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代漢語反問句的語用價值

摘要：關于反問句的語用價值，傳統的說法是“強調”。“強調”說有很大的缺陷。一個對“強調”說明顯不利的證據是反問句后接同義直陳句。近些年來陸續有學者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文章提出反問句的語用價值有兩條：誘導說服和提醒，且這兩條是互補的。表示誘導說服的反問句的情況比較復雜，根據內容和目標的兩兩組合，共有四種情況。文章還對已有的非“強調”說作了分析。

關鍵詞：反問句；語用價值；強調；誘導說服；提醒

作者簡介：殷樹林（1978-），男，安徽來安人，南開大學文學院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黑龍江大學文學院教師，從事漢語語法研究。

中圖分類號：H14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08）01-0120-06收稿日期：2007-05-15

一、引言

就我們所查閱的資料看，首先明確指出反問句語用價值的是王力。王力在《中國現代語法》中說：“凡無疑而問，為的是加重語意，或表示責難，叫做反詰語氣。”[1]（P169）此后，類似看法在漢語學界一直廣為流傳。初中《漢語》關于反問句的語用價值是這樣說的：“也有的時候，用的是疑問句，可是并不期待聽的人回答……這類的疑問句目的在于強調。強調的意味常常由于句子里用了‘難道’這類的詞更加顯著。”[2]（P56）丁聲樹等說：“同樣的意思，用反問句來說比平常的肯定句否定句更有力量。”[3]（P206）劉月華等說：“反問句的作用是對于一個明顯的道理或事實用反問的語氣來加以肯定或否定，以達到加強語勢的目的。反問句的特點是：以否定形式出現的句子用來加強肯定的表述，以肯定形式出現的句子用來加強否定的表述。”[4]（P794） 楊鴻儒說：“為要強調自己的觀點或結論的正確性，有時用疑問的形式表示確定的意思，以加重語言的一種修辭方式叫作‘反問’。”“反問的主要作用是加強語氣。”[5]（P315）持這類觀點的學者很多，我們這里只是舉一些較有代表性的例子。

上述這些說法我們統稱為“強調”說。近些年來，常玉鐘、邵敬敏、郭繼懋、劉松江、馮江鴻等陸續對這種傳統的“強調”說提出質疑，或提出不同說法。郭繼懋指出傳統的“強調”說有三個缺陷：

1. “表示強調”這一說法很籠統。

2. 根據《現代漢語詞典》，“強調”是“特別著重或著重指出”的意思。但當我們真的要著重指出某種意思時，卻不能自由地使用反問句。

3. “加強語勢”的說法也不夠清楚明白……所以，如果不是反問句違反了適量準則，那么就是“加強語勢”這一說法還不夠完善。[6]（P111-112）

這些分析都是很中肯的。

我們也不認同“強調”說。一個對“強調”說明顯不利的證據是反問句可以后接同義的直陳句。如：

（1）……而且我國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每個人都有投票權和選舉權，降低了嗎？沒有。（《紫禁城論劍》）

（2）戈玲：“你扯哪兒去了？別打岔，這兒說正事呢。不過倒是，擱我也經不住幾句軟話更別說吃請了。”（《編輯部的故事》）

一般認為，例1中的“沒有”、例2中的“別打岔”是對它們前面反問句意思的加強。如果把反問看做一種強調的方式，那么上述情況就不好理解了。其實，我們認為說話人這里使用反問句主要是為了利用反問句的誘導說服功能，在誘導之后再明確地亮出自己的觀點、要求，就使觀點、要求得到了加強。

“強調”說存在不少的問題，那么已有的非“強調”說能否準確揭示反問句的語用價值呢？這就是我們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二、非“強調”說分析

常玉鐘首先對“強調說”這種廣泛流傳的觀點提出了批評：“它只能使我們確定句子強調肯定或否定什么，卻沒能使我們了解、把握說話人通過肯定或否定所要表達的深層含義，即說話人的言外之意。” [7]（P12）也就是說，反問句的語用價值不僅在于加強語勢，還在于它有隱含的意義。常玉鐘對“這么多碎毛沒去掉！你沒長眼睛呀！”作了這樣的分析：“這里的‘沒長眼睛呀’，其表達的肯定語義是‘你長眼睛了’，而通過對說話人上下語句進行分析，可知其表達目的是指責對方沒看到東西，沒做好應該做好的事情。” [7]（P12-13）

