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許多省市使用的高中第三冊《語文》教材(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3月版),在古詩詞和文言文注釋上有較多錯訛。今僅就《孔雀東南飛》一詩的問題略加辨析,期望能對廣大學生的語文學習有所裨益。
[箜篌(kōnghóu)]
古代的一種弦樂器,23弦或25弦,分臥式、豎式兩種。(第11頁注釋⑩)
在中國古代,箜篌是一種使用比較廣泛的弦樂器。李賀即專門寫有詩歌《李憑箜篌引》,對李憑演奏技藝的高超和箜篌聲響的優美給予了淋漓盡致的描摹。
但是,在弦的數量上,并不是課本注釋所說的只有“23弦或25弦”。比如唐朝杜佑《通典》卷144就有22弦的記載:“豎箜篌,胡樂也。漢靈帝好之,體曲而長,二十二弦,豎抱于懷中,用兩手齊奏,俗謂之‘擘箜篌’。”另外,箜篌的弦數還有7弦和20弦的。如《舊唐書·音樂志》云:“舊說亦依琴制,今按其形,似瑟而小,七弦,用撥彈之,如琵琶。”《大明會典·大樂制度》曰:“箜篌八把,用梓木為身,闊五寸,厚六寸,直長四尺八寸……系二十弦。”
在箜篌的式樣上,除“臥式、豎式兩種”外,還有一種“鳳首箜篌”。《通典》卷144這樣說明它的特征:“鳳首箜篌,篌頸有軫。”《新唐書·南蠻列傳下》描述得更詳細:“有鳳首箜篌二:其一長二尺,腹廣七寸,鳳首及項長二尺五寸,面飾虺皮,弦一十有四,項有軫,鳳首外向;其一頂有條,軫有鼉首。”
[大人故嫌遲]
婆婆總是嫌我織得慢。大人,好像現在說的“老人家”,指婆婆。故,總是、老是。(第11頁注釋15)
“大人故嫌遲”和詩中前一句“三日斷五匹”之間是強烈的轉折關系:“三日斷五匹”反映出劉蘭芝的紡織效率非常高,“大人故嫌遲”折射出婆婆對于兒媳婦的根深蒂固的成見。所以,將“故”譯為“仍然、仍舊”, 能更好地展現詩中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社會關系。
在古文獻里,這樣的用例亦是很多的,如《抱樸子內篇·對俗》:“江淮閑居人為兒時,以龜枝床,至后老死,家人移床,而龜故生。”王安石《觀明州圖》詩:“投老心情非復昔,當時風月故依然。”
[槌床]
用拳頭敲著坐具。在古代,坐具叫“床”,小的只能坐一個人。(第12頁注釋12)
的確,在中國歷史上,“床”曾經是一種比較窄小的坐具,如劉義慶《世說新語·自新》云:“(戴)淵在岸上,據胡床指麾左右,皆得其宜”。
此注釋的不妥之處在于,將“坐具”和“床”完全等同,它很容易使學生產生這樣的認識:坐具就是“床”,“床”就是坐具。
事實上,在古代,坐具不一定是“床”。在很長的歷史時期里,我們的祖先用“席”作坐具,如《禮記·燕義》云:“君獨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莫敢適之義也。”后來也以“椅子”為坐具,如北宋丁謂《談錄》曰:“又(竇)儀因于堂前雕起花椅子二只,以祗備右丞洎太夫人同坐。”
同樣,“床”也不一定就是坐具。如《詩經·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這兩處引文中的“床”就必須作“臥具”講。
[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
盛衣物的箱子有六七十只,都用碧綠的青絲繩捆著。簾,通“奩(lián)”,盛物之器。六七十,形容多。(第12頁注釋31)
此注釋有兩處不妥。第一,注釋末尾已經指出“六七十”是“形容多”的,但注釋前半部分仍翻譯成了“六七十只”,此為自相矛盾。
第二,將“奩”解釋為“盛物之器”,過于寬泛。實際上,“奩”字通常只有兩個義項:一為古代婦女盛放化妝品或梳妝用具的精巧小匣,如李清照《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詞即云:“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第二個義項是(盛放嫁妝的)箱子,如陶宗儀《南村綴耕錄》卷五“嫁故人女”條云:“即尋其母使擇婿,仲說備奩具嫁之。”從這一意義上講,“箱奩”即為同義復詞,且和婚嫁相關,課本注釋當取此義。
[恐此事非奇]
恐怕這事這樣做不合適。奇,似應為“宜”。非奇,不宜。(第14頁注釋13)
聞一多《樂府詩箋》云:“古音‘奇’、‘佳’相近,‘奇事’猶‘佳事’也。”這說明“奇”字本就有“好、佳、美”之意,而古代文獻中這樣的用例也是頗多的。如《古詩十九首》(之九)云:“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陶淵明《移居》詩(之一)曰:“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因此課文中“非奇”一詞可直接解釋為“不好、不妥、不合適”。注釋中說“奇,似應為‘宜’”,純為臆測。
[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云]
這樣仁義的人都不嫁,往后(你)打算怎么樣呢?義郎,仁義的郎君,指太守的兒子。(第14頁注釋24)
“義”在此處應解釋為“善、美”,如《詩經·大雅·文王》云:“宣昭義問,有虞殷自天。”毛《傳》云:“義,善。”所以“義郎”即是對他人兒子的美稱,和教材所說的“仁義”沒有意義上的關聯。漢樂府《平陵東》中有“劫義公,在高堂下,交錢百萬兩走馬”之句,其“義”字也作“善、美”講。
(徐強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