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自己僅有的幾張童年時代的照片都是在故鄉小縣城的照相館里照的,直到多年后自己先后買了傻瓜相機和數碼相機,所拍的照片才突然增多起來,以至厚厚的相簿就有十幾本。而從拍攝的地點來看,有相當一部分照片都是去外地出差或旅游時在動物園里拍攝的。因為全家人都喜歡去動物園,因此常常少不了要在動物園里拍照。
在傻瓜相機和數碼相機風行的年代,人人都可以很容易地成為一名傻瓜攝影師。相機的日益傻瓜化,自然帶來了攝影的“傻瓜化”。人們不必學習什么技術,所做的只是選好風景然后按下快門就OK了。反正大多數人所滿足的是拍攝出來的照片不走樣就行。至于諸如測距、測光、取景、構圖等知識那是專業攝影師們研究和折騰的事,用不著自己去勞心費神。這種景象,就是人們常說的“人人都會照相,但人人又都不會真正照相”。然而不管怎么說,傻瓜化的相機是源源不斷地進入百姓家庭了,為此,街頭的眾多相館也由過去的照相洗相改成今天單純的洗相,而洗得最多的往往是人們在公園或動物園拍攝的照片。
在動物園拍照最多的莫過于喜愛動物但又遠離了動物的孩子。孩子們在電視里的“動物世界”中逐一認識的動物,最終還得要到動物園去印證。而去印證的過程,也就是常去動物園拍照的過程。在看夠了被圈養的各種動物之后,孩子們往往會背對著各種動物,讓父母大人們拍攝下許多照片。這樣以動物為背景的照片在當今城市小家庭的相簿里,可以找得到許多。不久前,我的一位同事一家三口從西部某省旅游回來時,所帶回來的兩本相簿里,除了有斑馬、長頸鹿、金絲猴等動物作為背景的照片外,讓人吃驚的是竟然還有靠著熊貓和摟著熊貓的照片。我指著照片問這是真熊貓還是假熊貓?同事說,當然是真熊貓啦,是在一個熊貓繁殖基地拍攝的,在那里游客只要給錢就能和熊貓拍照。同事說得很輕松,可我覺得有些不大對頭。畢竟熊貓是國寶啊,這樣折騰熊貓來賺取錢財怎么行呢?想不到同事聽完我的意見后立即回駁我說,怎么不行啊,動物園不就是為人服務的么?你以為動物園就是動物們的樂園哪?我一時無法再應答同事的話,喉頭仿佛有異物卡住了一般,并且一連好幾天都陷入了思想之中。我開始一一打開自己的相簿,通過照片審視自己是否在城市動物園有過不光彩的行為。結果最為慚愧的是,自己曾經騎過駱駝照過幾張相片。那只駱駝很瘦,是被人安置到動物園專供游人照相的。以駱駝為背景拍照10元,騎上駱駝拍照50元。記得當時自己什么都沒想就交了錢然后心安理得地拍了幾張照片……
很顯然,如果我們能夠有所思想的話,自然就會明白我們為什么常在動物園里拍照;或者說,只要仔細看看照片中我們燦爛的笑容背后那些被圈養得毫無生氣的動物,我們也許會早早心存同情,進而不再熱衷于在動物園照更多的照片。畢竟城市動物園并非是動物的真正樂園,而恰恰有可能是動物的集中營。因為人們已經不顧動物應有的生存環境和生存條件,而將生存于熱帶的、溫帶的、寒帶的等等不同自然環境中的動物都統統集中到了同一種環境之中,目的當然是供游人參觀乃至玩樂。然而社會生活中有些人或者說某些機構打著“愛護動物”的旗號,實則做著傷害動物的行為時,并沒有引起社會大眾應有的是非評判,這是讓人遺憾的。可以說,正是由于大眾心靈的日益麻木,才使城市的大小動物園與經濟利益掛上鉤,以致許多動物園里的動物成了一些人賺取錢財的工具,而不堪忍受陪照折磨的動物,有時也會襲擊前來拍照的游客,釀成人傷人死的悲劇。其實,許多人并不明白,我們在動物園輕松拍照的時候,也就是真正的動物遠離我們的時候。因為動物園里的大部分動物只有兩種命運,一種是無法解放自己而被困死,一種是因環境變異而失去本真。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出差或旅游外地時,我缺少了去動物園觀看動物的熱情,即便陪人去動物園觀看動物,更多的也只是帶著同情的眼光和懷著憐憫的心態,自然也就沒有勇氣在動物園以動物為背景拍照了。因此,每每看到絡繹不絕的人們在動物園里以動物為背景拍照時,我的內心深處時常滋生起一片寒涼。面對人們熱衷于在動物園以動物為背景進行沒完沒了的拍照,我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可最終落筆于紙上時,許多想說的話語卻沒有勇氣寫出來。
(人與自然主持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