常玉鐘的看法得到了郭繼懋的系統發揮。郭繼懋指出使用反問句需要有一定的語義語用條件。這些條件是：

條件1：發生了一個行為——X。而且有人認為X對，說話人認為X不對。

條件2：存在一個預設（presupposition）——Y，即說話人說話時認為明顯為真的一個命題；由于是明顯為真的，所以他設想聽話人也認為是真。

條件3：說話人認為行為X與Y明顯地——由于是明顯地，所以他設想聽話人肯定知道X與Y——具有如下邏輯關系：

a如果Y真，那么X不合乎情理，是錯的。

b X只在Y的否定命題為真時才合乎情理，才對。

a和b也具有預設的性質。

這三個條件在形成反問句時大致是這樣起作用的：有條件1，即當發生X，且有人認為X對而說話人認為X不對時，如果說話人想表示X不對，就可以使用反問句。據條件3b要說明X不對，需先說明Y的否定命題不真；有條件2，說話人如果問Y的否定命題真否，就可以間接說明（或者說“激活”）Y的否定命題不真——Y真，據條件3a，Y真可間接表示“X不合乎情理”這一意義。

郭繼懋指出反問句的意義，有顯性和隱性兩種。顯性的就是Y真這一義，這是反問句的字面意義；隱性的是“X不合乎情理，是錯的”，這是會話含義。表示顯性意義主要是為了表示隱性意義，表示隱性意義是使用反問句的隱含的最終目的[6]（P112）。這種把言語行為分解并作步步推導的做法帶有明顯的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和間接言語行為理論的烙印。

郭繼懋的主張對分析下面這類反問句很適用：

（3）曾思懿（低聲、緊張地） ：別出去，你要找死啊？（《北京人》）

（4）大媽： 二春，你瘋啦？女人家上工廠！（《龍須溝》）

我們以例3為例來說明：

條件1：行為X——曾霆走到門口要開門出去。（曾霆認為這么做沒什么，曾思懿認為不能那么做）

條件2：預設Y——曾霆不想找死。

條件3a：如果曾霆不想找死，那么他要開門出去就是不對的。

條件3b：曾霆要開門出去只有在他想找死時才是對的。

由條件1和條件3b，媽媽可推斷出兒子想找死，于是問：“你要找死啊？”從而形成一個反問句。由于有條件2和條件3a， 這個反問句的顯性義是“你不想找死”，隱性義是“你要開門出去”這個行為是不對的。

可是，這種操作在分析下面的反問句時就遇到了困難：

（5）“好了，小趙，拿筆寫下來！”

“還用寫下來，這點屁事？難道我的話不像話是怎著？”（《離婚》）

（6）“坐吧，”李東寶請他坐下，“讓我想想，您家里一定是壞了什么東西，商品質量有問題？”

中年人坐下說：“不錯，您說氣人不氣人？花不少錢買一堆破爛兒。這種坑害消費者的行為該不該批評？”（《編輯部的故事》）

根據郭繼懋的看法，“不用寫下來，這點屁事”是預設，而根據上文老李的要求看，老李顯然是不認同小趙的這個看法的，因此“不用寫下來，這點屁事”的預設身份是不能成立的。如果認為X的實施者是廠商的話，那么例6中兩個反問句的預設同樣存在問題。而且，如果像郭繼懋總結的那樣，反問句隱含的意思是廠商的行為是不合情理的，那么句中為什么出現“您說”呢？也就是說中年人為什么要李東寶表態呢？這很不好解釋。

以上兩個反問句都不存在交際雙方共知的預設。沒有了預設，也就無所謂條件3a和條件3b了。由此可見，郭繼懋的分析只適用于一部分的反問句。這部分反問句我們稱為“明知故問”類反問句。它們的特點是：它們的意思對交際雙方而言是共知的，是一種預設。許多反問句的意思只是說話人所主張的，受話人未必知道或認同。

