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07年下半年以來中國物價水平的持續上漲,是在經濟增長“雙重失衡”背景下發生的一種必然現象。這種現象的深層機制是,價格重估對持續30年的低價工業化模式進行強制性矯正,而相應高通脹風險也將成為經濟未來持續穩定增長過程中不得不面對的矛盾。本文對中國低價工業化模式的弊端及價格重估的必然性和重估機制進行了探討,并認為以城市化為動力的高價工業化將左右中國經濟進程。
[關鍵詞] 價格重估 高價工業化 通貨膨脹
[中圖分類]F014.3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8)08-22-06
2007年下半年以來中國物價水平的持續走高,預示著闊別10年之久的通貨膨脹壓力的復歸。自2007年7月居民消費價格指數上漲幅度超過5%這一被認為“嚴重通貨膨脹”的標線后,2008年2月再度創下8.7%的新高,中國進入通貨膨脹時代的隱憂開始浮現。本輪物價水平的持續走高,是在中國經濟“雙重失衡”的背景下發生的,物價水平的上漲將對中國低價工業化模式進行強制性校正,而高通脹風險也將成為中國經濟持續穩定增長不得不面對的矛盾。
一、 低價工業化、雙重失衡與強制性矯正
為了扭轉計劃經濟時期趕超戰略導致的國民經濟失衡和發展不可持續的困難局面,改革開放后,中國逐步認識到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對于經濟增長動力重塑的意義,并實施了比較優勢戰略。從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的發展軌跡來看,20世紀80年代,吸收勞動力能力較強的鄉鎮工業企業——尤其是鄉鎮制造業的發展,帶動了第三產業的發展和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90年代,合資企業、外商獨資企業以及個體私營企業的迅速成長,為經濟增長和就業流動進一步注入了活力,中國經濟因此進入快速擴張時期。然而,農業部門龐大剩余勞動力的存在,使得勞動力要素只能以較低價格轉移到工業部門,廉價勞動力和資源價格的體制性扭曲,催生出了中國特定發展階段的“低價工業化模式”(經濟增長前沿課題組,2003)。這種模式的典型特征是:由于資本投入可以低廉成本吸收勞動力,因此,只要利潤機會和高回報預期存在,企業投資就會像波浪一樣涌向相同的某個產業(林毅夫,2007),直至利潤機會消失。之所以發生這種現象,是因為廉價勞動力的存在賦予企業低成本競爭優勢,拼成本動機導致企業投資的短期行為,進而造成經濟的波動和失衡。
2002年以來,在投資需求膨脹和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規模擴張的作用下,中國經濟發展中的內外“雙重失衡”矛盾逐漸凸顯出來。我們可以通過經濟增長率、通貨膨脹率、就業和國際收支平衡四類指標對經濟失衡狀況進行判斷,經濟增長率、通貨膨脹率和就業這三類宏觀指標主要用于判斷國內經濟是否均衡,如經濟增長率是否超過了其潛在水平、通貨膨脹率是否在適當的區間運行、以及經濟是否實現充分就業等;國際收支平衡是判斷外部均衡與否的主要依據(趙志君,2006)。根據這種判斷方式,中國經濟發展中的“雙重失衡”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1)GDP實際增長速度超過潛在GDP增長速度,經濟處于高位運行狀態。目前,國內研究文獻大多傾向于認為GDP潛在增長率為8~10%(如,劉國光2002,王誠2004,劉樹成等2006),而中國經濟增長速度的政策目標也定在8%左右。但是,2002年至今,中國實際GDP增長率一直在貼近或超過潛在增長率的高位上運行,經濟過熱傾向明顯。如果慮及這種高增長是建立在環境惡化和資源高消耗基礎上的,那么,其不可持續性是顯然的。(2)投資過熱與消費萎縮。