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體
鄭板橋自幼酷愛書法,古代書家各種書體都臨摹,經過一番苦練,終于和前人寫得幾乎一樣。但大家對他的字并不怎么欣賞,他自己也很著急,比以前練得更為刻苦。
一個夏天的晚上,鄭板橋和妻子坐在外面乘涼,他用于指在自己大腿上寫起字來,寫著寫著,就寫到他妻子身上去了。
妻子生氣地把他的手扣了一下,說:“你有你的體(身體),我有我的體,為什么不寫自己的體,寫別人的體?”
聞言,鄭板橋突然醒悟,他由此聯想到自己的學節。各人有各人的體,互不相同,如此才會有大千世界眾生相,寫字不也應該這樣嗎?各人有各人字體,如此古往今來才會有突破和革新,不然陳陳相因,千人一面,也就談不上任何意義了。想到這里,他明白了自己學字寫字的問題了,我為什么老學古人的體,而不走自己的路,創自己的體呢?
從此,鄭板橋取各家之長,融會貫通,以隸書與篆、草、行、楷相雜,用作畫方法寫字,終于形成了自己那獨特的“六分半書”,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亂石鋪街體”,成了清代具有特殊風格的著名書畫家。
留口飯
鄭板橋在蘇州桃花巷東頭開了家畫寓賣畫。
桃花巷西頭,也有一家畫寓,主人名叫呂子敬。呂子敬是個落第秀才,體弱多病,家中有老小需供養,生活頗為艱難。他畫梅用工筆,標榜自己的梅花“遠看花影動,近聞有花香”,意思是他畫梅花逼真。
鄭板橋自來蘇州賣畫,畫竹子,畫山水,也畫花,但就是不畫梅花。若有人要他畫梅,鄭板橋總讓人去找西頭呂子敬畫。平時,鄭板橋常當著眾人高度評價呂子敬的畫,說自己不畫梅花,那是因為不如呂子敬,所以藏拙。
有個回家養老的吏部尚書,精通翰墨,鑒賞力很高,看到鄭板橋的書法繪畫,便出了個《梅花幽谷獨自香》的畫題,出五十兩銀子高價,來找鄭板橋。鄭板橋又按慣例,將此事介紹給了呂子敬,并說呂畫的梅花能值五十兩銀子,自己畫的只值五兩。
鄭板橋在蘇州三年,再遷移揚州。臨行前,呂子敬為他送行,鄭板橋決定畫一幅梅花贈給呂。
鄭板橋展紙揮筆,筆走側鋒,由深入淺,畫出了蒼蒼點點帶有飛白的梅花主干。畫花朵時,用墨濃淡相宜,有輕有重,花瓣用淡墨直接點出,等水分未干時又在花瓣下端以焦墨滲化。整個畫面,只有三四朵梅花畫得清晰,余者皆涂涂抹抹,卻有“觸目橫斜千萬樹,賞心只有三五朵”之意境。
呂子敬看了鄭板橋畫的梅花,愣了半天,才囁嚅著說,“鄭兄有如此高超的畫梅技藝,何不早早教我?”
“怕呂兄謙讓,再不肯作梅花圖。”鄭板橋平靜地說。
此時,呂子敬才恍然大悟,鄭板橋不畫梅花,原來是為給自己留口飯吃。
半價半聯
1759年,鄭板橋從山東縣令位上被罷官后,先回家鄉小憩,然后往揚州居住,以賣字畫為生。
他在揚州西方寺前立一塊碑石,別出心裁地公開標示自己書畫的潤格,列出了詳盡的收費標準。這張潤格寫得頗為詼諧 大幅六兩,中幅四兩,小幅二兩。書條、對聯一兩。扇子、斗方五錢。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現銀則中心喜樂,書畫皆佳。禮物即屬糾纏,賒欠尤為賴賬。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言也。畫竹多于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只當秋風過年也。乾隆乙卯,拙公和尚屬書謝客。板橋鄭燮。
鄭板橋潤格的公布引起了很大轟動,鄙夷者有之,贊許者有之,詆毀者有之,更多的人在微微一箋中接受了鄭板橋的這一讀書人的“出格”之舉。葉調生說:“這位板橋老兄真是風趣可掬。與那些道貌岸然,實則視金錢如命,連老友也不放過的假名士相比,他可是一位真正的雅士!”
