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的閱讀視野

摘要：文學作者的閱讀視野對其創作活動必然產生重要的影響。本文旨在對我國文言小說巨匠蒲松齡一生的讀書活動和閱讀視野作以簡要概括和分析，以闡明在《聊齋志異》等杰出作品的背后作者所汲取的豐富知識營養，并進一步探求這些閱讀活動對他的文學創作所產生的積極影響。

關鍵詞：蒲松齡；閱讀視野；創作

中圖分類號：K825.6 文獻標識碼：A

著名聊齋學家馬瑞芳在新出版的重校評批《聊齋志異》著作序言中指出：“《聊齋志異》是一部雅俗共賞、跨越時空、跨越國界、魅力非凡的小說。它既是普及的小說，又是深奧的文學經典。說它普及，‘嶗山道士’、‘畫皮’等故事，小學生都能講；說它深奧，全世界多少所大學教授拿它開專題課，博士拿它寫論文，一代代學者皓首窮經地點評它、研究它，古今中外的作家，從乾隆年間的紀曉嵐到當代諾貝爾獎得主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從各種角度解讀它并借鑒它……”

馬瑞芳教授從現代文學史觀，為重新評價《聊齋志異》提供了一個多維度的嶄新視角。的確，《聊齋志異》的價值和對它的研究，已遠遠超出了純文學探討的范疇。《聊齋志異》以及蒲松齡的其它作品中所表現出的雄奇詭異的浪漫想象、深刻入髓的現實內容和含蓄邃遠的思想意蘊，以及它的雅俗共賞的語言藝術成就、幻化多姿的創作結構形式等都堪稱文學創作的典范，也是研究清初中國社會和山東淄博地域文化的重要參考資料。這些杰出的成就使人不由得對創作這些作品的作者產生濃厚的興趣，蒲松齡作品所展現出的深厚淵博的文化功力源自何方?作為一個以教書為業、傾情著述的讀書人，他有著怎樣的閱讀視野，他經歷了怎樣的治學軌跡?在這些驚人的才情后面，他都曾汲取了怎樣的知識營養?

縱觀蒲松齡的一生，讀書、教書、著書是形成和支撐他生命活動的三大重要支點。而讀書，可以說是鋪陳他生命軌跡、貫穿他生命活動始終的極其重要的生活內容。因此，了解和總結一下蒲松齡的讀書經歷和閱讀視野，對于更好地欣賞蒲氏作品，更深刻地理解和把握書中蘊含的思想內容無疑有著積極的意義。

明末清初，中國社會尚處于朝代更迭的陣痛之中。蒲氏家族也一樣經歷著數代人的興衰枯榮。蒲松齡的父親是個早年讀書，后棄學從商，又轉而閉戶苦讀的學識淵博之人，蒲松齡是他的三子。十一歲，蒲松齡經父親發蒙授課，習字練文，熟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研讀四書五經，習練八股帖括，因天資聰穎，過目成誦，深受父親鐘愛。十九歲，蒲松齡在科場初試鋒芒，即以縣、府、道三試第一的佳績為自己的風華歲月劃上一個深刻圓滿的符號。

青年時期意氣風發的蒲松齡，曾與同邑好友張篤慶、李希梅、王鹿瞻等共結“郢中詩社”，吟詩集會，學問相長，又希望能夠使躁志潛消，于文業有助。其后，他們又曾到當時文人墨士常聚首的青云寺離世索居，挑燈夜讀。不久之后，好友李希梅又誠邀他到李宅共讀。李希梅篤嗜詩書，藏篋甚豐，蒲松齡在此讀書眼界大開，視野日闊。

因此可以說，青年時期的蒲松齡勤于學習，讀書刻苦，躊躇滿志，一方面為科場再戰做準備，另一方面也繼承了父親博覽群書的嗜好，涉獵廣泛，雅好詩文。從讀書方法來說，有資料顯示，他曾把古人詩句按“風、花、雪、月”分類抄寫、背誦。蒲松齡故居曾征集到部分古人詩詞的抄錄稿，系蒲松齡手抄本。從閱讀興趣而言，相對于內容枯燥，形制死板的八股文，他更喜歡《莊子》、《列子》、《史記》、《李太白集》以及東晉張華的《博物志》等這類天馬行空的作品。以至于他的好友張篤慶稱他“自是神仙人不識”。