從固定資本形成總額占GDP的比率,即固定資本投資率來看,“十五”時期平均(2001~2005年)為38.8%,是改革開放后各個規劃時期中最高的,2006年為40.9%;從全社會固定資本投資增長速度來看,2003~2006年的年均增長速度為26.6%,遠高于“九五”時期年均11.2%的水平,2007年1~11月的累積增長速度為26.8%。與高漲的投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近年來,中國最終消費占GDP的比重,即消費率持續走低,2006年的消費率為50%,處于改革開放以來的最低水平,消費萎縮傾向在經濟發展中明顯存在。因此,中國經濟過熱的根源在于投資而非消費。一些文獻,如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宏觀經濟課題組(1999)、趙志君(2006)等注意到了這種現象,認為投資,尤其是國有投資的波動,是導致中國經濟周期波動的直接原因。(3)資產價格膨脹和物價水平上漲。由于房地產投資管理混亂和投機盛行,繼2003年上海房價飆升之后,北京和深圳房價在2005年以后迅速上漲(謝國忠,2007),現在則蔓延至大多省會城市乃至中小城市。房價暴漲勢頭未減,2007年下半年中國又遭遇物價持續上漲的困境,自2007年7月CPI突破5%的水平后,2008年2月上漲到8.7%,已到嚴重通貨膨脹的邊緣。(4)外部失衡與流動性過剩。20世紀90年代以來,除個別年份外,中國經濟項目和資本項目一直處于順差狀態。2001~2006年,出口年均增長速度為27%,為1985~2000年平均增長速度的2倍,與此同時,外商直接投資進入中國的規模也迅速擴張。持續的雙順差使得外匯儲備急劇增加,流動性過剩問題在近幾年凸顯,并成為物價上漲的一個重要推動因素。
雙重失衡的核心是固定資產投資增長速度過快(林毅夫,2008),在要素價格扭曲的低價發展模式下,投資規模的擴張最終將帶來與物價上漲有關的一系列矛盾和問題,并引致經濟本身對失衡的強制性矯正。首先,對于像中國這樣的二元經濟來說,勞動力比較優勢戰略的實施和工業化進程的推動,其最終目的是縮小城鄉二元差距,因此,城市化必然成為與工業化相伴的經濟和社會現象。城市化的發展將引起資源配置偏向的轉變,土地、水等資源成為城市化過程中的稀缺資源(張平,2006),價格體系的相應調整也因此發生。城市化過程中土地資源價格上漲不僅使以前土地資源低價格補貼工業化的格局得到扭轉,而且將帶動勞動力成本的上升,高價城市化對低價工業化模式的強制性矯正也因此發生。其次,低成本工業化過程中累積的巨額貿易順差和流動性過程,導致人民幣升值和物價水平上漲,這是貿易失衡對低價工業化模式的強制性矯正。再次,中國工業化、城市化過程中對農產品和原材料等初級產品的龐大需求及進口,將影響國際市場對中國進口產品價格的預期,這是大國效應對低價工業化模式的強制性矯正。雙重失衡下各種強制性矯正因素,最終導致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價格重估,可以預期的是中國低價工業化時代將要結束。
二、價格重估和通貨膨脹
價格重估是對低價工業化模式下扭曲要素價格的重新評價或矯正。要素價格扭曲的矯正意味著低價工業化模式的轉型,其特征是由高價城市化帶動的高價工業化,而累積性通貨膨脹風險將伴隨這個過程。
(一)地產價格重估與累積性通貨膨脹風險
1992年以前,由于農村剩余勞動力“鄉、城”轉移的制度性約束,“離土不離鄉”的勞動力轉移模式雖然促進了鄉鎮企業發展進而啟動了工業化進程,但是,當時的工業化與城鎮化幾乎是分割的,1978~1991年間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只增長了9個百分點,同時,由于房地產不是作為商品存在,房地產投資在固定資產投資中的比重也相對較低,在5~6%左右。1992年后,隨著勞動力流動制度性約束的松動,以及城市個體、私營、合資、外資經濟發展對勞動力的巨大需求,城市化進程逐漸加快,房地產和基礎設施建設規模擴大。