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俚曲勘誤舉例

摘要：本文對聊齋俚曲之《墻頭記》《慈悲曲》《寒森曲》《蓬萊宴》《禳妒咒》《富貴神仙》《磨難曲》《幸云曲》八篇中當前幾種重要版本普遍存在的衍奪錯訛之處做了校正，主要用抄本或其他版本校路、盛、蒲三種版本。

關鍵詞：聊齋俚曲；?？保怀荆宦繁荆皇⒈荆黄驯?/p>

中圖分類號：I207.37 文獻標識碼：A

聊齋俚曲經過展轉傳抄和印刷，文本頗多，既有多種抄本，也有多種排印本。抄本以單篇形式流傳者為多，排印本以文集形式流傳者為多。對于篇數來說，文本情況也不一樣，有的多些，有的少些。當前流行較廣的算是路大荒整理《蒲松齡集》(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均曾出版)、盛偉編《蒲松齡全集》(學林出版社出版)、蒲先明整理、鄒宗良校注《聊齋俚曲集》(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三種版本(三個版本以下分別稱作路本、盛本、蒲本)。三種版本在編輯過程中，對各篇中的衍奪錯訛之處都做了一定的?？?。另外近年來有些文章也指出了一些這方面的問題。盡管如此，我們看到，聊齋俚曲涉及校勘方面的問題仍然不少，而且具有普遍性，所以很有必要指出加以討論。本文對討論的問題一般先列抄本內容，后列路盛蒲三本內容，最后加按語說明正誤。下面分篇舉出一些例子。

一、《墻頭記》例

(此篇用蒲松齡紀念館藏《聊齋新編墻頭記》校路盛蒲三本)

1、身上疼時誰告訴?沒人處自己聲喚。(墻一[耍孩兒]P2444) “聲喚”路盛蒲三本均作“叫喚”。

按：“聲喚”是呻吟的意思，是說張老漢因身體疼痛，于無人處低聲呻吟。《金瓶梅》：“原來與那邊臥房止隔著一層板壁兒，忽昕婦人房里聲喚起來?！?《金瓶梅詞話》61回817頁)可征。而“叫喚”則指大聲呼喊。這可用下面的一段話作證：

(張老白：)我要地，只怕不肯也是有的。……斗斗膽就要一要?！?/p>

不免叫他一聲：“大漢子，大漢子。”張大說：“吃的飽飽的，叫喚什么?”

(墻一·P2450)顯然，這里的“叫喚”是指張老對張大的呼喊。兩相對照可以看出，“聲喚”更符合文意。因為張老于無人處只能低聲呻吟，不可能大聲呼喊。

2、若是人說不必敬俺達，無論他極肯，我也就肯了；若是人說不必敬他達，無論他不依，我就不肯。(墻一·P2446)

路盛蒲三本均作“若是人說敬俺達”。 按：這是張大在等待岳父光降時說的一段話。共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同意不孝敬自己的父親，第二層是同意孝敬自己的岳父(所謂的“他達”)。在語言表達上用了些否定句式，表面上看起來顯得費解，實際上只是做了個小小的邏輯迷宮游戲。張大的這段話也確實符合他的思想和一貫行為，他確實不孝敬自己的父親，而對其岳父卻百般地殷勤、孝敬。對自己的這種行為還恬不知恥地自我吹捧說：“世間有一等沒良心的，看著自家的達漫是達，人家的達就不是達么?我可不是這樣人?！钡牵肥⑵讶緟s都沒走出這個小小迷宮，都刪去了第一句的“不必”二字。這樣，第一層的意思就變成了“同意孝敬自己的父親”了。這與張大一貫虐待自己父親的行為顯然是不符的，進而張大置其父于墻頭之上的精彩一幕也就成了無源之水，變成無法解釋的現象了。

3、李老說：“何不請來?”張大說：“發勞病來不的呢，爹?！?墻一·P2447)

“勞”路盛蒲三本均作“老”。

按：“勞”當是“癆”的借字?！鞍A病”指肺結核。這種病在過去是不治之癥，所以常被用作詛咒用語。這里張大說其父“發癆病”顯然是對他父親的詛咒。路盛蒲三本易“勞”為“老”則意義反而含混，因為“老病”既可指過去常得的疾病，也可指因年老而得的疾病。

4、尋常連茶葉沒有，待笑話那里撈著?(墻一[耍孩兒]P2448)

