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多年前,在紅軍長征的隊伍中,是父子、兄弟、姐妹關(guān)系的不少,但他們中順利走完長征全程且仍健在的卻為數(shù)不多,瑞金籍的老紅軍鐘志雄、鐘仁輝就是其中的一對親兄弟,現(xiàn)在都在北京安享幸福晚年。
毛澤東一席話,改變兄弟人生路

鐘志雄于1913年出生于江西省瑞金縣葉坪鄉(xiāng)云集垅村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有五兄弟,大哥比他大2歲,弟弟鐘仁輝比他小3歲。鐘家祖上世世代代都以種田為生。父親是個勤勞、善良、忠厚、正直的農(nóng)民;母親是個童養(yǎng)媳,勤儉持家、心地善良。他們希望孩子們長大后能成為農(nóng)村中懂禮貌、會交際、知農(nóng)事、能干活的“明白人”。
于是,父親從兩個方面著手培養(yǎng)他們:一是生產(chǎn)勞動。鐘志雄除了要學會全部的農(nóng)活外,還要學會撒網(wǎng)捕魚、狩獵。他從五六歲起就跟大哥一起勞動,上山砍柴、放牛,大哥上學后,家中的一些主要勞動都由志雄承擔。二是讀書識字。父親喜歡交際,痛感沒有文化的苦衷。那時農(nóng)村里很少有人讀過書,要是誰有點文化,能寫寫便條書信,逢年過節(jié)寫寫春聯(lián)喜貼,是很了不得的事。因此,父親決心要小仁輝上學讀書,培養(yǎng)他成為農(nóng)村里的“明白人”。可是學校離家稍遠,途中要經(jīng)過一片墳地,每當走到這里仁輝就害怕,提出要志雄一起去。父親培養(yǎng)子女讀書心切,便同意兄弟倆一起去。沒想到仁輝年紀小,不懂事,只讀了兩年就不想讀了。而志雄卻很喜歡讀書,勤奮好學,成績很好,初小只讀了兩年就轉(zhuǎn)到縣城讀高小了,高小畢業(yè)后又補習了一年的應(yīng)用文。看到自己的兒子會勞動又有文化,想到他們以后可以在家好好種一輩子田了,父親打心眼里高興。
1929年大年三十,毛澤東、朱德率領(lǐng)紅四軍從井岡山下來,在瑞金大柏地打敗了尾隨之敵,消滅敵軍800多人,震撼了瑞金大地。第二年,瑞金爆發(fā)了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紅軍”、“革命”開始為有點文化的志雄兄弟所接受,他們的思想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這一年,鐘志雄還參加了少先隊。
1931年秋天,毛澤東、朱德等紅軍總部和蘇區(qū)中央局領(lǐng)導(dǎo)來到瑞金葉坪,準備召開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毛澤東經(jīng)常深入群眾搞調(diào)查研究,做宣傳發(fā)動工作。有一天,毛澤東來到云集圩參加群眾大會,在會上他發(fā)表了演講:“我們農(nóng)民會勞動、會干活,卻沒有飯吃,就是受了地主老財?shù)膭兿鳌6刂鞑粍趧樱瑓s有吃不完的飯、用不完的錢,還要騎在窮苦農(nóng)民頭上拉屎拉尿,為非作歹,這個世道很不公平。我們紅軍就是要砸爛這個不公平的世界,開展土地革命,實行耕者有其田,使貧苦農(nóng)民有飯吃、有衣穿、有書讀、有房住……現(xiàn)在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們,國民黨反動派‘圍剿’我們,我們要積極參加反帝大同盟,參加紅軍,打土豪分田地……”毛澤東一席話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這番從來沒有聽過的全新理論,給廣大貧苦農(nóng)民以極大鼓舞,大家看到了前途,看到了希望。志雄兄弟倆激動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反復(fù)回味著毛澤東講話的意思,思考著自己的前途命運。