不幸的是，蒲松齡在其后的闈場奮戰中，再沒得遇當年山東學政施閏章那樣的官場伯樂，因分家析爨帶來的生活的艱困也使他不得不終止無憂求學的生活。在應同鄉好友孫蕙之邀到江蘇寶應做過短暫的幕僚之后，幾個孩子相繼出世，使他不得不挑起養家糊口的重擔，自此開始長達幾十年的教書生涯。

在他四十歲踏入淄川西鋪畢府(現位于淄博市周村區王村鎮西鋪村)設帳前的十幾年里，蒲松齡為營生輾轉多處府第做塾師，此段經歷因與本文相關性不大，故略去不談。但值得肯定和告慰的是，科舉屢次失利以及生活的坎坷乖蹇，都未能中止蒲松齡閱讀的興趣和借筆傾訴的愿望。期間，在許多個“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齋瑟瑟，案冷疑冰?！钡臅r刻，他“集腋為裘，妄續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币徊课难远唐≌f《聊齋志異》的初稿逐步形成。有人曾粗略統計過，在《聊齋志異》的其中幾十篇短文中，所涉及引用和借鑒的古代文獻就有百余種之多。這也正說明了蒲松齡的閱讀生活，在青壯年時就擁有了一個較為開闊的視野。

康熙十八年(1679)，蒲松齡進入畢府任教，賓主諧洽，東家年年熱情援止挽留，一呆就是三十一年。三十一年中，蒲松齡閱書無數，為《聊齋志異》續寫、補正了許多新的篇章，還創作編輯了大量的雜著、戲劇、俚曲、詩詞、文賦、婚啟、祭障及各類雜文等，凡百余萬言。這是蒲松齡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創作時期。如此繁多成果和輝煌成就的取得，當然不會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在畢家，蒲松齡幸運地得遇了一個好的讀書、著述環境。畢府在明末清初曾為山東望族，蒲松齡任教時的主人畢際有，曾任江南通州知州，雖不及其父明末戶部尚書畢自嚴官位顯赫，勤于獵讀，但也是個“物必求工真似癖，書如欲買不論金?！薄傲靠上煜率?，志將讀盡世間書?！钡木阼b賞和校讎的藏書家。承繼其父的萬卷珍藏，又加之自己的歷年累積，畢家其時藏書亦可稱富甲一方。畢際有在家賦閑，好交友，樂于為地方文化作奉獻。他的二子畢盛鉅也是個性情機敏，樂于談書，精于藥理的人，常與蒲松齡夜雨連床，抵足談書，情意深厚。他們欣賞、支持蒲松齡的創作，為他提供優良的讀書條件和創作素材，并引領他進入當地官宦文人圈。畢府的藏書上至天文地理、諸子百家、詩詞文賦、稅率科舉，下至農桑科技、地方府志、家族著述，內容涵蓋廣泛，不乏書中珍品。好讀善思的蒲松齡在此如魚得水，肆意披閱和著述。我們從今人所輯的蒲松齡作品全集及對他的生平事跡研究中，約略可以窺見蒲松齡在畢府期間閱讀和著述的影子?？梢院敛粦岩傻卣f，蒲松齡在畢府閱讀視野和交游范圍更加開闊，汲取的知識營養更加全面豐富，為善讀、好學、勤著的他提供了十分難得的有利條件。有文史專家稱，對畢府萬卷藏書的閱讀和利用也是他執教畢府長達三十一年之久的客觀原因之一。

晚年撤帳歸養的蒲松齡已有了自己的薄田、斗室和架上藏書。從他晚年留下的大量詩作足可看出，書籍此時已成為他生命的寄托和精神的慰藉，閱讀已是他生存的基本方式和重要內容。他的兒子蒲箬在《祭父文》中也提到，其父垂老手不釋卷，床頭案邊總有史書相伴。晚年的蒲松齡參透人生禪機，閱讀興趣轉而注重讀史、評史，他把過眼的歷史煙云和人生百味當作戲劇來看。而在其讀史、評史的眾多詩作中，我們仍可清晰見到他剛直、憂思、堅毅的思想品格。

閱讀貫穿了蒲松齡的一生，開闊的視野、非凡的創造力使他化萬千種古籍于一身，創造出《聊齋志異》為代表的一批偉大的作品，這些著作在他的身后散發著迷人的芳香和魅力，和三百余年前他閱讀過、借重過的萬千書籍一樣滋養著后來的一代代子孫和學人。

(責任編輯 譚 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