1992年房地產投資在固定資產投資中的比重為9%,1993~1996年上升到15%左右,由此拉開中國地產價格重估的序幕。就房地產開發投資高峰的1992、1993年歷史來看,1992年完成的房地產開發投資比1991年增長117%,1993年又比1992年增長124%;與1991年相比,1992年全國平均商品房價格漲幅為27%,1992~1996年間上漲了1.6倍。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雖然住房制度改革試點開始進行,但是由于當時福利性住房制度改革沒有根本性突破,個人購房比例低,因此,房地產投資大量涌向高回報的樓堂館所建設,房地產熱的主要原因是投資和投機需求拉動,由于缺乏相應消費需求的拉動,因此最終形成泡沫。房地產泡沫不僅助推了通貨膨脹,而且帶來了宏觀經濟調控的高成本。
在投資需求不振的情況下,為了通過消費需求刺激陷入通貨緊縮的經濟,1998年,中國住房制度改革取得了實質性進展。1998年的房改終結了福利分房制度,住房分配貨幣化使得購買商品房成為個人解決住房問題的主要形式(王重潤,2004),而抵押貸款政策的改革進一步推動了住房信貸規模的擴大,中國由此進入房地產投資和住房消費對地產價格進行重估的時期。由于當時有大量經濟適用房供應,1998~2001年我國的商品房價格表現了穩中有升的態勢,三年間商品房價格上升107元。2002年以后,隨著經濟的高速增長和與城市化相關的制造業投資的重新回升(張平,2006),在低利率和消費需求擴張的刺激下,房地產投資進入新一輪的上升期并帶動了價格上漲。2002~2006年土地交易價格指數累積上漲38%,房屋銷售價格指數累積上漲31%,而一些大城市:如上海、北京等商品房價格幾乎出現失控的上漲態勢。地產價格的持續上漲帶來了通貨膨脹預期,2007年下半年開始,中國開始出現物價水平持續上漲趨勢。
低價工業化模式下工業部門擴張依靠的是成本優勢,但這種模式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即使廉價勞動力和其他資源的扭曲性價格可以支持工業部門的規模擴張,但是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將對工業擴張進行強制性約束,其表現就是土地的稀缺和地產價格的上漲,因此對低價工業化模式進行成本的強制性矯正。
(二)勞動力價格重估與高價工業化
地產價格的重估將帶來一系列沖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對中國長期勞動力低價格的強制性矯正。
西方發達國家的工資收入一般占GDP的50~60%(陳秀梅,2007),1978~2006年間,中國職工工資總額占GDP的比重平均為14%,其中,1978~1989年為16%,1990~1999年為13%,2000~2006年為11%,90年代以來,中國職工工資總額比重呈現出持續下降趨勢。這種現象的產生,與工資水平增長緩慢有直接關系,如圖1所示,90年代中期之前,職工平均工資增長非常緩慢,如果以人均GDP來衡量勞動生產率,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當中人均工資水平增長速度與勞動生產率增長速度的缺口逐漸拉大,工資增長與勞動生產率增長脫鉤現象明顯。90年代末期至今,工資水平增長較前一時期雖有較大幅度的提高,但是與勞動生產率增長差距縮小的趨勢仍然不明顯。

低成本工業化模式決定了低工資水平。在二元經濟理論中,國民儲蓄和資本積累的不斷增加被置于關注的中心,因為兩者構成了欠發達經濟工業化的根本基礎,也是欠發達經濟擺脫貧困陷阱的關鍵條件。為了將豐富勞動力資源這一要素稟賦轉化為儲蓄和資本,勞動力的低成本被認為是符合發展邏輯的事情。但是,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推進和城市化的發展,這一邏輯也具有動態性,主要表現在:(1)勞動力無限供給的二元經濟假設不可能總是存在,供求平衡拐點遲早要發生,勞動力價格上漲的潛在壓力最終會變成現實;(2)伴隨高價城市化而產生的生活成本,將對勞動力再生產成本及相應勞動力重估,迫使勞動力價格上漲。實際上,勞動力價格上漲的上述兩種壓力在中國都可能存在,但是,從目前情況來看,高價城市化強制矯正勞動力低成本的問題正在發生。