1932年,鐘志雄毅然參加了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和反帝大同盟,后被選為坪山鄉(xiāng)蘇維埃政府副主席,走上了革命道路。1933年,兄弟倆雙雙參加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從此他們的命運就和中國革命事業(yè)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朱老總的幫助,
鐘志雄跟上隊伍
哥哥鐘志雄參軍后,在軍委通信連當文書兼管理排長,此后一直在部隊里與文字打交道(其實父親送孩子去讀書的本意是指望他們成為村中的“明白人”,沒想到現(xiàn)在倒成了紅軍隊伍中的知識分子)。開始他的工作是負責部隊人事命令的起草、撰寫等,長征后就成了朱德麾下通信連的文職人員,主要負責填造軍人登記表、三字花名冊,每日向上級報送宿營情況和人員武器彈藥的減少情況以及其它文字工作。他和總司令部一起行軍,每天要找向?qū)д{(diào)查行軍路線,畫出簡單的行軍路線圖供總部首長使用。管理排長的主要任務(wù)是保證部隊的給養(yǎng),行軍途中搞給養(yǎng)困難非常多,但鐘志雄還是想方設(shè)法解決了。此外,鐘志雄還負責紀律檢查組的工作,主要檢查群眾紀律執(zhí)行的情況。
1935年5月,部隊過了大渡河在化林坪休息一天,然后穿過一大片竹林向天全進發(fā)。在距天全約5公里的山上,一架敵機在距鐘志雄10多米處投下兩枚炸彈。敵機飛走后他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有幾個窟窿,沒想什么也沒摸它,待他從地上站起來時,左胳膊上的血就汩汩地流出來,他這才知道自己被彈片炸傷多處。當時條件極為困難,只在衛(wèi)生隊簡單包扎了一下,便由一位老鄉(xiāng)送他到天全。以后的幾天里,這位老鄉(xiāng)常帶東西來看他,使他切身體會到軍隊離不開群眾的支持,應(yīng)該更愛護群眾。幾天后,部隊沿溪而上準備翻越大雪山——夾金山。這段路崎嶇又窄又陡,走著走著,突然前面有個高坎,足有兩米多深。鐘志雄因左臂負傷,使不上勁,看著其他戰(zhàn)友一個個跳下去了,自己卻下不去,跟不上部隊,正在焦急萬分之時,一雙大手握住他的右手攙扶他下了高坎。他慶幸自己在關(guān)鍵時刻有人幫他,趕忙轉(zhuǎn)身向這人道謝,誰知他一看,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所敬仰的朱德總司令。朱德笑容可掬,拍著他的肩膀關(guān)切地問:“你沒事吧?”鐘志雄感激地說:“報告總司令,我沒事,謝謝您!”朱德說:“謝什么,我們都是戰(zhàn)友、革命同志。”想不到在險些要掉隊丟性命的關(guān)鍵時刻,是朱總司令拉了自己一把;更想不到一個總司令說他和士兵是戰(zhàn)友、是革命同志!鐘志雄非常感動,心里熱呼呼的。