“葉”字路盛蒲三本皆脫。

按：按律此曲第七句是七字“3——4”式，抄本不誤。脫“葉”字則成六字，違律。

5、遇著刮風或下雪，鎖在屋里不動身。(墻二[耍孩兒]P2453)，

“雪”路盛蒲三本均作“雨”。

按：同一回第5段唱詞的頭三句是“這天是臘月天，刮北風陣陣寒，胡子成了凍凍片”。天氣如此寒冷，怎么可能下雨?抄本是。

6、或是熱面或冷淘，爹爹待吃就開口要。(墻三[耍孩兒]P2462)

“冷淘”路盛蒲三本均作“冷酒淘”。

按：“冷淘”是對“熱面”說的。面條兒有熱面、涼面之分，將熱面用冷水一淘，就變成了涼面。“冷淘”在這里就是指的涼面?！读凝S賦集·煎餅賦》：“更有層層卷摺，斷以廚刀，縱橫歷亂，絕以冷淘?！笨烧??！袄渚铺浴辈恢鶕?/p>

7、他雖然大不通，到底是你的兄，怎使的按倒只管挺。(墻三[耍孩兒]P2463)

“挺”路盛蒲三均作“擰”。蒲本且注曰“音pe=ng，方言音ha=ng?！薄蹲痛ǚ窖灾尽穼Υ俗值淖⒁魟t是[x]。

按：按律此句押去聲韻。山東方言“挺”讀去聲，表示“擊打”，與“梃”通，合律?！皵Q”讀平聲。違律。

8、腰也伸不像彎彎木。(墻三[耍孩兒]P2464) 盛本作“腰也伸不開極像彎彎木”，蒲本作“腰也伸不直像彎彎木”，路本如字。

按：人體熱伸冷縮，這是常理。張老在未穿棉褲時，凍得彎著腰，像根彎曲的木頭；穿上棉褲以后，覺得渾身熱，像是入了伏。腰也伸直了，不再像彎曲的木頭，文通理順。說張老穿上了棉褲，渾身都熱了，腰反而伸不開、伸不直了，則有悖于常理。

9、張大趕上喘成一塊：“這十來、這十來里路，跑炸了肺也?！睆埗溃骸澳闶裁础⑹裁匆o?咱且定定，好去叫門?！?墻四·P2468)

“這十來這十來里路”“你什么你什么要緊”路盛蒲三本均作“這十來里路”“你要什么緊”。

按：張大、張二去找王銀匠都是拼命跑去的，跑到王銀匠處已是氣喘吁吁了，而且又急著說話。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會口吃的。張大重復“這十來”三字，張二重復“什么”二字，都是因氣喘口吃而造成的。抄本的兩處重復正生動、準確地表現了張大、張二兩人的狼狽相。三本未細審文意，把重復部分刪去，使這段描寫大為減色。(因著急而口吃重復的例子，俚曲中比比皆是，此不贅。)

10、銀匠說：“這不罵起來了?”張二說：“我罵你值什么?”(墻四·P2472)

“我罵你值什么”路蒲二本作“你值么”，盛本如字。

按：張大、張二得知其父并無銀子后，對王銀匠破口大罵。什么“狗叔”“驢叔”“雜毛材料”“混賬物囊”，其惡毒字眼無所不用其極。兩個逆子為什么敢于如此欺人呢?用張二的話說就是“罵你值什么”“罵你沒查”。既然罵了白罵，當然也就大罵特罵起來，文通理順。路蒲二本作“你值么”于文意倒有些欠通。張大、張二前面已把王銀匠罵了個狗血噴頭，后面又唱道“罵你沒查”，而這里卻說“你值么?”不但前后矛盾，而且于理牽強，既然王銀匠不值你罵，你張二為什么還罵得如此厲害?

二、《慈悲曲》例

(此篇用蒲松齡紀念館藏石印本較路盛蒲三本)

1、一來積了陰德，二來也能轉錢。(慈[西江月]P2506)

“也”路盛蒲三本皆作“出”。

按：“也”字表示“又”的意思，作狀語，“出”字用在這里不成話。

2、他姑一把拉過來，說：“我兒，怎么你就瘦的這么樣了?”(慈二·P2513)

路盛蒲三本皆脫“樣”字。

按：“樣”是“這么”的中心語，脫之則結構不完整，表意不明。

3、就不吃啥，咱吧會子瞎話也好。(慈三·P2518)

“會”路盛蒲三本皆作“嗓”。

按：“嗓子”既不可作“吧”的補語，也不可作“瞎話”的定語。“會”字是。

4、我的天來咳，捱罵難來，可又難捱罵。(慈三[銀紐絲]P2519)，

路盛蒲三本皆脫第二個“難”字。

按：此曲按律末句為五字，脫“難”字則為四字句，違律。再者，末句結構與上一句結構其成分應是前后調換的，脫“難”字則顯示不出這種結構上的特點。

5、吃碗飯也不計較，我雖窮也沒到了抪瓢。(慈三[還鄉韻]P2520)

