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十七大提出:“要以創業帶動就業,把勞動者培養成創業者,并且要突破發展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的體制障礙和融資瓶頸。”縱觀我國目前創業環境,考慮到就業壓力的巨大,需要向一些與創業和就業體制及環境有關的部門提出以下問題,供其反思和改革,落實突破體制障礙的精神,創造創業的寬松環境。
一問幾乎是經常和普遍提及的發展導向,即企業要做大做強,這樣的發展戰略能解決中國的就業難題嗎?各地強調上規模和上檔次,偏好大企業和特大型企業的發展,而很少提做多做小。這樣,一可以迅速增加GDP總量,二可以增加財政收入,三似乎還可以增加就業。實際上這些大型和特大型企業,一是資本密集,相對投資所用的勞動力數量少;二是資本有機構成不斷提高,如水火電、煉油、冶金、化工、裝配線等等,隨著勞動力工資和社保等成本的提高和技術的進步,資產規模和銷售規模非常大的企業,用的勞動力卻相對越來越少。
有的學者還提出,新建1萬個國有企業,每個企業增加3 000名職工,用來解決就業,實現公平。其實,改革開放以來,國有企業職工從最多的近8 000萬,因轉制、退休和下崗等,減少了近6 000萬;集體企業職工也同樣從近5 000萬減少到了1 000萬。正是因為公有程度較高的經濟組織不適應于大規模勞動密集型的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其資本集中和集聚、技術進步、資本有機構成提高,減人增效,才使國有企業重新獲得了競爭力。再想用人海戰術來搞國有經濟,只能是重蹈覆轍,根本不可能有回頭路可走。
從世界各國規律來看,一國65%~80%的勞動力就業是由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解決的。而重大就會忽小,特別是以GDP和財政收入增長為主要發展目標和考核政績時,就業考核和失業者的呼聲又影響不了地區主要領導的升遷,地方經濟的發展就會對創業就業漠不關心。
二問目前我國許多城市建設和管理的方向,能使勞動者有寬松創業的空間嗎?我國許多城市在建設過程中,不考慮中國人多就業壓力大的國情,不顧及眾多勞動者的生計,盲目追求城市所謂現代化,把許多小門小店都拆除了;把一家一戶的小攤鋪趕進和改變成了大商城,甚至變成了百貨商店和大超市;在辦企業方面,嚴禁在庭院和住宅中辦企業;有關部門曾經要求各地消滅攤販,創建無攤和衛生城市等等。這樣的城市建設和管理,讓許多初始和小型創業無外藏身,消滅了許多非正規創業,掃蕩了許多個體、微型企業,損失的就業機會,我個人估計在千萬之多。現在十七大特別重視民生,重要的是各地政府是讓人民自己去創業,獲得生計好,還是政府的建設和管理取向不痛快讓他們創業,拿很多的錢把他們保起來合適呢?如果大家都不創業,失業的人太多,覺得吃政府的保障比創業要舒服,那么,你政府究竟有多少錢能保得起中國這樣多的人?
三問我們現在的注冊登記和審批等制度,對創業有利嗎?世界上許多國家,有企業的非登記制度。英國、德國等,非登記企業占到企業總數的1/3。而中國,連擦皮鞋、買雪糕、修理自行車等等,都要登記注冊,否則就為非法經營。還有一些創業項目,準入的審批和許可設置太多,創業投資者不易進入。從中國的情況來看,凡是遵守這種規定的地方,民營經濟發展緩慢,就業困難,實際失業率較高;而浙江諸暨等這樣的地方,沒有按照有關部門的規定辦的地方,10萬家企業中有6萬多家是非登記的,人人謀創業,就業崗位較多,人民富裕,財政殷實,市強民富。
四問在目前各部門和各行政事業單位的收費罰環境體制下,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創業容易嗎?中國的行政機構和編制方面一個較大的問題是,對相當多的行政、執法,甚至是司法機構和人員,不給財政撥款,而是讓它們去收費和罰款來供養自己。先是叫自收自支,后是稱之為收支兩條線,但是實際執行中加了超收獎勵和罰款分成的潛規則。這樣權力與利益相結合,行政、執法和司法與金錢密切聯系,大肆收費和罰款。由于許多機構和行政性事業單位向國有企業、大型民營企業(許多老板是各極政協委員和人大代表)和外資企業(受政府保護)收費和罰款較為不易,而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經濟實力弱,政治地位低,社會關系少,導致大量的行政性收費和罰款主要集中于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的創業經營活動。2004年根據國家統計局普查數據,政府各部門行政性收費高達9 367.67億之巨,2006年估計高達13 000億。筆者在一些地方的餐館調查,發現政府的工商、質監、城管、交通行政、衛生、防疫等22個部門,收取71項費用,比2000年的19個部門,收取69項費用,還在增加。其實,在許多地方,沒有工商、質檢、稅務、公安和政府其他部門關系的一般群眾,很難創業和經營。