紅軍到達陜北后,朱德日理萬機,協(xié)助毛澤東指揮全國的抗日戰(zhàn)爭,但并沒有忘記在長征途中左胳膊負傷的鐘志雄,在打聽到鐘志雄的情況后,便安排了一位從德國歸來的醫(yī)生給他做手術(shù),取出了一塊彈藥片,治好了他的傷。
鄧小平熱情鼓勵,
鐘仁輝搞宣傳演好戲

鐘仁輝參軍后被分在紅一軍團二師當宣傳員,因他天性活潑,連走路都是連蹦帶跳的,平時能歌善舞、能說會道,讀書不多字卻寫得很好。師領(lǐng)導(dǎo)看上了這位有文藝天賦的小紅軍,就讓他進了師部宣傳隊。后來他又學會了吹口琴、打快板、寫標語。無論是籌糧籌款擴紅宣傳還是戰(zhàn)地宣傳,都少不了鐘仁輝的參加,他成了師部宣傳隊的骨干力量。讓鐘仁輝“一炮走紅”成為“明星”的是演出了“文明戲”(活報劇)《拉尾巴》。該劇反映一位紅軍戰(zhàn)士一心向往上前線殺敵,讓妻子支持他,不要拉后腿的故事。當時部隊女同志少,找不到合適的女演員,便叫長相秀氣的鐘仁輝男扮女裝演紅軍戰(zhàn)士的妻子。鐘仁輝很投入,演得惟妙惟肖、活靈活現(xiàn),博得一片喝彩聲。演出結(jié)束后,師政委劉亞樓笑著大喊:“喂!‘拉尾巴’過來看看,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從此,從師政委到戰(zhàn)士都不叫他的名字,一提“拉尾巴”全師的人都知道,“拉尾巴”就是鐘仁輝。
有一次,劉亞樓陪同中革軍委《紅星報》主編鄧小平一起觀看演出,鄧小平看得很入神。原來,早在3年前,他在擔任瑞金縣委書記期間常深入到圩場屋場,走村串戶,調(diào)查了解情況,很熟悉瑞金的風俗民情,因此看《拉尾巴》覺得特別親切。待演出結(jié)束后他把鐘仁輝叫到跟前,高興地說:“要得!要得!”這兩個字既是對鐘仁輝演出成功的充分肯定,也是對他演戲搞宣傳的鼓勵。鄧小平接著說:“你今天演得好哇,演出了瑞金人民淳樸的真實感情。你演戲、我辦報都是搞宣傳,宣傳發(fā)動群眾,群眾起來革命成功。”鄧小平湊近鐘仁輝耳邊神秘地說:“‘拉尾巴’你拉住了沒有?”鐘仁輝不好意思地說:“沒有。”鄧小平笑笑說:“是嘛,是拉不住的,其實你自己都想上前線哪能拉得住啊!”鄧小平幽默的話語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1934年10月,鐘仁輝踏上了漫漫長征路。在長征路上搞宣傳是很辛苦的,部隊走到哪里就要宣傳到哪里,甚至部隊未到宣傳先行,寫標語、打快板、喊口號、念順口溜,這些都是天天必須做的事。但鐘仁輝從不叫苦,而且越干越有勁。
1936年3月,部隊來到山西霍縣。一天,鐘仁輝正在霍縣火車站寫標語,突然遭到國民黨軍隊的包圍,當鐘仁輝突圍到一塊開闊地時,一顆子彈由右至左穿透了他的脖子,鮮血直流,當時就昏了過去。宣傳隊梁隊長把他背回軍團政治部宿營地搶救。半個月后,鐘仁輝傷勢雖有明顯好轉(zhuǎn),但雙手還不能上下自由活動。有一天散步時,政治部副主任鄧小平老遠就看見鐘仁輝,關(guān)切地詢問了他的傷情,并要親自測試他的手有沒有好。鄧小平說:“‘拉尾巴’向我敬個禮,好不好?”鐘仁輝吃力地把手抬到帽沿處作敬禮狀。鄧小平連聲說:“要得,還要好好休息。”
鐘仁輝“拉尾巴”的戲稱在鄧小平腦中留下很深的印象,時隔30年他還記得很清楚。1965年,鄧小平來到鐘仁輝任黨委書記的云南昆明2981兵工廠視察工作時,一眼就認出了鐘仁輝,鄧小平握著他的手親切地說:“你就是那個‘拉尾巴’嘛!”鐘仁輝聽后心里暖呼呼的。
一生幾度離合,
革命深情終不變
鐘志雄兄弟倆都是1933年離開家鄉(xiāng)參加紅軍的,在戰(zhàn)爭年代,各部隊各有駐地,各有戰(zhàn)斗任務(wù),他們很少見面。但在長征途中他們卻有幸見過三次面。
