行了不懈的努力、研究和探討。尤金·奈達(1996)在其著作《翻譯:可能與不可能》(Translation:Possible and Impossible)中,從宏觀上、從語言和文化的本質上闡明了翻譯的可能和不可能:總的說來,翻譯是可能的,但在很多情況下只能做到他所說的“最貼近的自然對等物”(closest natural equivalents)而不能做到“完全充分的翻譯”(fully adequate translating)。卡特福德(J.C.Catford)(1965)在《翻譯的語言學理論》(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一書從微觀上、從語言和文化的具體差異上來分析可譯性與不可譯性。他指出,可譯性限度(limits of translation)有兩種情況,一為語言的不可譯性(linguistic untranslatability),二為文化的不可譯性(cultural untranslatability)。我國周煦良先生(2007)在《翻譯三論》一文中在承認意義可譯的同時,也堅持認為風格是無法轉譯的。他認為,翻譯的媒介是語言,而所涉及到的兩種語言是不同的,這就等同于用鉛筆或鋼筆臨摹水墨畫,怎樣能反映出原作的風格呢? 由此可見翻譯過程中不可譯性因素的存在和難以處理。我國學者張今(1987)說,從戰略上,我們要堅持可譯論;但在戰術上則要承認可譯性也有一定限度。
由于不可譯因素的難以處理,在翻譯實踐中,很多的翻譯工作者曾試圖以不譯的方法來回避這些不可譯因素,照錄原文原語,吸收了一些外來語;還有的則試圖從等值翻譯理論出發,只追求深層對等(即語義層的對等);更多的則只停留在單從翻譯文本中判斷出不可譯因素,得出不可譯性仍有待進一步研究探討的結論,而不提出任何解決辦法。總之,能夠將不可譯性問題成功轉化的情況并不多見,從純文科角度以語言學、語義學等為基礎解決不可譯仍然是一個令翻譯界無數學者和翻譯家為之頭疼的問題,而且至今很少有人從非語言學科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問題。
二、 灰色系統理論在不可譯性研究中運用的可能性
在系統科學中,含有明確的已知信息的系統是白色系統,而信息完全不明確的系統則是黑色系統。但是在客觀世界中,大量存在的既不是白色系統也不是黑色系統,而是灰色系統。灰色系統指的是既含有確知信息又含有未知信息的系統,是介于信息完全知道的白色系統和信息一無所知的黑色系統之間的中介系統。例如,人體本身就是一個灰色系統。人的身高、體重、體型等是已知的、可測量的,屬于白色系統;而特異功能、穴位機理、意識流等又是未知的難以測量的,屬黑色系統;其它介于中間的,如人體細胞的癌變,便屬灰色系統。正因為灰色系統中既有已知信息,又有未知信息,而兩種信息之間又是互相關聯的,因此,依托灰色系統,我們便有可能充分利用已知信息來尋求系統的運動規律。
灰色系統理論(下文簡稱灰色理論)就是以信息不完全的灰色系統為研究對象的,運用特定的方法描述信息不完全的系統并進行預測、決策、控制的一種嶄新的系統。它是20世紀80年代初由我國學者、華中理工大學自動控制與計算機系鄧聚龍教授(1987)提出并發展的。這一理論認為系統的行為現象盡管是朦朧的、數據是復雜的,但它畢竟是有序的,是有整體功能的。灰色理論試圖通過少量的、不完全的信息,建立灰色微分預測模型,對事物發展規律作出模糊性的長期描述。灰色理論是系統思想的一種深化和發展,具有溝通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作用。它把一般系統論、信息論、控制論的觀點和方法延伸到社會、經濟、生態等抽象系統,結合運用數學方法,發展了一套解決信息不完備系統即灰色系統的理論和方法。灰色理論自提出以來到現在,在短短二十年里有了飛速的發展,已滲透到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許多領域,完成了一大批農業、氣象環境、水利、軍事、經濟、交通、人口、生態、石油、化工政策、情報、醫學、材料、水產等許多領域中的重大課題受到了國內外學術界的矚目。但是,在翻譯領域里,灰色理論的運用卻并不多見。
作為系統科學理論中的一個重要理論,灰色系統理論能否應用于解決不可譯性的研究呢?灰色系統理論是針對某一特定的系統而言的理論,因此,要想運用灰色理論來研究不可譯性,首先就要證明語言是一個灰色系統。
1. 語言:灰色系統?在系統科學中,系統通常是由相互作用和相互依賴的若干組成部分(要素)結合而成的有特定功能的有機整體;每一個有機整體(系統)又是它所從屬的一個更大系統的組成部分。那么,語言是一個系統嗎?毫無疑問,語言是由許多要素組成的,例如語音、語形、語義、語法、詞匯,以及語言中所體現的與文化及社會有關的要素等等。這些要素都有自己的特定功能,如:語音即讀音,為受體聽覺,人們只有通過語音才能接受語言的信息;語形即字形,為受體視覺,語言因字形而得以用書面形式記錄下來,并得以流傳;語義即字義,為主體與客體之間思維和交流的本質概念。人們通過語言,以語音構造聽覺語言,以語形構造視覺文字,音形結合之后,再以語言和文字共同表達思維和交流,從而升華為意識形態和文化體系。
語言要素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可能孤立存在。比如說,語音是語義的口頭表達形式,詞匯是語義的載體,語法是表達正確語義的基礎,而文化背景和社會背景則決定了語義約定俗成的表達方式及詞匯的正確運用。可見,語言的各個要素不但相互作用,而且相互依賴,從而形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系統。
作為一個系統,語言是白色系統,黑色系統,還是灰色系統呢?眾所周之,在語言系統中,語音、語義、詞匯、語法規等對于人們來說是已知的部分,而語言所體現的文化背景和社會背景,以及其本身隨著社會和文化的發展不斷變化不斷更新的特性,則是人們眼中的不確定信息。因此,語言系統就既包含了已知信息,又包含了未知信息,其本身作為灰色系統的屬性是勿庸置疑的。
2. 灰色理論及翻譯。翻譯是兩種語言(原語和目標語)之間的轉換;翻譯活動作為兩種語言系統之間的交際活動,必然是一種系統過程。況且,由于語言系統已被證實了是灰色系統,因此從理論上來說,用灰色系統理論作為指導來解決兩個灰色系統相互轉換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應該怎樣具體運用灰色理論這一系統科學的理論來幫助解決不可譯性呢?
翻譯界的許多學者對于翻譯這一語際轉換過程進行了探討和論證。劉宓慶(1999)認為,從理論上來說,原語到目標語的轉換過程是完全可行的,因為語際間存在著基本的、廣泛的語義轉換條件和手段(人類在思維認識方面的共性, 客觀環境的一致性,語言的可理解性,等等),這就相當于為原語的信息構建了一條通道,我們可以把這一通道稱之為“信息轉換通道”,如圖1(劉宓慶,1999)所示:
信息轉換通道