五問目前的各行政部門和行政性事業機構執法,加上與罰款相結合的體制,再加上幾乎都存在的吃拿卡要,這樣的體制環境中,誰敢創業呢?中國各城市和鄉村的執法,是世界上種類最多、執法機構最多、執法罰款最多的國家,而且,許多機構靠罰款經費維持其工資、辦公等運轉,甚至用罰款來籌集其蓋辦公樓和培訓中心等的經費。有的單位,早晨八點鐘上班,九點鐘出外去執法,很有目的,回來肯定要罰一筆款,要有收入回來。如潼關工商局罰河南運輸戶的事,執法人員可以將罰款五萬元談判為兩萬七千元,其中七千元還不給開正規的行政收據。
關鍵是執法部門太多,交叉執法、重復執法、矛盾執法,讓被執法者躲之不及。一個城市往往有幾十個執法大隊,要么全部由罰款供養,要么部分執法編制由罰款收入供養,而且這些執法人員還以執法的權力,對被執法者吃拿卡要。許多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被這種執法、罰款和吃拿卡要所搞垮。
六問在中國城鄉創業,到哪里去融資?創業者,投資辦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大部分要進行融資。在美國,3億人口有4萬家銀行,在孟加拉也有為窮人創業貸款的鄉村銀行,而在中國13億人口只有數得過來的幾家和十幾家銀行。而且,這些銀行還將農村的錢吸引給城市用,將農業的錢吸收給工業用,將窮人的錢吸引給富人用,將社會的錢吸引給大型企業和特大型企業用,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總體上根本得不到貸款。
中國的銀行監管部門,恨不得將全國的銀行全辦成一個,它才安心和高興。長期以來,不讓鄉村、城市社區等中小民間銀行發展,而且對民間借貸進行過嚴厲的打擊。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那些沒有聽銀行監督方面話的民間借貸發達的溫州等地,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發展迅速,創業者較多,轉移了許多農村剩余勞動力,還吸收全國各地的大學畢業生到這里就業。而那些聽有關部門話將民間借貸進行嚴厲打擊的地方,如河北保定就曾經對因生產需要在朋友和職工中集資的孫大午追究了刑事責任。如果浙江象河北保定一樣執行有關部門對民間借貸的規定,那么,浙江的許多人都得抓起來,浙江的民營經濟也就會徹底崩潰。當然,這一年中,銀監部門似乎要發展鄉村銀行和中小銀行,但是只聽雷聲響,不見雨下來。在目前急需要發展中小銀行,為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融資解急,以創業帶動就業,緩解中國日益嚴峻和憂心的就業問題,有關部門遲遲不積極發展中小融資機構,不知他們是怎樣想的。
七問目前的土地體制,適應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創業嗎?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創業的80%是農民。在中國曾經做過一次調研,城市市民有10萬元錢時,愿意創業的僅有5%,都愿意去炒股票和房子,而對城市中的農民工作了個調研,有10萬元錢時愿意創業的高達60%。但是,在調研中農民談到,現在在農村和城郊創業,由于工商、城管、質監、交通行政管理、衛生防疫等部門的收費罰款、注冊、審批、許可、執法等等的限制,創業要比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上半期艱難得多。
從土地體制看,農民創業,一是農村集體土地如果不經過征用不能進入建設市場,不能用來蓋廠房和投資設施,而農民基本上不能從政府手中再買回被征用的地來進行創業;二是農村即使在集體土地上建設的廠房,不能用來抵押融資,其宅基地也不能用來抵押融資;三是農民的地不能用來入股,入資進行投資創業。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農民在自己的土地上創業,大量的微型和中小企業因此而生,農民因此而致富。而農民連在自己土地上創業的財產權力都沒有,整個創業注冊和金融融資體制,都不承認農民的地權,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土地體制?