除了片面以外，這種分析還存在其他一些問題。比如，從郭繼懋對3個條件的分析看，預設Y與反問句表示的意思是重合的，是一回事。他本人也總結說：“反問句的意義……可以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顯性的，即Y真這一義，這是反問句的字面意義……”另一方面他又說：“反問句字面意義之所以有非常肯定的判斷這一特點，是因為字面意義與預設Y有密切關系，是預設Y的一個反映。”還討論了預設Y，字面意義和條件3a、3b關系的主觀性。給人的印象是：預設Y與字面意義似乎又不是同一個東西。更大的問題是條件3a——如果Y真，那么X不合乎情理，是錯的。郭繼懋本人認為它也具有預設的性質。如果這種分析站得住腳的話，那么前面的例3、例4就應該可以直接換用下面的句子：

（7）*曾思懿（低聲、緊張地）：別出去，你不想死。

（8）*大 媽：二春，你沒瘋，女人家上工廠！

實際上，例7、例8很難接受。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恰恰就在于受話人難于在反問句的意思和自己的行為之間建立起有效的關聯。比如例7，受話人難于在“開門出去”這個行為與“你不想死”之間建立起說話人所期望的有效關聯。這說明條件3a決不是預設。那為什么同樣的意思用反問句來表達，受話人一般就能如說話人期待的那樣在反問句與受話人行為之間建立起有效關聯呢？回答了這個問題也就是回答了反問句的語用價值或者說語用特點。由此可見，郭繼懋的分析并沒有真正揭示出反問句的語用價值。

邵敬敏提出反問句在不同的交際場合，針對不同的對象，往往顯示不同的語用意義，大體上有以下六種：

1. 困惑義：即對已發生的事情、行為，感到很不理解，實際上認為不應該或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行為，但這種不理解的程度相對地講，并不十分厲害，更主要的是表示一種困惑不解。

2. 申辯義：交際對方提出某種疑問，對這一疑問，說話者一方感到不以為然，認為不成問題或者根本不應該問，所以采用反問予以針對性回答，這種以問代答的方式，具有明顯的申辯意味，自然，這里也有反駁的含義，但比較緩和。

3. 責怪義：對方的動作行為，或者客觀發生的某些事情引起說話人強烈不滿，采用反問句來表示批評與責備的態度。

4. 反駁義：交際對方發表了某種看法，說話人對此極不滿意，針鋒相對地發表截然相對的意見進行駁斥，語氣相對比較激烈。

5. 催促義：對方本應采取某種行為卻沒有做，致使說話人不滿，用反問句來催促對方趕快采取行為，所以客觀上也是傳達一種祈使義。

6. 提醒義：對方本應該記得、知道、了解某種道理或某種事情，卻沒有及時想起來，致使說話者不滿，用反問句予以提醒，讓對方注意。[8]（P164-167）

我們認為反問句是無疑而問，不可能表示困惑義。就作者舉的例證看，我們覺得有的似不是反問句，有的雖是反問句，但并不表示困惑。比如下面是作者舉的表示困惑義的例證：

（9）奇怪，怎么這個地方會有雞叫？（《日出》）

（10）什么都改良，為什么我不跟著改良呢？（《茶館》）

例9似不是反問句，例10說話人并沒有困惑。

責怪義和反駁義我們認為體現不出反問句的語用價值，因為我們把反問句換成直陳式后，句子依然有責怪義或反駁義。換句話說，責怪或反駁與反問無關。比如下面的例證：

（11）可誰叫你跳了行，改唱戲了呢？ （《龍須溝》）

作者認為例11有責怪義，可是當我們把這個反問句換成相應陳述句后，責怪義依然存在著。試看：

（12）可沒人叫你跳了行，改唱戲！

反問句做答句情況比較特殊，這里暫不討論。而至于催促義，我們認為是由于反問句表示指令而帶來的，如果我們換用祈使句，催促義依然存在。

最后一點，反問句表示提醒義，我們是贊成的。表示提醒確實是反問句的語用價值，因為如果把表示提醒的反問句改成相應的直陳式，提醒的作用便隨之消失，試比較下面兩例：

（13）周蘩漪： 哦，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老爺回來，家里沒有人會伺候他，你怎么天天要回家呢？

魯四鳳： 太太，不是您吩咐過，叫我回去睡么？（《雷雨》）

（14）周蘩漪： 哦，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老爺回來，家里沒有人會伺候他，你怎么天天要回家呢？

魯四鳳： 太太，您吩咐過，叫我回去睡。

劉松江同意反問句是強調句型，但它有別于其他強調句型。“我認為反問句是具有相當濃厚的感情色彩的。說話人使用反問句實質是對自己感情的宣泄……總之，凡屬人所具有的各種情緒都可在反問句中得到反映。說話人在這里流露的情緒才是他所要表明的深層的含義，也是聽者要搞清楚的言外之意。” 作者舉了一些反問句來說明[9]（P46-49）。