“抪”路盛蒲三本皆作“抪”。

按：“抪”是個形聲字，“抪”當是“抪”的形誤。 6、張成就跁著他哥哥身上說：“娘打我罷。”(慈四·P2528)

“跁”路盛蒲三本皆作“爬”。 按：“跁”是“趴”的古寫。是胸腹朝下臥倒的動作。這里是張成為了保護哥哥才這么作的，改用“爬”字則有悖于隋理。

7、張訥說：“我既來了，再打聽打聽，若是沒在陽間，再回來不難么?”(慈五·P2534)

“來”路盛蒲三本皆作“去”。 按：這段話是張訥在陰間說的。因為一時沒找到弟弟而懷疑弟弟不在陰間，但又不能斷定就在陽間。如果就此便回陽問去，萬一弟弟不在陽間，再回陰間來就難了。所以“來”字不誤。改成“去”字，便與說話人的方位相矛盾了。

8、大官人聽說苦告也么難，我好容易來這番。(慈五[銀紐絲]P2534)

“苦”路盛蒲三本皆作“若”。

按：大相公聽吳媽媽叫他回陽間去，便苦苦地向吳媽媽訴說自己的難處，文通字順。改成“若”字則文意不通。

三、《寒森曲》

(此篇用蒲松齡紀念館藏《全集寒森曲》抄本校路盛蒲三本)

1、只說起老實員外，遠處人也知姓商。(寒一[耍孩兒]P2627)

“處”路盛蒲三本均作“近”。

按：此曲第八句是說不光近處人知道員外姓商，遠處人也知道員外姓商，只是省去了近處人的這一敘述，用一個“也”字把這層意思表示了也來，路盛蒲三本易“處”字為“近”字，則“也”字便無著落。如果三本非要用“近”字不可，那就得把“也”字改成“都”字。

2、趙惡虎頭一名，三個奴才都行兇。驢夫看見有干證。(寒一[耍孩兒]P2630)

“三個”“有”路盛蒲三本分別作“倆”“無”。 按：上文明明寫道：“兩個管家，一個馬夫，一齊上前，把員外撲通掀下來”，這兩個管家加上一個馬夫，正是三個，怎么會是“倆”?又，三個奴才行兇，員外的驢夫是親眼看見的，驢夫就是干證。這“干證”明明是有，怎么又說成無?

3、差人方才開口笑，什么大其個身不安?(寒一[耍孩兒]P2630) 第二句路盛二本作“什么大事身不安”，蒲本作“什么大事心不安”。

按：淄川方言“個”“過”同音，都讀成合口呼。此處的“個”字實是“過”的借字。這樣的例子聊齋俚曲中俯拾即是。如抄本《琴瑟樂》中有一曲是“眼望巴巴，眼望巴巴，盼的行禮到了俺家，真果甚齊整，也值千金價?！逼渲小肮弊质⑵讯揪鳌皞€”字。淄川方言“其”與“起”也是同音字，“其”當是“起”的借字?！按笃稹笔亲痛ǚ窖员容^句的特點。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身體最要緊，什么也大，不過身體欠安這件事。這本是差人拿了趙惡虎銀子后為趙惡虎“告病”找的說辭。銀子少時不許告病，銀子多了，不但允許告病，還說出這番話來，正勾劃出差人的勢利嘴臉。路盛二本作“什么大事身不安”，成了差人對趙惡虎身體欠安的追問，與文意不合。蒲本作“什么大事心不安”更是沒有來由，因為前文只說趙惡虎告病，并沒有提到他心里不安。

4、不惟說免了消到，還要他做個主張。(寒二[耍孩兒]P2631) “惟”路盛蒲三本均作“為”。

按：此曲第七八兩句是在說明趙惡虎又給王知縣八百兩銀子的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免除消到，二是為了讓王知縣給他作個主張，想個辦法。第七句的“不惟”與第八句的“還要”正是這兩個目的(也是這兩個分句的)關聯詞。如，果易“惟”為“為”，不光與故事情節不符，第八句的“還要”也沒了著落。

5、就沒了耳朵也死不了，抬上堂來粧睚哼。打起來看他什么病。

請如今當堂視驗，就知道或重或輕。(寒二[耍孩兒]P2636)

