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詩詞的學習與欣賞中,很多人不懂得或者不重視從其所表現的物象形態入手獲取作品的情感信息,不善于從中解開閱讀古詩詞種種障礙的信息。尤其是中學生對于古詩詞的學習,忽略了物象這一重要的窗口,難以看到詩詞本質的風景。故而在古詩詞學習中,引導學生從物象入手,排除障礙,由物達意,解開作品內所蘊含的情、意、思等,顯得極其重要。
在閱讀詩詞時,我們常常會發現:當詩人需要表達一種悲哀之情時,一般都會在楊柳、落葉、流水、夕陽、秋風等一類格調低沉的事物中尋找更合適的托情物;反之,當詩人流露出來的是一種欣喜之情時,作品中往往會出現綠葉、朝陽、春風、春雨等物。這一直是古典詩詞表現情感或意志的特點,于是人們歸納為“借物抒情”,即把需要表達的情感通過物的代言、托物的表現形態表達出來。因此“物”成了代言之物,它盡管不可能自己動嘴說話,卻可以通過它表現的形態而成為詩人的最佳選擇。這是由于自然中的物是具體的、可觀可感的,有其形態表現性的。
為什么外在的物質性東西能夠表現內存的意蘊呢?阿思海姻引述了美國著名心理學家威廉姆斯的一段話來說明這一點:在一般情況下,我們不僅能從時間的連續中看到心理事實與物理事實之間的同一性,就是在它們的某些屬性當中,比如他們的強度和難度、簡單性和復雜性、流暢性和阻塞性、安靜性和騷亂性中,同樣也能看到它們之間的同一性。他依據格式塔心理學的異質同構理論對這種同一性進行了獨到的解釋,認為這里由于在非物質的心理事實與物質的物理事實之間存在有結構上的相似性。他舉了一個著名的例子:“一棵垂柳下垂的柳條之所以看上去是悲哀的,也正是因為垂柳枝條的形狀及其柔軟性與悲哀的心理結構是有相似性之故。”
通過表現性,他們認為世界上萬事萬物的表現都具有力的結構,像上升和下降、統治和服從、軟弱與堅強、和諧與混亂、前進與退讓等等基調,實際上乃是一切存在物的基本存在形式。
對“表現性”心理美學理論的了解,我們對中國古詩詞所體現出來的“借物抒情”便能更清楚地理解。在自然界中的物,它們只是一種自然形式的物體,沒有感情因素,要說狀態也只是在不同季節中表現出不同的生長姿態。這是自然中的物象。而詩人以目觀之、以情參之之后,這些物象已經進入到了詩人的內心,成了詩人內心抽象的情感形態的具體狀態,又由于詩人們覺得情感不能直接、空洞地呼出,此時物象便成了他們的代言選擇,物象的不同表現姿態自然也成了詩人們不同情感因素的物化表現。此時物象已化為詩人個己的東西,成為意象。古詩有言:“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澹而如睡。”春山(物理世界)與人的“笑”(心理世界)雖然是不同質的,但它們的力的結構是相同的,即都屬于“上升”的類型。因此,春山與笑就是異質同構關系,它們之間的聯系與溝通,產生了“春山淡冶而如笑”的美好詩句,給人以審美的快感。
杜甫的《野望》:
清秋望不極,迢遞起層陰。遠水兼天凈,孤城隱霧渾。
葉稀風更落,山迥日初次。獨鶴歸河晚,昏鴉已滿林。
詩中并未直抒肅寂凄清,肅寂凄清之情卻自見,那是因為詩人不自覺地運用了異質同構的原理。在近景中的孤城、落葉、獨鶴、昏鴉,遠景中的遠水、迥山、沉日跟詩中暗含的肅寂凄清之情,雖然質料是相同的(其模式是下降,軟弱)。這樣詩中的“物”“我”同構契合,統一中獲得審美的愉悅。
詩人有天賦才能去尋找并發現情感的同構物、對應物。在意識中的意象被詩人發現得越多同構,對立物,他越能運詩抒懷,詩歌越有新意。
再如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思念之情在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夕陽和斷腸人這些不相同的常物之間找到了共同點。這些暗喻手法的運用都是以異質同構為基礎的,透過客觀事物的外殼,將那些除了表現性和力結構相同,而其余都不相同的事物聯系,對立溝通起來并從中引發出詩意。
如此說來,往往在詩詞表面能看到的對物的描寫,只是詩人臉上所披掛的一層面紗,作為讀者,我們需要去揭開這層面紗,直視詩人面紗背后的真情實感。而“物”都是任由詩人“擺布”的東西,這種“擺布”由詩人們的創作心理決定,或喜或憂,有時低沉的物態表現出來的是低沉的情感,有時則可能相反。一旦詩人的心情呈喜悅狀態,他所目觸的物態都是喜悅狀態;一旦詩人的心情呈憂傷狀態,他所目觸的物態都是憂傷狀態。這才會顯出詩詞作品中豐富多彩的情感因素及作品風格。
學習者,尤其初學古詩詞的中學生,需要被正確引導。教學者、引導者能抓住物象的表現性與詩人的內心情感狀態的融合來引導學生,并加以闡釋其一般性及特殊性,相信對于學習者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以此運用于往后的自學、欣賞詩詞中,便能讀出其中更多滋味。
本欄責任編輯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