中國勞動力價格嚴重扭曲的事實,在一類規模龐大然而始終處于極端弱勢的勞工群體——農民工中反映最為強烈。根據國家統計局2004年的調查,不少地方農民工每天工作時間在11個小時左右,每月工作時間在26天以上。農民工月平均收入不到城鎮職工平均工資水平的60%,而農民工的實際勞動小時工資只相當于城鎮職工的1/4,10多年來農民工工資基本上沒有什么變化(白暴力,2007)。勞動力的低價格已經不能與快速城市化背景下勞動力再生產成本的提高相適應,最終導致所謂“民工荒”這類奇怪現象的出現。迫于勞動力短缺的壓力,近年來,一度被“民工荒”困擾的沿海發達地區不得不提高工資和提供社會保障。可以預見的是,中國城市化發展的加速將帶來勞動力價格的重估,勞動力價格上升對于高價工業化將產生重要影響,在這種背景下,以低價工業化模式為支撐的“高增長、低通脹”也不可能持續。
(三)農產品價格重估與通貨膨脹
改革開放至今,中國對農產品價格的重估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制度變革帶來的農產品價格重估,這個階段中,農產品價格上升帶有明顯的補償性質;第二個階段是新世紀以來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加速引致的農產品價格重估,與第一個階段不同的地方在于,在這個階段中,需求成為推動農產品價格上漲的主要力量,而且,根據中國經濟發展趨勢判斷,這種力量是持續的且成為潛在通貨膨脹的重要推動力。
針對當時的通貨膨脹問題,90年代有不少文獻對中國農產品價格上漲之于通貨膨脹的影響進行過系統分析,認為農產品收購方式的改革及市場化是農產品價格上升的主要因素,是對過去受到嚴重壓抑的農產品價格的補償。從農產品市場化進程來看,1978年國家定價收購比重和市場調節收購比重分別為92.2%、5.6%,1993分別為10.4%、87.5%,1999年分別為6.7%、90.4%,也就是說,在90年代中期,中國已基本完成了農產品市場化。從兩次農產品價格上漲的推動因素來看,1987~1988年、1993~1994年國家農產品收購價格大幅上調以及其間工業發展速度過快是導致農產品價格上漲的主要原因,通貨膨脹最為嚴重的1994年,食品價格上漲35%,拉動物價總水平上漲12.1%(姜明1996,苗茜、婁致中1995)。進入新世紀以來,農產品價格上漲的現象日益顯現,先是2003年油脂和蔬菜價格的上升,接著是2004年糧食價格的大幅上漲(漲幅為26.5%)以及大多數農產品價格的走高,經過2005、2006年的短期調整后,2007年至今農產品價格大幅上漲趨勢出現并最終帶動總體物價水平的持續上升。
目前國內文獻大多將農產品價格,特別是油脂價格上漲歸結為國際市場沖擊,其實,從中國經濟發展的趨勢來看,來自國際市場的沖擊可能不是最根本的,中國農產品價格上漲的最終根源應當歸因于現階段工業化和城市化迅速發展導致的農產品價格重估,具體分析如下:(1)工業化城市化發展導致耕地流失嚴重。與發達國家比較,中國耕地后備資源明顯不足,在耕地開發潛力不大的條件下,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耕地卻以每年50~60萬公頃的速度減少,人、地關系緊張勢必造成農產品供需的矛盾,而且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推進,這種矛盾將越來越突出。(2)現有土地經營制度的局限和規模經濟的缺失。由于分散的個體經營仍然是中國農業生產的主要形式,大規模土地經營及相應技術創新受到限制,按照目前的經營方式,糧食5億噸產量是一道難以逾越的臺階。