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女人,據說就是她,引發了王安憶寫《長恨歌》的原始沖動。王琦瑤的慘淡一生最后終結在誰的手里?為什么會被終結?不管王琦瑤的原型是不是那個叫做蔣梅英的上海女人,反正兩個人的生命轉折點頗有幾分相像。

蔣梅英曾是舊上海的十大美女之首,老上海都見到過的“美麗牌”香煙殼子上的那個美女,就是蔣梅英的肖像。她長得很豐滿,目光很婉約;可以說那時候蔣梅英依憑的就是上海女人的特質,但是到頭來也正是她風姿綽約的上海女人特質,結束了她的一生。
1974年,蔣梅英62歲了,丈夫已經去世,雖然青燈孤影,倒也過著平靜的生活。但在弄堂里無意間遇上了派出所小民警、26歲的周榮鶴,蔣梅英倒霉了。小民警聽說了蔣梅英解放前的身世后,好奇心陡起,借訪問居民為由,單獨去了蔣梅英的家。先是打聽一番蔣梅英解放前的活動,突然26歲小民警沖動了,對62歲的老太太動手動腳了。后來周榮鶴在交待中這么寫道:“我當時看到她面孔很白,看上去像40多歲,我就動壞腦筋,突然間用雙手抱牢伊,用嘴湊上去在她耳邊講,今天的事,你不可以講出去,意思就是我今天抱牢你不可到外面講,接著我就在她面孔上香了一個嘴。”9年之后,小民警官運亨通,但是“抱牢伊”,“香了一個嘴”始終是他的心腹之患,他決定要把蔣梅英的嘴堵住,他再次到了蔣梅英的家。蔣梅英以為小民警又要來侮辱調戲了,就站起來叫小民警走,而且還提高了嗓門,想讓鄰居聽到。小民警慌了,把蔣梅英按倒在椅子上,“儂不要響,響出來我要倒霉的。”蔣梅英越是掙扎,小民警雙手捂得越緊,直到蔣梅英沒有了動靜;小民警把蔣梅英抱到床上,掏出身上手帕替她揩掉鼻子上的血……“美麗牌”香煙殼子女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命歸西天了。
小民警的流氓行為沒有必要作論了,但是26歲的小民警會對一個62歲的老太動心,實在也是蔣梅英風韻猶存,實在也是一個經典式的“上海女人”形象散發出來的魅力,否則26歲的小民警也不至于會抱牢伊,還香了個嘴。當然這絕對不是蔣梅英的錯,她肯定不是普通的漂亮,普通的漂亮上了年紀肯定不漂亮了;她也肯定不是普通的看上去年輕,普通的看上去年輕也就是不太老而已——62歲,無論如何,即使在如今都已經是不年輕的年紀了,蔣梅英身上是某一種特質,就像那個工農干部無法擺脫對女學生下屬動情一樣。就好像一個人年輕時候講究營養,到老了還顯得細皮白肉,還顯得紅光滿面,上海女人從少女時期在洋學堂里打下的歐陸風情基礎,哪怕是饑寒交迫,仍是不忘從從容容,哪怕是一身補丁,仍是不忘有模有樣;“上海女人”就是上海女人的血型,決定了她們的性格和命運。她們不是在刻意地講究生活,而是她們做不到刻意地不講究生活。據說,蔣梅英直至被害的一天,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有一個很深的印象:那個老太“老清爽格”。
清爽不是齷齪的反義詞,而是對一個清貧的老人從神情到衣裳到舉手投足的高度評價。一個女人,當然一般來講是有了點年紀的女人,被人家稱贊“清爽”的時候,實際上是在稱贊她的底氣,她不是一個富貴之人,但是她有過富貴的經歷,看人的眼神依舊是不卑不亢的,一身穿著是得體的,袖口無論如何不會毛毛拉拉,出門前,總是把肩上的細發和頭屑全部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