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取得了巨大成就,世人有目共睹。但何以還需要“繼續堅定不移地解放思想”(胡錦濤語)?此乃因為在“盛世”之中,還存在著許多顯性和隱性的憂患。我們尤其贊同有識者的這句話:“前一次思想解放的資源,至今已經耗盡;此前改革的策略,至今也已失效;前段改革所回避的難關,而今逼到眼前;前段改革形成的禁忌與遺留的負資產,已經成為制約我們自由思考的障礙。”如此大膽的言論,也許只有從在歷史轉變關頭總是能領風氣之先的南方傳媒上才能看到。歸結起來,所謂“前一次思想解放的資源”,其核心內容就是由過去的“以階級斗爭為綱”轉變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包括到上世紀90年代初,執政者最終宣布選擇市場經濟而摒棄計劃經濟(這是中共歷史上最大一次“離經叛道”),也是基于“發展才是硬道理”、“發展是第一要務”這樣一種務實的認知。然而,自90年代至今(有人稱為改革的第二階段)的實踐也證明,經濟固然是全部問題的基礎(即所謂“經濟基礎”),但它卻并不等于問題的全部。30年來年均接近兩位數的GDP增長,使中國的國力得到極大增強,但并不能使所有的問題都自動地得到解決,使所有的關系都能自動地“擺平”。現實情況表明,無論是經濟本身的結構,還是社會分配的結構,以及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及至與意識形態的結構,都出現了明顯的、甚至是嚴重的失衡,都必須要進一步地加以改革,進一步解放思想以打破舊的理論禁錮。30年后的中國與30年前的中國,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有人認為,我們還不具備“再解放一次思想”的歷史條件,這個條件就是“危機”。30年前發動改革開放,是因為那時的中國在各方面都處于瀕臨崩潰的邊緣,惟有解放思想才能“殺開一條血路”(鄧小平語);而30年后的今天,中國卻正處于“盛世”之中,它的危機只是處于一種潛伏狀態,遠沒有到國歌里所唱的“最危險的時候”。在這種狀況下,無論是在思想上還是行為上,決策者都會天然地傾向于選擇“守成”而不是“解放”,會天然地選擇“修補”而不是“革命”(當然是指不流血的革命亦即如1978年那樣具有革命性的改革)。可以說,經過30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已經實現了“中興”,然而歷史上從未有過在“中興”之后還會“繼續革命”的先例,因為只有面臨危機時人們才會被激發出“冒險”的精神。
但是,我們必須從傳統的精神狀態中解放出來,這并不是要舍棄改革,而是要從曾經的改革精神中尋覓新一輪改革的動力,解放思想,也并不是否定過去業已形成的有利于進一步改革的思維,而是要從那些還不適應甚至阻撓科學發展的思想束縛中解放出來,尤其是要解放那些在傳統發展觀基礎上奠定的傳統的施政思維和守成觀。
躺在功勞簿上洋洋自得,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競爭日趨激烈的經濟全球化局勢告訴我們,這是一個潮起潮落彈指一揮間的時代,跟不上時勢的腳步,時勢可以造就英雄,也可以讓過去的英雄只堪追憶。當我們把改革步伐停歇一會的時候,很有可能,不僅離參與世界標準制訂的目標越來越遠,也會逐漸被時代拉遠距離,被他人趕超過去。我們最大的優勢是業已取得的輝煌成就,我們最大的危機同樣來自業已取得的輝煌成就。我們必須放下內心深處背負的成就包袱。
解放思想,從來都是一項艱難的事業,宋代詩人楊萬里有云:“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這正啟示我們:改革開放一刻也不能停歇,縱然困難重重、縱然溝壑密布、縱然風險壓頂,但只要解放思想,凝聚共識,形成新的精神狀態,溪水會匯入現代文明的大海,改革會再譜輝煌的新篇!