第二句、“病”、第四句，路盛蒲三本分別作“抬上來睚哼哼”“病情”“如今當堂親驗”。

按：此曲第二旬是七字句，音調節奏是“4～3”式，第四句也是7字句，音調節奏是“3～4”式，抄本不誤。這兩句路盛蒲三本均作六字句，既不能構成“4～3”式，也不能構成“3～4”式。第三句押去聲韻，抄本收“病”字，不誤。路盛蒲三本收“情”字，則成了平聲韻，違律。

6、兩個哥哥犯猜疑，家前院后打巡欄。(寒三[耍孩兒]P2639)

“欄”路盛蒲三本均作“來”。

按：此句按律入韻。抄本此句收“欄”字，與其他五個韻腳字“天眠半遍言”押韻，符合要求。路盛蒲三本均收“來”字，不押韻。《增補幸云曲》二十三\"3i龍恐怕還輸了，手兒好似打巡欄”句可征。

7、不看還好，拗開一看，都唬的目瞪口呆。只見那趙惡虎頭在地下，肚子也開了，腸子淌了一炕。(寒三·P2642)

“目瞪口呆”“淌”路盛蒲三本均作“目瞪癡呆”“滿”。

按：“目瞪口呆”是個成語，表示吃驚后愣住的樣子。成語的結構是固定的，沒有特殊需要，不能隨便改換里邊的成份。其他三本將其中的“口呆”換成“癡呆”，一則破壞了原來的成語結構，使之不再是個成語(因為“癡呆”單獨是個詞，“目瞪”在抄本里是成語的語素，在其他三本里則成了一個短語)；二則其意義也不再與文意相符，因為“癡呆”是一種病態，與被嚇得發呆不是一回事，顯然，抄本作“目瞪口呆”不誤。另外，其他三本易“淌”為“滿”應屬形近至，訛。趙惡虎肚子被剖開，腸子自然要淌出來，而且淌了一炕，文通字順。說成“滿了一炕”反而欠通。

8、這種事是如何，不知仇人是什么?(寒三[耍孩兒]P2643)

“如何”路盛蒲三本均作“何如”。

按：此句按律入韻。抄本此句收“何”字，與其他五個韻腳字“么破多個戈”押韻，符合要求。路盛蒲三本收“如”字，不押韻。 9、打官司打半春，守父孝閉了門。(寒三[耍孩兒]P2644) “春”路盛蒲三本均作“年”。 按：此句按律入韻。抄本此句收“春”字，與其他五個韻腳字“門問心認人”押韻，符合要求。路盛蒲三本收“年”字，不押韻。

10、相公觀罷，回來稟官說：“是生員的妹妹?！?寒三·P2644)

“回”路盛蒲三本均作“面”。

按：這段文字之前，有一段敘述是這么寫的：“老五叫他(按：指大相公)去看，進門一看，果然是三官?！边@說明此時王知縣驗尸之后已經離開尸體，走出房門。大相公進門看驗之后向王知縣回稟認尸的結果，當然就得先從尸體旁邊回來才能回稟，抄本不誤。其他三本易“回”為“面”疑屬形近致誤，因為“面”的用法有“面議”、“面授”、“面談”等，向無“面來”之說。

11、大相公說：“夢中的話只怕也全信不的。”(寒四·P2652)

“也全信不的”路盛蒲三本均作“也全沒信不的”。按：大相公的話是在說明夢中的話不可完全相信，語句通順，意思清楚，并無不妥。三本于“信”字前增一“沒”字，反而意思不明。

12、那個鬼解下了一條帶子，給他扎在腰里，……扎上帶子，果然就柱壯多了。(寒五·P2659)

“柱”路盛蒲三本均作“住”。 按：“柱”在這里是“支撐”的意思，應該讀成上聲，現在多寫成“拄”?！爸鶋选币辉~方言中早有用例。如小桔《打城隍》：“屋里的不知柱壯不?許是嫁了?！逼渌疽住爸睘椤白　保袅x皆失。(《禳》三[皂羅袍]‘‘叫聲妮，要立住壯’’句，其“住”字抄本亦作“柱”，可征。)

13、二相公大怒，眺叫了一聲，聽見人說：“下來了。”(寒六·P2663)

“眺”路盛蒲三本均作“跳”。

按：“啕”字抄本常寫作“眺”。如：“二相公把狀掏出，跪馬前痛哭號眺”(寒六[耍孩兒]P2664)，三本均作“嚎啕”。所以“眺叫’’即是“啕叫”，義為叫喊。

14、即刻把員外父女，發監鑰放出獄牢。(寒六[耍孩兒]P2665)

“父女”路盛蒲三本與抄本同，都作“父子”。

按：“父子”當為“父女”之誤。前面第五回有這樣一段描寫：“飄飄渺渺，不一時到了陰城，解子投了文，把員外合三官都寄了監。”現在放出來的當是員外與三官。

15、但能夠把他親近，一刀子殺在當堂。(寒六[耍孩兒]P2665)

