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弓箭之道

摘要：以中國的倫理思想和傳統哲學來闡析人與箭之關系，射箭中蘊含著無意識的“無為而治”、“無技之技”、“無藝之藝”等哲理，可以培養人的意念、忘我、無求、超越等思辨能力。弓箭不僅僅是一種勇武的運動方式，而且是頗具人文教化功能，與中國古代社會的民俗文化、倫理思想、傳統哲學以及人的思維方式息息相關的傳統體育文化。其中所蘊涵的哲理，可為提高當前我國射箭運動水平提供借鑒。

關鍵詞：民族傳統體育；弓箭；射文化

中圖分類號：G85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02-0110-03

On the philosophies of archery

TIAN Gui-ju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Shenzhen Polytechnic，Shenzhen 518055，China)

Abstract: The author dissected the relation between man and arrow by means of Chinese ethical ideology and traditional philosophy. Archery contains such philosophies as unconscious “act absent acts”， “skill absent skills” and “technique absent techniques”， which can cultivate such dialectic capacities of human beings as being perceptive， being selfless， being moderate and being exceeding. Archery is not only a valorous sports means， but also a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that is provided with the functions of humanistic education and closely related to the folk culture， ethical ideology and traditional philosophy of the ancient Chinese society as well as human thinking manners. Philosophies contained in archery can provide a reference for enhancing the performance of archery in China.

Key words: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s；archery；archery culture

弓箭，曾經在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形成與發展歷程中占有顯赫而又極其重要的位置，“弓箭對于蒙昧時代，正如鐵劍對于野蠻時代及槍炮對于文明時代一樣，乃是決定性的武器”（恩格思《家族·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可以說弓箭的出現與演進為中國古代文明實現飛躍起到了重要的支持作用[1]。人類對弓箭的認識有著悠久的歷史，弓箭的源頭與人類文明史一樣久遠。1963年我國的考古工作者在山西省朔縣峙峪村附近的舊石器遺址發現了一枚距今2萬多年的石箭鏃，證明了我國是世界上最早出現弓箭的國家。

在中國古代弓箭不僅是一種狩獵的工具、戰爭中的武器，同時也是重要的德藝教育手段，乃至傳播最廣、參與人群最多的體育項目。弓箭經過幾千年的演變，經歷了多元文化的不斷融合與匯積，形成了頗具中華文化特色的“中國式射箭體系”[2]，而且弓箭與中國古代社會的民俗文化、倫理思想、傳統哲學以及人的思維方式息息相關。古老的華夏文明賦予了弓箭更多的文化內涵。

1由弓箭衍生的中國古代文化形式與民俗文化特征

從發掘出的甲骨文中我們可以看到有大量的以弓矢為圖案的象形文字，證明遠古的祖先們造字曾以弓箭作為參照物。在1996年由四川省和湖北省辭書出版社聯合出版的《漢語大字典》中收錄了以弓部為部首的223個字，以矢為部首的字108個。1980年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辭海》中，以弓字開頭的詞有18條，以射字開頭的詞有49條。還有大量有關弓箭的寓意深刻的寓言、成語、典故。在我國的成語中，以弓箭引發出的成語、典故超過50條[3]。由此可知，弓箭符號早已扎根于漢字及辭語中，成為中國弓箭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

隨著時代的變遷，弓箭從原始的生活技能發展成為一種傳統習俗的文化象征。古代有求子在廟堂“獻弓于高謀之前”的風俗[4]。在奴隸社會，男孩出世時，為炫耀，家長會“懸弧與門左”，意為“射者，男子之事也”，到了商朝時，這種習俗演變為“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希冀他將來用弓箭的威力征服四方。小孩七八歲就要操弓習射，弓箭不離身，人去世，弓箭也要作陪葬物。親朋好友都送弓箭作為禮物。天子在舉行重大祭祀之前，也要“必先習射于澤。澤者所以擇士也”（《禮記·射義》）。射術是當時舉行宗教祭祀活動必備儀式的組成部分。在現代的一些農村，有時還可以見到精制綁扎的小弓箭被懸掛在家門外，弓箭上還飾有“避邪”的桃枝與艾草，意為“辟邪”，充滿了神密色彩。可見，古代先民對弓箭的喜愛，崇尚陽剛，以善射為美的意識形態早已融入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習俗之中。