但是,中國加工制造業的迅猛發展不可能一直由5億噸的糧食產量維持,供求矛盾導致農產品價格上漲是一種必然。(3)勞動力成本上升的推動。城市部門勞動力價格的重估將給農村部門勞動力價格上升帶來影響,從近年來的情況看,農村轉移勞動力工資水平已經開始突破“維持基本生存”水平,如果農業部門勞動收入與城市部門轉移勞動力工資水平差距過大,農業生產將由于缺乏激勵而陷于萎縮,而農產品價格上升及其激勵是保持農業部門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由此導致糧食、食品等農產品價格的上漲。通常認為,農產品價格上漲對于整體價格水平的上漲具有先導作用,農產品價格上漲會通過工業生產將向整個社會再生產鏈條傳遞,農產品價格的重估將對中國低價工業化模式的逆轉產生影響,由此,高增長低通脹時代也將結束。
(四)消費結構升級與通貨膨脹
要素價格的低廉容易導致投資過熱,需求膨脹驅動物價上漲是低價工業化模式的主要特征。與之不同的是,價格重估將把供給沖擊引入到經濟發展中來,結構型通貨膨脹也因此成為高價工業化的主要風險。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日本和韓國的發展經驗中找到證據。最近的一項研究(長江證券,2007)指出,當人均GDP達到1120~2100美元,即經濟進入工業化成熟階段時,在人均收入提高和城市化的拉動下,消費結構發生變動并引發產業結構相應調整,結構型通貨膨脹因此產生。日本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中期、韓國在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都發生過類似的情形,在工業高增長的帶動下,人均收入增長引起消費結構升級的加速,服務產品的消費增加并帶動相應產品價格的上漲。中國人均GDP在2003年超過1000美元,艱難地掙脫了“馬爾薩斯”陷阱,2006年突破2000美元,向成熟工業化階段邁進。伴隨著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近年來,中國城鄉居民恩格爾系數顯著下降,2006年城鎮居民的恩格爾系數為35.8%,接近發達國家20~30%的水平,北京、上海等發達地區恩格爾系數已經達到發達國家水平。居民消費恩格爾系數的降低,為經濟發展由生產型向消費、服務型轉變提供了動力,中國服務業部門長期存在的“價格壓抑”也會因此得到緩解,并導致物價總體水平的上漲。
(五)國際價格沖擊與通貨膨脹
加入WTO后,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的聯系增強,國際市場價格波動沖擊國內經濟的風險也相應增加。伴隨著中國崛起,20世紀90年來,印度、俄羅斯、巴西三國根據各自國情進行了改革,經濟快速增長的趨勢開始顯現,目前,“金磚四國”在全球GDP中的比重已經達到15%。與此同時,包括越南、印尼、菲律賓等發展中國家在內的“金鉆11國”經濟潛力也處于挖掘進程中,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發展一方面為世界經濟注入了活力,另一方面,工業化和城市化過程中能源和原材料的巨大需求,也為國際市場帶來了壓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07年的研究報告指出,一些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強勁增長的同時感受到了較大的通脹壓力,這種壓力來自于消費物價指數中食品價格的上漲和其它初級產品價格居高不下。2007年以來食品價格的大幅上漲,歸因于糧食作物越來越多地用來生產生物燃料及一些國家較差的氣候條件,而強勁的需求是導致油價和其它商品價格居高不下的重要因素。