“堂”路盛蒲三本均作“場”。

按：此句按律押平聲韻。抄本此句收“堂”字，符合要求。路盛蒲三本此句收“場”字，不是平聲韻，違律。

16、又說他該受宰殺，罰他去世世為牛。(寒七[耍孩兒]P2668)

“該受宰殺”路盛蒲三本均作“宰殺生靈”。

按：抄本之“該受宰殺”，是讓趙惡虎變牛的目的，讓趙惡虎以牛的身分進入輪回，每次輪回的實現都是以被宰而終，其原因就是趙惡虎為人時惡跡太多。而以“宰殺生靈”作為讓趙惡虎變牛的原因，實在難以成立。一是趙惡虎并沒有這方面的行為，前文(第一回)只寫他“倚勢行兇，霸人家田產，奪人家婦女”，并沒寫他宰殺生靈；二是在蒲松齡看來，宰殺生靈未必就是惡跡，這可從下文對王知縣的處理看出來。二郎爺爺叫王知縣到新泰縣變豬，讓全縣的人稱他的肉吃。要想吃豬肉，就得先殺豬。如果宰殺生靈有罪，甚至就該世世變牛，那誰還敢去從事宰殺?那二郎爺爺叫王知縣變豬的目的不就落空了吧?所以，宰殺生靈不應成為叫趙惡虎世世為牛的理由。

17、忽遇著大風大浪，一條黑龍在水里盤旋，坐的那船眼看就翻。(寒八·P2674)

“眼看”路盛蒲三本均作“儼然”。

按：“眼看就翻”就是馬上就翻，有形勢逐漸嚴重的意思，如不采取措施，將會船翻人亡。而“儼然就翻”則只是說明既時時間內的一種狀況，沒有逐漸嚴重的意思，只是有驚無險之狀，與文意不符。

18、于商宅永遠為業，一任他耕種葬埋。(寒八[耍孩兒]P2676)

第二句路盛蒲三本均于“耕”前衍“把”字。

按：耕種、葬埋都離不開土地。土地怎么使用，是用于耕種，還是用于葬埋，當然一任主人安排。土地既然歸商員外永遠為業了，那么土地的使用權自然也就歸了商員外，用于耕種、用于葬埋，任憑商員外作主。其他三本于“耕”前增一“把”字反倒不通，“耕種”本是一種生產行為，怎么能被“葬埋”起來呢?

19、卻說那商老爺點了山西的按院，當初二老爺父親被惡虎打死，山東軍門就是山西人，如今已是致仕在家，依舊橫行作惡。(寒八·P2677)

“山西”“已是”路盛蒲三本均作“江西”“也是”。

按：抄本是。其證據是這段下文：

奉旨抄了軍門以后，又待了三四年，那山東臬司升了山西布政，著一個科道(按：路本將“道”作“里”)參了三十款，奉旨拿問，追了贓，問了遼東充軍。

這段敘述出現了兩次“奉旨”，兩次奉旨的都應是商老爺。先是奉旨抄了“軍門”，三四年后又奉旨拿問布政，十分清楚。奉旨拿問山西布政的當然應該是巡察山西官吏的按院。如果商老爺點的是江西按院，他又怎么有權拿問山西的布政呢?他如沒權拿問，那么這奉旨拿問山西布政的又是何人呢?再說，這一節文字主要是記述商老爺品行與政績的，如果商老爺是在江西坐按院，這些對山東桌司升到山西布政并被拿問的敘述與商老爺又有何干?另外，商老爺點了山西的按院，隨著時間的推移，山東軍門已退修回到山西，所以用“已是”是對的。作“也是”，不妥。因為副詞的“也”表示“同樣”的意思，而前文并沒有一個已是致仕在家的人與之對比。

20、正遇著太爺偶然出莊閑走，看見歪子緀縭褡襪的不成個態狀，便叫人送他袍一身、帽一頂、雜糧兩石。(寒八·P2679)

“緀縭褡襪”路盛蒲三本均作“襤褸搭撒”。

按：“緀縭褡襪”是個方言成語，形容衣服破爛的樣子。該詞又寫作“砌里搭撒”，如“砌里搭撒的精光腚，油嘴滑舌會嫖風，不想這花子能行令”(《增補幸云曲》十九)，可征。三本將“緀縭”改成“襤樓”，這就破壞了原來的成語結構，因為“襤褸”是個獨立的詞“褡襪”是個語素，既不能獨立存在，又不能和“襤褸”結合成詞，放在這里不成話。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李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