由于弓箭巨大的實用價值，我們的祖先對射箭技術極其崇尚，從而產生了許多有關射箭的美麗傳說以及舞蹈藝術。如楚國射箭高手養由基的“百步穿楊”；被稱為“猿臂善射”的西漢飛將軍李廣；東漢末年大將軍呂布的“轅門射戟”；神話“后羿射日”、“紀昌學箭”[5]；還有身披愷甲手執弓箭的舞蹈—十三戰神弓箭舞，都被后人們世代傳誦，在古老的華夏文明中到處充溢著由弓箭衍生出的人文內涵。

2立德正己的“射禮”體現了弓箭由術至道的演變歷程

西周時期統治者為維護自己的統治，制定了一套宣稱以“禮”治天下的“禮制”，其中“射禮”是西周統治者以射箭為載體，進行軍事訓練和道德教育的重要的社會活動。它使射箭成為寓政治、道德、體育、娛樂于一體的儀禮。

先秦時期有4種射禮：“鄉射禮”、“大射禮”、“賓射”、“燕射”，其功能主要是陶冶性情，即所謂“疏其穢而鎮其浮”。儒家認為，要想射中目標，必須“內志正，外體直”，“持弓矢審固”（《禮記·射義》）。儒家禮樂思想的主旨，強調用樂來引導心志的中正，用禮來規范形體的正直，巧妙地抓住了射與禮樂的結合點，在保留比射形式的同時，提出了“射不主皮”、“射以觀盛德”的理念，要把箭靶作為自己的道德標準來射。據《周禮·地官·鄉大夫》記載，行鄉射禮時，鄉大夫要向圍觀的眾庶征詢對射手的評價。所注重的是“和”與“容”，二者是射手深層修養的外現。

“射禮”不僅是評價貴族品德的場合，也是選拔賢者能者的競技場。“古者，天子以射選諸侯、卿大夫、士。”表述了周代“以射選士”的考核制度，使射箭成為進入仕途的重要途徑。射甚至成為衡量一個人是否為“賢”的標準。“射御足力則賢，使藝畢給則賢。”為了鼓勵人們，統治者還提出誰善射就富之貴之策。精武善射者也被尊為賢德之人，擁有相當高的社會地位，因此貴族將嚴格的射箭訓練列為重要的學習科目，從而大大促進了弓箭的發展。

意味深長的正是在這崇尚武力的時代，儒家卻將弓箭變成引導社會走向平和的禮樂教化工具。把貴族君子人格的培養要求注入射藝之中，使射藝呈現出濃重的儀式化和倫理化的氣氛。將射禮作為一種正心修身、頤養道德的方式[6]，體現了弓箭由技能演變為道教的特殊歷程。

3弓箭的發展深受古代社會倫理思想的影響并成為主要的教育形式

周王朝時期以宗法制度為核心、“以天為宗，以德為本”的倫理框架束縛了人們的思想觀念，“尊禮”成為一切道德規范的核心。作為“六藝”之一的“射”自然承載起揚“禮”的人文教化的重任，以達到統治者以“禮”治天下的目的。

“六藝”之一——“射”是必修的教育內容。西周教育重視射箭能力的培養，但其目的并不僅僅適應軍事的需要，通過“射”對學生實行禮樂教育，側重德行的修養，為社會培養文武兼備的人才。其中射和樂則按修身養性的基本要求，體現了“教之有舞，所以勻調其氣血，而收束其筋骸，條暢其精神，而涵養其心術，是以血氣和平，耳目聰明，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的傳統教育理念[7]。