圖一
信息轉換通道為人們提供了語際轉換的可能性,體現在翻譯過程中,即可譯性。然而,當原語和目標語之間的差異導致原語無法轉換時,語際轉換中出現了障礙,從而造成信息轉換通道不通暢、不完全存在甚至是不存在,就導致了可譯性限度,乃至不可譯性。如圖二(劉宓慶,1999)所示:
信息轉換通道

圖二
可見,想要解決這一難題,最重要的是重新構建信息轉換通道,以保證語際轉換過程的暢通。上文提到,運用灰色系統理論,我們可以通過原有系統中少量的、不完全的信息,對系統內部的過程做出模糊性的描述。在此,作者假設一種應用灰色系統理論嘗試轉換可譯性限度和不可譯性的方法,即試圖通過對原語中已知信息的認知,通過灰色處理,生成灰色數據(對無法轉化的信息進行模糊描述),以重新搭建在語際轉換過程中因語言文化和其它方面的障礙而被阻塞甚至完全缺失的“信息傳遞通道”,從而順利達成兩種語言之間的信息轉換。該過程如圖三所示:

圖三
在圖三中,通過灰色處理,將原語與目標語分別轉化成它們各自的灰色數據,假設這兩個灰色數據之間存在著信息轉換通道,則它們之間的語際轉換可以達成,從而最終達到轉換本來沒有信息通道的原語和目標語的目的。當然,當信息轉換通道并非完全缺失,也就是說我們需要進行灰色處理的只是原語和目標語中的一方,原語的灰色數據可以直接找到目標語中的對應說法,目標語的灰色數據可以直接對應原語,這一過程就更為簡化了。舉個簡單的例子,前面提到過,英語中的“cousin”一詞意義為“表親”,它同時涵蓋了漢語中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多重意思,如果不通過上下文背景,很難判斷原文中到底對應的是哪一個詞。在這種情況下,信息轉換通道是存在障礙的,就會產生可譯性限度甚至不可譯性。但是,通過對原語已知信息(假設原語的上下文中提到過該“cousin”為女性,并且年紀比說話者大)的分析,就可以導出原語的灰色數據,即“年長的女性表親”,這個跟中文中的“表姐”(目標語)是直接對應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出在這一特定語境下,“cousin”的準確譯法。而以上通過對cousin已知信息的判斷,得出‘年長的女性表親’的過程,就是運用灰色理論進行處理的過程。當然,在實際的翻譯過程中,“cousin”一詞并不會給我們的翻譯過程帶來任何的困難,作者以該詞為例,只是為了通過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利用灰色理論對不可譯性進行處理的過程。
三、 結語
以上是作者根據系統理論及翻譯理論,所提出的運用灰色系統理論研究不可譯性的可能性。當然,這當中最難的部分就是如何處理原語和目標語的灰色數據,并搭建起它們之間的信息轉換通道,從而達到翻譯和交流的最終目的。要想實現這一轉換,仍需要進一步的不斷研究和探索。總之,作者認為,語際轉換中的一些障礙盡管難以逾越,但卻給翻譯理論(特別是方法論)留下了廣闊的開拓領域。總之,不論是何種情況,只要充分發揮翻譯工作者的能動性,充分發揮翻譯理論的職能,并積極尋求和探索用其它的理論指導翻譯的可能性,這些障礙并不是不可以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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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柏振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