從上述七問可以看出,我們得不出中國創業環境良好的結論,各地政府的發展戰略和城市建設及管理需要向著以人為本、創業就業富民進行調整;工商等政府的行政管理、經費和收費、執法罰款等等體制,包括金融和土地體制需要堅決為民而進行快速和徹底的改革。否則,十七大以創業帶動就業的號召,實際上會成為一句無法真正落實的空話。
八問中國究竟有多少個體戶和企業?中國究竟有多少個體戶和企業,簡直是一個迷。有的綜合部門認為有4 000萬中小企業。世界一般一個中小企業平均從業10人。按照此數據,中國4億勞動力在中小企業就業,加上在大型企業、黨政機構、事業單位和農業中就業的勞動力,勞動力的供給將會遠遠小于勞動力的需求,勞動力將發生嚴重的短缺。這顯然非常荒唐!多年前工商部門說,除了個體工商戶外,有800萬個企業。但是,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普查數據,2004年,全國法人企業只有325萬個。與工商局的數據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這里不乏一些部門出于讓中央和國務院高興和放心而編造一些數據。
發達國家,每千人企業數量為50個左右;發展中國家,每千人也在20到30個。如果中國法人企業有300多萬個,把個體戶也折算成企業,將目前平均從業近2人的2 500萬個工商戶以每10人折成一企業,總計也就800多萬個企業,13億每千人平均也就6.1個企業。每千人企業數量這樣少,既是創業環境差和城鄉居民創業能力弱的結果,也是就業特別困難的原因。因此,在這里需要呼吁一些部委,請實實在在改革體制,創造創業和就業環境,少報一些假數據吧!
九問中國人上哪里去就業?中國有13億人口,到2020年,可能有14.5億人口,由于農業向工業和城市社會的轉型,今后10多年中,每年需要轉移的在城市就業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在1 000萬之多(包括上學參軍、建設用地和農業比較效益下降需要轉移在城市里就業的三部分),城市新增就業,結構調整和企業改革需要再就業的,往年失業需要后來就業的,每年共計需要就業的數量為2 400萬。壓力之大是世界罕見的。
早期資本主義國家結構轉型的勞動力剩余問題,通過向外輸出人口(如歐洲向美洲大陸轉移人口)、發動戰爭、當時還不能控制的瘟疫和饑餓等方式得到了平衡。而中國在其結構轉型的時期,不可能用這些方式來平衡人口和就業。但是,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可供選擇的模式是,雖然東亞和中國東南沿海地區人口密度較大,但是,東亞解決就業要比拉美好得多,中國東南沿海地區解決就業要比中西部和東北地區好得多,其重要的差別是,前者鼓勵創業,大力發展中小企業;而后者則輕視創業,體制障礙較大,中小企業發展不足。
目前,黨政單位嚴格控制編制,事業單位要改革精簡,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在繼續減人,外資因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相對用人也在減少,據說1-6月勞動生產力的新增就業是在個體、私營經濟中實現的,現在需要問的是,如果不鼓勵創業,不大力發展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中國人上哪去就業呢?
十問是創業能促進公平,還是僅靠再分配才能促進公平。一些學者認為,中國過去強調效率過度,發展個體私營企業太多,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不對。不應當強調效率,要注重公平;要限制個體私營企業發展,大力發展國有經濟;不鼓勵個人創業(因為個人創業實際是發展個體私營經濟),不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實現社會的公平。
但是,與上述臆想相反的是,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鼓勵創業,大量地發展中小企業,中等收入的人數多,因失業而貧困的人少,在其結構轉型期間,基尼系數較低;而拉美發展大型企業,不鼓勵中小企業發展,大資本所有者的收入高,中小企業少而中等收入的人少,中小企業少而失業的人多。雖然也是民主國家,政府福利較多,基尼系數要比東亞高得多,而且還伴隨有財政赤字高、外債多、金融風險大的難題。中國也是這樣,溫州等地個體私營企業每千人幾十個,城鄉收入和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小,基尼系數低;而每千人個體私營企業數量相對小的地方,如貴州等地,城鄉差距和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包括基尼系數,要比個體私營經濟發達的地區大和高得多。因此,不鼓勵創業,不增加企業,進而不能增加就業,在這樣格局下,想實現公平,只是一種空想而已。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