其實儒家的射禮，實際上就是逐步誘導射手學習禮樂，使心志與形體都合于“德”的教化過程，是一種培養和考察品德修養的教育形式。

4弓箭之道中蘊涵著深刻的哲理

儒家將往昔的田獵之射，提升為富有哲理的普遍之道。孔子說：“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只有心氣平和，體態正直，緊握弓箭，瞄準目標，才可能射中。射鵠的過程，就是反復內省、存養、進取的過程。“射求正諸己，己正然后發，發而不中，則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禮記·射義》）射箭的成敗，關鍵在于能否調整好自己的體態和心志。發而不中，在于自身，不要埋怨射中者，而要反躬自問。“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論語.八佾》）孔子認為，能否射中“皮”，主要取決于射手的體能，不值得看重；所當注重的應該是射手的德行和修養。由此體現了射箭中所蘊含的“無為而治”、“無技之技”、“無藝之藝”等哲理。

俗語說：“有的放矢”比喻辦事目的明確，反之“無的防矢”；“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是古人從弓的操作過程中悟出解決矛盾的辨證法；“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道理貼切地體現在射箭技術的真實反映。孫子在《兵情》中“若欲知兵之情，弩矢之法也。矢，卒也；弩，將也；發者，主也……”論述了主、將、卒三者之間的辨證關系就如弩矢之法[8]。弓箭活動深刻地影響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哲理思想。

5弓箭的技藝之道與其體育的文化特征

射箭本身是一種身體運動，射箭技術對人的力量、精神及心理素質要求都很高。它要求以“精神”來拉弓，把意守入靜與射箭結合起來，把技巧變為“精神”，集中身心之力，在“道”的指引下，完成身、心和弓箭三者的高度和諧統一。弓、箭、靶與自我所有都相互交融，做到忘我與無求的超脫，才能使習射者通往“無藝之藝”之道法，才為掌握射箭之道。學習射箭的過程也是學道、覺悟的過程，射箭并不是意味著用弓箭達到什么外在的目的，而是為了培養人的意念、忘我、無求、超越等思辨能力。其中的哲理若運用到現代射箭運動中，對指導運動員的技術及心理素質，無疑將大有裨益。

射箭并非單一的生存、軍事活動，其所蘊涵的體育文化特征彰明昭著，毋庸置疑。西周時期舉辦頻率很高的鄉射禮，“實際就是國人在所居的‘鄉’中舉行的一種以‘射’為內容的運動會”[9]。從本質上講，這是中國人最古老的體育意識和實踐，是競技與教育相結合的體育運動會。“六藝”在春秋時期就提出以體合禮的威儀身體觀，以體習禮的體育身體觀。古代學者站在新的思想起點上，融合了儒家學派，改變西周以來禮樂的教化觀念，將技藝、益智育德、修身健體緊密結合于習射之中，形成為中國古代特有的運動文化。

在相當長的年代里，弓與劍曾經共同擔當著中國“武文化”的標志，并成為中華“武學”最重要內容之一[10]。弓箭由一種武器發展到涵養品德的禮儀和娛樂身心的游戲乃至體育競賽項目，逐步完成了由術到藝，再由藝入道再至技的理念上的升華。在歷史的長河中無不滲透出深厚的文化氣息，蘊涵著豐富的哲理，雖然弓箭早已退出戰爭舞臺，但深深扎根于華夏文明之中的弓箭文化將與世長存。

作為民族傳統體育項目富有特色的射箭活動，一直是全國少數民族運動會的比賽內容。它透視出一個民族古老而豐厚的文化傳統，折射出不同民族的社會歷史和文化變遷的軌跡，通過這些活動，使得民族文化得以復活重現，成為我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中的瑰寶[11]。但目前我們的射箭運動卻處于亞洲的二流水平，“中國式射箭”已經衰落，中國射學悄然消失，而我們的近鄰日本和韓國，卻存在著并發展得很好，在中國射學影響下形成的所謂“弓道”，這不能不令人遺憾。隨著我國改革的不斷深化，我們期望國家進一步重視民族傳統體育的發展，將中國的弓箭之道發揚光大，期望中國式射箭重震雄風，向世界展現中華民族體育文化的光華，同時也期盼著中國射箭運動員能站在奧運的領獎臺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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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揚寬.“射禮”新探[J].學術月刊，1963(3)：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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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蘆平生，陳玉玲.中華民族傳統體育的傳承與演進[J].北京體育大學學報，2004，27(2)：159-162.

[編輯：李壽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