第一次見面是在1934年12月20日,在貴州的施秉。鐘仁輝在行軍的隊伍里找到了哥哥,并跟著哥哥的隊伍邊走邊談,走了好遠。1935年4月的一天晚上,部隊在貴州的紫貞一帶待命,鐘志雄得知弟弟所在的部隊就在鄰近宿營,便請假去找他,但兄弟倆剛講上幾句話,緊急集合的哨聲就急促地響起了,他們只好再次含淚告別。還有一次見面是在四川兩河口,鐘志雄找到了弟弟,跟著弟弟的隊伍邊談邊行軍。此后,在整個戰(zhàn)爭期間兄弟倆再沒有見過面了。

時間一晃就是24個年頭。1959國慶節(jié),時任云南楚雄軍分區(qū)司令員的鐘仁輝應(yīng)邀來京參加國慶觀禮,他四處打聽哥哥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哥哥還活著,就住在中關(guān)村。興奮不已的鐘仁輝當天就找到哥哥家,相隔24年的重逢格外激動,當晚他們就住在同一間屋子里交談,整整談了三天三夜。1972年,鐘仁輝調(diào)進北京任318兵工廠黨委書記,分開近40年的兩兄弟同住北京城,終于團聚在一起。
上世紀80年代,鐘志雄兄弟倆先后在工作崗位上離休。從鐘志雄1932年參加共青團任坪山鄉(xiāng)蘇維埃政府副主席算起,從事革命工作整整50年了。50年前,他受黨和紅軍的影響,追求真理,參加紅軍;長征結(jié)束后,他在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處工作;此后他先后在東北、廣州、青島工作過;1958年調(diào)中國科學院遺傳研究所任副所長、黨委書記。弟弟鐘仁輝參軍后一直在部隊做文藝宣傳工作,全國解放初期轉(zhuǎn)戰(zhàn)大西南圍匪剿霸;1956年調(diào)云南任楚雄軍分區(qū)司令員,后調(diào)2981廠當副廠長。50年的歷程一樁樁、一幕幕在他們腦中浮現(xiàn)。從南到北,從軍隊到地方,從中央機關(guān)到基層單位,他們的足跡走遍了大半個中國。他們是老黨員、老資格、老功臣,但從來不居功自傲,不擺架子、不擺資格。鐘志雄回到江西瑞金老家,不與地方政府聯(lián)系,不亮出老紅軍的有關(guān)證件,自己找旅舍登記住宿。他說:“盡量不要給地方政府添麻煩,他們工作也很忙,自己能解決的盡量自己解決。”他對級別待遇看得很淡,評級授銜時總讓不爭;外出沒有專車、住院沒有單獨病房,他無怨言;他的住房還是上世紀70年代的老房子。其實,他認識許多大首長,可是他從來沒有為自己、家人、子女和親戚的事找過他們。他說:“我本是放牛娃出身的窮孩子,是革命的大熔爐鍛煉了我的堅強意志,使我走過了槍林彈雨,經(jīng)受了生與死的考驗。那時,我們隨時隨地都準備犧牲自己的生命,沒想到我還能活到現(xiàn)在,與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相比,我知足了。”
崇高的精神境界和寬闊的胸襟,使他們心情平靜而舒坦,生活過得輕松且充實。鐘志雄每天早晨起來打打太極拳、做做保健操;上午去老年大學練習書法;下午在家看書看報(家里訂了《人民日報》、《北京晚報》等七八份報紙雜志);有時也寫些回憶文章和詩詞,在《北京日報》、《解放軍報》等刊物上發(fā)表。周末,兄弟倆聚在一起侃大山,談天說地,好不歡心。2002年,鐘志雄90大壽時,詩興大發(fā),當場賦詩一首,表達了他幸福晚年的快樂心情和健康長壽的愿望:“九十不算老,百歲作目標;心寬體又健,決意再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