國際初級產品價格上漲對國內通貨膨脹壓力來自于以下幾個方面:(1)國際市場農產品價格沖擊。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糧食進口中以小麥為主的格局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在畜牧業迅速發展、油脂加工規模擴張和國內生產徘徊不前的情況下,大豆進口在糧食進口中逐漸占居了主要份額。國外為實現能源替代而推行的“豆變油”(即從大豆中提煉柴油)計劃及其它生物能源計劃,將對大豆需求和價格的上漲產生壓力,并通過進口渠道對國內食品價格發生沖擊。(2)國際油價沖擊。自1993年中國成為石油凈進口國以來,石油進口量逐年增加,2007年石油進口近2億噸,進口依存度已達到50%,在石油進口規模不斷擴大的條件下,國際油價對國內價格的沖擊來自兩個方面:其一是能源結構調整對石油進口的剛性需求,2007年中國能源消費結構中石油消費比重僅占23%,在國內石油供給短缺的約束下,未來工業化進程中石油消費比重的上升將導致更大規模的進口;其二是國內油價管制的放松有可能放大國際油價的沖擊效應,中國原油價格雖然在1998年實現了與國際油價的接軌,但是成品油價格仍然處于管制狀態,“油價倒掛”問題的存在預示著成品油價格管制不可能長久存在,而管制的放松意味著國際油價上漲將帶來比目前更大的沖擊效應。(3)國際市場工業原材料價格沖擊。目前,中國已經成為世界上銅鋁、鐵礦石等大宗原材料的主要進口國,中國進口的“大國效應”將改變國際生產商的價格預期,工業原材料價格的沖擊不可避免。
國際價格沖擊將對中國低價工業化模式進行強制性矯正。油價沖擊、農產品價格沖擊以及其它原材料價格沖擊,將從各個方面對中國工業化、城市化成本進行重估,并帶來深遠的影響。廉價的勞動力和扭曲的資源價格對中國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中國崛起的“大國效應”和“示范效應”,也把競爭壓力和開放風險引進國內,面對一個資源、能源越來越短缺的國際環境,中國經濟未來的持續繁榮將建立在高價工業化的風險中。
三、對策
價格重估、城市化進程加速及外部價格傳遞風險,對于中國低價工業化模式的沖擊已經開始,在中國擺脫“馬爾薩斯陷阱”并逐步邁向成熟和發達工業化的進程中,國內自然資源的稀缺和國際市場競爭為工業化、城市化成本施加了嚴格的約束,持續三十年的低價工業化也將逐漸成為歷史。面對已經到來的問題,在保證經濟持續穩定發展方面,中國應該做好準備。
(一)自主創新環境的塑造
低價工業化的一個弊端是,廉價勞動力和扭曲的資源價格給了企業無風險套利的機會,在主要依靠拼成本就可以獲利的條件下,企業自主創新意識也相應淡薄,最終造成“短平快”的重復投資充斥經濟。這種模式在供給沖擊面前的不可持續性是顯而易見的,根據成本推動型通貨膨脹的公式:物價上漲水平=(工資增長率-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其他非勞動成本增長率-生產率增長率)
如果生產效率改進趕不上工資增長率和其他非勞動成本增長率,那么成本推進的通貨膨脹就會發生,鑒于這種原因,低價工業化模式本身受自主創新能力的限制,在成本上漲面前更容易暴露其應對沖擊的脆弱性。從微觀層面看,價格重估給予了企業審視自身發展可持續性的機會;從宏觀層面來看,價格重估也為資源再配置及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提供了動力,在這個過程中,技術進步始終擔當著主要角色。自主創新及相應生產效率的提高是應對通貨膨脹的“減震器”,為了營造自主創新的環境,國家在企業技術改造、技術發明上應給予政策支持,包括系統的產業升級規劃、財稅的補貼和優惠、以及金融市場對企業自主創新的融資支持等。
(二)集約城市化與空間規劃
