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樣突如其來,劈頭蓋臉的音樂的暴風雨。忽然之間,整個西式風格的音樂廳被一陣陣帶著遠古塵土味的吼聲席卷。這是“放歌世博——2008上海世界音樂周”的5臺音樂會之一。以“匯合”為主題的音樂周集中呈現風格和形式各異的世界音樂,展示多樣的民族民間文化樣式。

或許是在城市呆得太久,狹小的空間讓人習慣了內斂;或許是在江南住慣了,沿海的潮濕溫潤讓人適應了柔和舒緩。其實,也許只是自己接觸的音樂風格比較單一,很少愿意去聽那種大聲到近乎發泄的調子。也曾被朋友強按在椅子里聽黑豹、零點樂隊的唱片,可是這次聽華陰老腔的感受更加強烈。一聲入耳,幾乎要跳將起來,第一反應是——趕快逃走。偷偷環顧四周,心里忍不住發笑。記得有個著名的相聲段子,說是在秦腔開唱之前得提醒臺下抱小孩兒的人,把孩子抱住了,別摔著。歌曲是“唱”的,而秦腔是“吼”的。這老腔幾乎可以說是“大家一起吼的曲調”。聽了華陰老腔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吼”。主唱唱到最后兩句時,便要大吼一聲,全臺所有的人馬上隨之相和,一人唱,眾人和,吼聲此起彼伏,高亢磅礴。不知道臺下是否真的有人驚駭到摔了懷中小孩的程度。
老腔是一種板腔體戲曲劇種,歷史十分悠久,主要流行于陜西省華陰市的雙泉村。獨特生活環境造就了老腔獨特的唱腔特點。雙泉村東北七八公里處,是渭、洛、黃河交匯的三河口,西漢年間,這里曾是重要的水路碼頭。逆水行舟,需要光膀赤腳的纖夫出力,船工號子就這樣產生了。村民長期與河流打交道,他們把逆水行舟時敲擊船沿以激勵船夫劃漿的聲音、船工號子等等都捏合運用到戲曲中。老腔的語言性很強,聲腔緊緊依附和模擬著字聲,經常把說、念、唱交織在同一個唱段,呈現出由說唱向戲曲過渡的明顯痕跡。老腔在每句唱腔旋律中都有一個三拍的樂節形式,結構于句末處,這在全國劇種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華陰老腔已被列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華陰老腔以皮影的形式進行演出,只需五人就可撐起一臺戲,但是“生旦凈末丑”卻一樣也不缺。讓人叫絕的是,這五種角色都由主唱一人擔綱。因此,主唱在整個演出中嘴不停,手不停,演到精彩處或起立,或搖頭,十分忙碌。除了唱和吼,還要用檀板敲擊長板凳,既打出節奏,又壯大聲勢。
老腔實在是一種很小的西北地方戲種,地處東南的上海人多有不知。高聲吼叫讓耳朵不太習慣,唱詞也很難聽懂,但古樸渾厚、蒼涼悲壯的唱腔和藝人們雄渾剛強氣吞山河的表演,讓人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恍惚。或是刀光劍影、人歡馬叫;或是鐵戟沉沙、哀婉蒼涼,盡情高歌中把種種人間悲歡宣泄而出,讓聽的人也思緒萬千,痛快淋漓。老腔藝人們雖然都是土布衣衫,滿臉皺紋,但是眉宇間寫盡豪邁和蒼茫,就如同生養他們的黃土地。他們唱著老腔,唱著永遠的悲歡離合,就像黃土地上刮過烈烈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