當時江西有位張真人,受乾隆垂青,入京朝見,路過揚州,當地商人爭著逢迎拍馬。有一位商人請鄭板橋為張真人寫幅對聯,特地差人去江西定做了長丈許、寬六尺多的大紙。
紙太大,遠超出板橋潤格中“大幅六兩”的意思,商人問價,板橋不假思索開價一千兩,來人還價五百。板橋欣然應允,提筆一揮而就,頃成上聯,“龍虎山中真宰相。”來人贊不絕口,只見板橋放下筆。笑嘻嘻地道:“說好一千兩,你只出五百,我只好給你寫一半。”商人無奈,只得如數奉上。鄭板橋這才寫了下聯:“麒麟閣下活神仙。”
一生只畫蘭竹石
鄭板橋為官,體恤百姓、愛民如子。乾隆十七年,濰縣發生大災害,鄭板橋因開倉放糧救濟百姓而觸怒上司,結果被罷了官。
臨行前,眾多百姓來送行,只見鄭板橋雇了三頭毛驢,一頭自騎,一頭讓人騎著領路,一頭馱行李。做縣令長這十二年,卻清廉如此,送行的人無不動容。臨行前,鄭板橋贈畫留念,畫上題詩一首,
烏紗擲去不為官,
囊橐蕭蕭兩袖寒。
寫取一枝清瘦竹。
秋風江上作漁桿。
鄭板橋寫詩作畫一生,一生所畫只三個主題蘭、竹和石。
蘭四時不謝。竹百節長青,石萬古不敗,這也正是鄭板橋性格為人的寫照。他的畫一般只一塊石,幾竿竹,幾筆蘭,構圖簡單,布局卻巧妙,竹葉蘭葉都是一筆勾成,雖只用黑色,卻能讓人感到蘭竹的勃勃生氣。
巧對古寺聯
鄭板橋去深山訪友,路過一座古寺,看到壁上寫了一則單聯:
“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云:明月送僧歸古寺。”
這則聯語很有趣,“寸土”者,小地方也,自謙之辭,“寸土”合起來恰巧是“寺”字,而“言寺”合起來恰巧是“詩”字。整句聯最后又回到開頭的“寺”字,極盡離臺的技巧。
回家的路上,鄭板橋偶然看到路旁有些樹術東倒西歪,枝殘干缺,觸景生情,下聯脫口而出:
“雙木成林,林上示禁,禁曰:斧斤以時入山林。”
送畫
乾隆年間,山東鬧災荒,時任濰縣縣令的鄭板橋視察災情后,立即下令開官倉賑災。上峰責怪下來,鄭板橋改為讓災民修補城墻、疏浚城河,算是以工代賑,仍然領一份口糧。如此支撐了一段時日,縣里官倉一點點見底,向上要糧,卻不見任何動靜。
鄭板橋為賑災事,整日焦急不安,他知道縣城幾個富商家尚有余糧,可這些人家卻不愿拿出,他心中惱恨卻是無法可想。
正在此時,家人告訴他:城里一富商,收藏了他的幾幅畫和幾張字,一晚不小心打翻了油燈,幾張字畫都燒了,富商一氣之下,臥病不起。
鄭板橋心里有了主意。
當天晚上,富商家里來了個先生,說是能為老爺治病。
家中兒女不敢怠慢,忙把先生請到里面,用完茶,再引先生到病榻旁。
先生隨便為病人搭了會脈,即提筆開方,然后微笑著對其家人道:“我的方子平常,不平常的是藥引子。”他向同來的仆人點點頭,仆人把包袱打開,里而是兩幅畫:一幅是山水,一幅是蘭竹。
家人方在納悶,忽聽床上的富商“啊”了聲,眾人連忙回頭,只見他緊緊盯著兩張畫,掙扎著要起身,家人連忙扶他下床。富商仔細看了畫,嘴里喃喃低語,然后扭頭就倒身下拜,說:“小民拜見鄭大人!”
家人都愣了,說:“什么,什么鄭大人?”
先生正是鄭板橋。
鄭板橋拉起寓商,說:“聽說府上不小心燒了畫,因此害你生了場病,想來你是性情中人,于是忙過來看看,帶了兩張畫送上,希望能略解些苦痛。”
富商再三感謝。
鄭板橋笑笑說:“鄭某有一件事,要相求于先生。這四鄉的百姓……”
話未說完,富商已領會鄭板橋的意思,趕忙說,“知道了,知道了,小人也早有這個心思,大人先喝一杯水酒,然后立刻開倉,所有余糧都由大人調用。”
鄭板橋一陣驚喜,連聲道謝。
富商忙拜謝說:“我該替百姓謝謝鄭大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