禁錮思想的力量,曾經是傳承千年、自我圓滿的思想本身,也曾經是權力的桎梏和民眾的盲目,又曾經是失落與茫然后的膽怯和退縮。現在的情況又與以往都不同。
“文革”之后和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兩次思想解放,都從執政黨內擴至全民運動。在一個意識形態至上的封閉體系下,民眾囿于信息不對稱,也無緣于主動。即便是順應潮流,政治高層的積極,也顯得尤為可貴。而在21世紀的今天,中國被全球化深刻改變的今天,有跟世界全面接軌的視野,有快速傳遞方便獲取的信息,有獨力思考勇于表達的民眾,解放思想的土壤與氣候,已翻天覆地。在改革開放30周年到來之際,此起彼伏的改革得失大討論,已經充分說明,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上下充分互動、彼此促進的思想解放。
改革30年來,經濟發展如火如荼,體制改革如影隨形。體制改革的先聲破除了經濟發展的迷霧,經濟發展的蓬勃又推動了體制改革的步伐。當我們以體制改革打開市場經濟這扇大門之后,市場經濟的事業又不斷地要求我們按照市場經濟規律來辦事;而規律之所以成為規律,就在于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以行政命令為依歸。遵循市場經濟規律,就必須打破計劃經濟體制下的種種制度安排,以市場作為資源的主要配置手段。鑒于市場經濟對于當時的中國來說還是一個未知領域,我們只能一步一步地摸著石頭過河,這種漸進式改革的思路為中國改革贏得了轉型的時間和機遇,避免了類似于蘇東劇變這樣的經濟社會大震蕩。
然而,改革行進到今天,不僅進入了體制改革的深水區,也進入到了一個國際上人均GDP1000美元~3000美元之間的危險期。要想避免社會震蕩,順利渡過危險期,跨越“拉美化陷阱”,實現經濟社會各方面的協調發展,就必須因勢利導,利用回望改革30年這樣的一個契機,掃除傳統的體制、機制中的不合理、不適宜的因素。
曾幾何時,一些人、一些部門利用改革體制中的漏洞,逐漸形成了龐大的既得利益者集團,他們既可以在傳統體制中發號施令,又可以利用發號施令在市場經濟中如魚得水、大牟私利。維持現有的體制安排不變,使某些權力在資源配置過程中“左右逢源”,對于一些人而言,能夠形成最佳的利益格局。但這樣的利益格局卻是少數人的利益格局,所導致的是畸形的以權勢為主導的市場經濟。從這個意義上說,在新的形勢下,原來改革的受益者、推動者,如果不解放思想、不繼續改革,就有可能衍變成新一輪改革的阻力。
因此,改革是需要膽量的,沒有膽量、甘于守成,改革就失卻了前進的可能。但光有膽量還遠遠不夠,冒進、輕率導致的更可能是改革的夭折。體制改革、制度創新,需要有理性精神,既有膽,亦有識。而要形成好的見識,就應當解放思想,廣開言路,發動全社會力量,集納全社會智慧,為我所用。也只有挖掘各方面的改革智慧,才能更真實地獲悉民意所向,明晰改革操作的方向。換言之,有膽有識地進行體制改革、機制創新,讓新一輪改革更廣泛地汲取民智、順應民意,我們所遇到的各種深層次矛盾才有更科學化解的可能。
30年前,改革從計劃經濟體制的桎梏中“破繭而出”;30年后,科學發展成為新一輪改革的主題詞,這意味著,傳統發展觀所留下的傳統體制機制成了新的桎梏,同樣需要“破繭而出”。縱觀世界大勢,每一個改革的歷史都告訴我們:從傳統的體制機制中解放出來,高度的政治理性和技術理性不可或缺,銳意進取的科學精神不可虛置。就讓我們用勇氣與智慧,以高度的理性,懷抱著改革的夢想,在思想大解放的浪潮中,打破那些早已不適應現實發展的條條框框,從改革走向改革,從光榮走向另一個光榮,走出權力與市場糾葛不清的迷局,擁抱科學發展的春天吧!