我們認為，反問句有的（并不是全部）確實帶有說話人的情緒，但這些情緒與反問無關，或至少可以說關系不大，而是具體語境中反問句的意思所產生的。比如下面劉松江所舉的例子：

（15）“誰還能把你當啞巴了不成？”（不耐煩）

（16）“錢不錢，沒有你爸爸成嗎？”（驕傲）

馮江鴻把反問句的多功能性作為反問句的4個重要特征之一。反問句的功能包括：陳述、斷言、否認、抱怨、抗議、責備、指責、批評、斥責、嘲弄、辯解以及請求、命令、催促、威脅、警告等。[10](P56-61)

和上面的分析一樣，我們認為這些功能與反問無關。下面是馮江鴻的例證：

（17）丁潔一下車，便氣呼呼地照直向方雨樣走來……他說：你以為天天會有一輛大軍區司令員的座車來讓你攔截，以滿足你那種莫名其妙的虛榮心？（《大雪無痕》）指責

（18）（蔣興豐和瘳紅宇發生口角）蔣莉莉叫道：喂喂喂，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現在跟臺灣都講統一戰線哩，你們兩個共產黨員斗什么斗？（《大雪無痕》）請求

把這兩個例子中的反問句換成直陳式，原來指責、請求的功能不變。

反問句的語用價值是相對于直陳式而言的，反問句有而直陳式無的東西才能稱為反問句的語用特點。這個道理并不難理解，可是我們看到恰恰在一點上有些學者并未給予注意。由此我們想到上個世紀80年代對疑問語氣詞問題的討論。陸儉明指出，要區別疑問是由語氣詞帶來的還是由非語氣詞帶來的，不能把非語氣詞帶來的疑問功能，歸結到語氣詞身上[11]（P32）。盡管陸儉明的結論不一定為大家都接受，但該文在方法論上是有重要意義的。我們現在探討反問句的語用價值同樣需要注意類似的問題。

劉婭瓊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她提出反問句的意義，整體上看有兩部分：理性義與附加義。“理性義”指的是反問句和與之相反的陳述句同義的問題。反問句和陳述句在不同的題旨情境下會有不同的選擇，說明它們之間存在著差別，而這差別就在附加義上[12]（P74）。劉婭瓊認為反問句的附加義有以下三項：

1. 提醒義：包括說話人提醒對方思考（反省）、回憶、注意，也包括因之而產生的催促義。

2. 評價義：由句子所體現出來的反映說話人對所指對象的評價和主觀態度。包括說話人對有關人、物、事的情感態度和評價。

3. 強調義：說話人使用反問句來加強語氣，從而使意見、態度的表達更加明確，以收到強調的功效。[12]（P75）

強調義是傳統的觀點。提醒義前面說了我們是贊同的。至于評價義，我們認為陳述句同樣也有，且表示評價時陳述句比反問句更常用。

三、反問句的語用價值

從以上對非“強調”說的分析可以看出，到目前為止學者們對漢語反問句語用價值的探討是不能讓人滿意的。不過，郭繼懋的看法值得重視。他對反問句語義語用條件的分析是有一定合理性的，解決了一些“強調”說所不能解決的問題，明顯地比“強調”說進了一步。針對郭繼懋的處理所暴露出來的問題，我們認為反問句的語用價值可以概括為誘導說服和提醒。

首先看誘導說服。我們認為交際雙方的關系對反問句的語用價值有著根本的影響。如果交際雙方在看法、主張等上是對立的，那么說話人使用反問句的目標就是誘導說服受話人接受他自己的看法、主張、行為等是不合適的；如果交際雙方在看法、主張等上尚未構成對立，那么說話人使用反問句的目標就是誘導說服受話人接受說話人的看法、主張、行為等。誘導說服的內容有兩種：一種是指向條件（看法、主張、行為等只有在該條件下才是合適的，而這個條件的否命題卻是預設），二是指向看法、主張、行為本身。如果我們用X表示看法、主張、行為的話，誘導說服的內容和目標可以用下圖來表示：