“人、地”矛盾在未來相當長時期將伴隨中國的工業化,這個矛盾帶來的潛在風險是城市化的快速發展帶來耕地的流失和浪費,進而威脅到對于中國工業化持續發展至關重要的農業發展。由于城市發展過程中缺乏系統性規劃,開發區熱、盲目追求城市規模等問題的存在(朱榮榮等,2006),使得中國城市建設具有很強的粗放性。城市化盲目發展本身不僅制造了經濟過熱,而且為糧食生產供給的穩定增加埋下隱患。為了做到城市發展的集約化,減少城市內部用地結構不合理以及城市過密化、分割化問題,系統的空間規劃也自然成為題中之意,無論是在國家層次還是在城市層次,這種規劃對于經濟發展的持續性都是不可缺少的。
(三)人力資本開發規劃的建立和完善
低價工業化模式下勞動力的低工資限制了人力資本的再生產。近年來,國家雖然推出了勞動力培訓規劃,但是與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等)系統性的人力資源開發計劃比較起來,仍然處于初級階段。勞動力就業能力和企業創新能力,是建立在系統的人力資本開發建設工程之上的,由此形成一個“人力資本開發--高技能高素質勞動力--高創新能力企業”的良性循環,而且,勞動力就業能力的提高及企業創新能力的增強,是應對高價工業化過程中價格上漲風險的“減震器”。在目前國家財政資金充裕的情況下,國家可以考慮加大勞動力培訓教育資金支持力度,為國家扶持、企業投資、個人參與的系統人力資本開發營造良好環境。
(四)宏觀調控預警機制的健全
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國家駕馭宏觀政策的能力及維持經濟穩定的能力逐步增強,但是,從歷次宏觀調控的經驗教訓來看,宏觀調控的“見機”和“預警”環境仍存在問題。高價工業化將把不同于低價工業化模式下的通貨膨脹機制引入進來,外部沖擊及內部失衡矛盾的交互作用,意味著未來經濟調控的難度可能更大。鑒于這種原因,改善現有經濟預警機制,理順產業結構變動中國內因素的內在聯系,并科學地將國際沖擊因素和關聯因素納入進來,是宏觀調控機制健全的關鍵。
[參考文獻]
[1]白暴力.農民工工資收入偏低分析--現實、宏觀效應與原因[J].經濟經緯,2007(4).
[2]長江證券.通貨膨脹環境下股票資產配置.www.cnfol.com,2007-8-31..
[3]陳秀梅.爭議中國勞動力價格與經濟增長路徑轉變[J].經濟問題,2007(4).
[4]姜明.農產品價格上漲因素分析[J].價格月刊,1996(2).
[5]經濟增長前沿課題組.經濟增長、結構調整的累積效應與資本形成[J].經濟研究,2003(8).
[6]林毅夫.潮涌現象與發展中國家宏觀經濟理論的重新構建[J].經濟研究,2007(1).
[7]苗茜,婁致中.通貨膨脹與農產品價格上漲問題觀點綜述[J].財金貿易,1995(11).
[8]趙志君.雙重失衡、高位增長與政策選擇[J].經濟學動態,2006(7).
[9]林毅夫.中國“經濟怪圈”根源于收入分配不均,www.cei.gov.cn,2008-3-24.
[10]劉國光.中國現實經濟增長率的提升與政策取向[J].經濟學動態,2002(11).
[11]王誠.中國宏觀經濟分析面臨挑戰[J].經濟研究,2004(11).
[12]劉樹成,張平,張曉晶. “十一五”時期中國經濟周期波動分析,www.china.com.cn,2006-1-16.
[13]宏觀經濟課題組.投資、周期波動與制度性緊縮效應-當前中國宏觀經濟分析[J].經濟研究,1999(3).
[14]謝國忠.中國進入通貨膨脹時代[J].財經,2007(18).
[15]張平.城市化、政府干預及宏觀政策選擇[M].(載陳佳貴:《2007年:中國經濟形勢分析與預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16]王重潤.住房金融發展:回顧與展望[J].中國經濟評論,2004(9).
[17]朱榮榮,蒲春玲.城市化與城市土地集約利用關系探討[J].新疆財經,2006(5).
(責任編輯/李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