可以說,此前的思想大解放,關鍵都在于對意識形態迷信的破除,那么這次的思想大解放,關鍵已轉為對既定利益“綁架”的破除。在這一輪大討論中,更多的是對具體問題的甄別與爭辯,更難的是對具體利益格局的調整與突破。
這樣的具體利益格局,首先可見于輿論所激烈討伐的特殊利益集團身上。中國的壟斷行業,已經成為特殊利益集團的典型代表,它們長期盤踞公共資源高地并獨占利潤,嚴重阻礙市場自由競爭與創新突破。而事實上,它們何以利益特殊?何以形成并維系特殊利益?有識之士早已指出,是權力利益集團造就了特殊利益集團。
權力利益格局,無疑是具體利益格局中的更深層次。立法本當成為平衡利益關系的有效途徑,但眾多的立法卻難逃部門立法利益化的嫌疑與指責;綠色GDP系統欲有所為卻舉步維艱,地方政府的政績利益使然;各級官員的土地貪腐案件近年來頻發,只因在土地資源問題上一支筆等同于億萬金。只要權力與現實利益形成可交換的關系,權力格局必然就會頑固地維護既定的利益格局。
所以,追究到底,必須承認,具體利益格局的最核心,乃是具體制度的安排與邏輯。指導整體公務行為的邏輯陷入了慣性,它顯然被傳統的制度框架所約束、所定義,被具體的獎懲機制所激勵、所固化,被集體文化所感染、所挾持。黨提出要解放思想,一再強調權力監督之重要,追求高效廉潔的行政轉變,呼吁政治文明的進步發展,正是深知固有格局存弊。
目前呈現出來的是整體性的利益慣性,禁錮思想的是這個多方利益共同依賴的慣性體系。可以說,現在“解放思想”所面臨的具體形勢,比以往歷次都具體、都實在,所以它看似命題更狹小,實際上破題更艱難:要想解放思想,必須厘清利益慣性對思想解放掣肘的束縛,必須掙脫利益格局對改革進程的綁架。
實踐表明,解放思想是引導社會前進的強大力量。正是一次次思想解放,使我們不斷進入全面、客觀認識事物的新境界,不斷推動著我國的體制機制創新。我們靠解放思想這一法寶,突破了舊的思維方式,突破了舊體制的束縛,使社會生產力獲得了極大的解放和發展。可以說,我們每前進一步,都離不開解放思想的推動,思想解放到什么程度,體制機制就創新到什么程度。比如,我們曾經長期,甚至在改革開放以后的一段時期,把市場經濟等同于資本主義。是思想解放,使我們獲得了對市場經濟新的認識,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確立為經濟改革的目標,并以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了市場經濟與公有制并不根本矛盾,市場經濟可以與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結合。再比如,我們曾長期把人權、物權作為資本主義的專利加以排斥,是思想解放,使我們認識到人權、物權是公民的基本權利。基于這些新的認識,我國保障公民人權、物權的法律制度建設取得了重大進展。
改革開放30年來,在解放思想的推動下,新體制逐步確立,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的成就舉世公認。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舊體制已經蕩然無存,體制障礙已經完全消除,解放思想可以就此停步。應該看到,我國新舊體制轉換的過程遠沒有結束,馬克思稱“死人抓住活人”的問題并沒有根本解決。與此同時,改革道路上又出現了許多新情況新問題,解放思想的任務依然艱巨。因而,今天開展解放思想就是我們破解“死人抓住活人”的難題。
歷史的內在邏輯告訴我們,社會發展沒有止境,解放思想也就沒有止境。解放思想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能一勞永逸。解放思想是人類社會的永恒主題。從一定意義上說,我國推進改革開放、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過程,就是一個新舊思想觀念不斷碰撞、新的思想觀念占用舊的思想觀念,從而推動社會不斷發展進步的過程。從認識論的角度看,事物總是不斷發展的,認識的形成總是和人們所處時代的條件相聯系的。條件變化了,思想認識不能與時俱進,原來的正確認識就可能落后于形勢,變得不正確,甚至成為謬誤。只有不斷解放思想,才能不斷獲得新認識,為不斷開創事業發展新局面提供精神動力。
面對新形勢新任務,我們必須堅定不移地繼續高揚解放思想的大旗,自覺地把思想認識從那些不合時宜的觀念、做法和體制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從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的教條式的理解中解放出來,從主觀主義和形而上學的桎梏中解放出來。
解放思想的目的,是提出認識事物的新理念,尋找解決矛盾問題的新方法,探索突破舊體制約束的有效路徑。所以,解放思想的過程,必然要和人們頭腦中固有的觀念發生沖突,必然觸動既有的利益格局。因而,解放思想絕不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沖破舊體制的解放思想舉步維艱,完善新體制的解放思想同樣充滿風險。一般而言,解放思想在枝節問題上相對容易,在關鍵問題上比較困難;在經濟領域相對容易,在政治領域比較困難;在單一問題上相對容易,在系統性問題上比較困難。我國的改革正在向縱深發展,正在越來越深刻地觸及政治體制、文化體制和社會管理體制,越來越深刻地觸及民生問題,涉及的問題更加敏感,涉及的社會關系更加復雜。因此,解放思想的任務也就更加繁重。
事實表明,一種新的思想觀念代替一種舊的思想觀念的最終結果,往往就是一種新的政策代替一種舊的政策,一種新的機制代替一種舊的機制,一種新的體制代替一種舊的體制。而任何一種穩定態的改變,都會遭遇既得利益者的阻抗。但是,正像不會因艱難而放棄改革開放一樣,解放思想也決不會因為艱難而停步。堅定不移地繼續解放思想,是歷史的結論,更是全黨的共識和統一意識。
(責任編輯:小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