從上圖可以看出，如果把內容和目標組合起來的話，將會產生4種情況：1.內容a＋目標a，2.內容a＋目標b，3.內容b＋目標a，4.內容b＋目標b。下面依次各舉1例：

（19）大家今天看到我拄著雙拐走向了我們的舞臺，這個雙拐是我的一個工具，它也有優越性，但它能替代我今天站在這里辯論嗎？（《紫禁城論劍》）

（20）曾瑞貞： 你真的相信爹就不會回來么？

愫方： （微笑）天會塌么？（《北京人》）

（21）魯四鳳： 他才懶得管您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從礦上寄給媽用的錢，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會答應您！

魯貴： 那他敢怎么樣（高聲地）他媽嫁給我，我就是他爸爸。（《雷雨》）

（22）然而我不禁念起《雷雨》，這么一個微弱的生命，這幾年所遭受種種的苛待，它為人無理地胡亂涂改著，監視著，最近某一些地方又忽然禁演起來……這樣一個“無辜”的劇本為一群“無辜”的人們來演，都會惹起一些風波，我又怎肯多說些話讓這些可憐的演員們受些無妄之災呢？（《雷雨·序》）

當然，上述幾種情況可能會發生重合。比如下面兩個例子：

（23）王淑芬：（過來）她能洗能作，又不多要錢，我留下她了！

王利發：你？

王淑芬：難道我不是內掌柜的？難道我跟李三爺就該累死？（《茶館》）

（24）周萍：怎么，你要我陪著你，在這樣的家庭，每天想著過去的罪惡，這樣活活地悶死么？

周蘩漪：你既然知道這家庭可以悶死人，你怎么肯一個人走，把我放在家里？（《雷雨》）

例23中王淑芬說出“難道我不是內掌柜的？難道我跟李三爺就該累死？”主要是表示王利發不同意她的做法這種態度是不對的，屬于上面的情況1；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以說是誘導說服王利發接受她的做法，這樣又屬于情況2。例24中“你既然知道這家庭可以悶死人，你怎么肯一個人走，把我放在家里？”也可以看做是情況3和情況4的重合。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在交際雙方的關系對立時，否定對方也就肯定了自己。

現在，我們可以回過頭來看看前面在分析郭繼懋的觀點時所指出的問題。我們認為例5、例6這兩例中的預設分析之所以有問題是因為這兩例誘導說服的內容是指向X本身的，而不是指向X的條件。例6中之所以出現“您說”是因為說話人的目標不是誘導說服受話人接受其X是不合適的，而是誘導說服受話人接受說話人的X。而例7、例8之所以在可接受性方面出現問題也很好解釋：把反問句換成相應的直陳式也就喪失了反問句誘導說服的語用價值，增加了受話人在預設和X之間建立有效關聯的難度，也就是說預設沒能產生期待的語境效果[13]（第2章）。

接下來再看看提醒。前面提到，邵敬敏、劉婭瓊等都認為反問句可以表示提醒。在他們提到的語用功能里，也只有這一個功能我們是認可的。說到“提醒”，自然不能忘了郭繼懋。郭繼懋首先指出有一種表提醒的“不是”[14]（P34-37）。如：

（25）你剛才不是說，曹先生囑咐了你，教你看事不好就跑？（《駱駝祥子》）

這種“不是”中的“是”有時還可以隱去。如：

（26）魯四鳳： 爸，你真是喝醉了么？剛才不給你放在桌子上么？（《雷雨》）

郭繼懋認為這種“不是”是個反問語氣副詞，用“不是2”標示之。可是，如果這種“不是2”是一個詞的話，那么例26又該怎樣解釋呢？我們認為“不是2”仍是一個短語，可以用“不是2”替換的“不”是前者隱含“是”的結果。理由如下（關于“不是2”類反問句我們將另文探討） ：

1.可以用“不是2”進行替換的“不”只有陽平一種讀法。

2.可以用“不是2”進行替換的“不”的某些用法是否定副詞“不”所不具備的。（如例26中的“不”否定有界的事件）

3.可以用“不是2”進行替換的“不”通常不與其后詞語組成一個音步。

4.“不是”中的“是”從句法、語義、語用上說具備隱含的條件。

不管“不是2”的性質是什么，它表示提醒則是確定的。這樣看，現代漢語反問句的語用價值有兩條：誘導說服和提醒，二者是互補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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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杜桂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