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一文以“清正雅潔”而著稱,該文作為傳統篇目,被選入上海中小學課程教材改革委員會主編的高級中學一年級第一學期《語文》(實驗本)(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8月第一版),該文對疑難詞語及句子一般都有注釋,這給教師教學和學生學習提供了極大方便,但該文對部分詞語及句子的處理似乎未盡完善,這給準確理解課文帶來困難,而且配套《語文教學參考資料》(以下簡稱教參)對部分難句的翻譯也頗多疑點,對此,筆者不揣谫陋,擇取幾例,試與教材編者商榷。
一、“朝夕”、“旦夕”可以訓為“早晚”嗎?
原文為:“及左公下廠獄,史朝夕獄門外。”其中“朝夕”教科書未注,教參譯為“早晚”。這句是說史可法對左公極為感佩,所以左公“下廠獄”后,史可法“朝夕獄門外”。如果史可法只是早晚在獄門外等候,就不足以表示他對左公的感佩之情了。《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5版)釋“朝夕相處”中的“朝夕”為“時時,天天”。其實,“朝夕”訓為“時時,天天”在古代典籍中還是有章可尋的,如:曹植《雜詩》之六:“遠望周千里,朝夕見平原”。故文中“朝夕”應該釋為“日夜”或“每天”,這樣才能把史可法對左公的感佩之情恰如其分地表達出來。所以筆者建議教材編者在課標教材中予以補注。
原句:“久之,聞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其中“旦夕”教科書未注,教參釋“旦夕”為“早晚”。但是通常有“早晚得死”,而沒有“早晚就要死”的說法。“炮烙”是一種極其殘酷的刑罰,“旦夕且死”是說“很快就要死去”。“旦夕”在古代漢語中經常作“時間短”講。例如“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 《孔雀東南飛》),“今復睹此文,旦夕當下筆,然不愿傳出”(蘇軾《答孫志康書》)。因此,筆者以為編者在課標教材注釋中予以交代。
二、“脫”可以理解為“散脫”嗎?
原文說“微指左公處,則席地倚墻而坐,面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脫矣”,其中“脫”教材未注,教參將“左膝以下筋骨盡脫矣”這句話譯為:“左膝蓋以下,筋骨都散脫了。”
筆者以為譯文不正確。若“筋骨都散脫了”,左腳不要掉下來?這與事實不符。“脫”不能作“散脫”講,應該作“分離”、“脫離”講。《中華大字典》引《廣雅·釋詁》的材料,釋“脫”為“離也”。其實“脫”作“分離”、“脫離”講,這在古代漢語中并不鮮見,如:《漢書·外戚傳》:“君等幸脫險矣”;司馬遷《史記·項羽列傳》:“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蘇軾《十八韻答王跫》:“新詩如彈丸,脫手不暫停”;施耐庵《水滸》:“是我一時只顧其前,不顧其后,書中有個老大脫卯”。例句中“脫險”、“脫手”、“ 脫卯”、“脫身”中的“脫”,都取“離”的義項。“筋骨”中的“筋”借代“肌肉”。“筋骨盡脫”可以譯作:“肌肉和骨頭全部分離了。”事實也是如此,由于炮烙之刑,“面額焦爛不可辨”,身上已無完好的肌膚了。
全句可以譯作:“左膝蓋以下肌肉與骨頭全部分離了。”對此筆者認為編者在教材再版時應予補注。
三、“背倚之”該如何翻譯?
原文說“擇健卒十人,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漏鼓移則番代。”其中“背倚之”教材未注,教參將“背倚之”譯為“選擇十個身強力壯的士兵,讓兩個蹲下,自己背靠著他們,過一段時間再輪流替換。”
筆者認為譯文失當,因為這與上下文的文意不吻合。這里主要是寫史可法忠于職守,枕戈待旦的精神,從側面烘托左忠毅公。上文已交代“每有警,輒數月不就寢”,“自坐于帷幕外”,保持高度警惕,隨時準備投入戰斗。下文也說,“每寒夜起立,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鏗然有聲”這已經說得明明白白——史可法是“坐”著過夜的。如果參照教學參考書的釋義,史可法是背靠著兩位蹲踞的健卒過夜的,那他也只能是蹲踞著的,不可能坐著。從一個人的承受力來看,盡管是挑選出來的健卒,讓他“蹲踞”著用背托著他人,也是不可能堅持很久的,長則數十分鐘,短則幾分鐘,健卒不停地“番代”,那史可法的休息就不堪設想了。于文于理,教學參考書這樣的釋義顯然是講不通的。
“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從句子結構看,“二人”是兼語,既是“令”的賓語,又是“蹲踞”、“倚”動作的發出者,是后半句的主語。發出“倚”行為的是“二人”,承受動作行為的仍是“二人”。“之”作代詞,指代“二人”,可以理解為二人相倚。全句的意思是:(史可法)選擇十名身強力壯的士兵,讓兩位士兵蹲在地上,背靠著背,過了一段時間就由他人輪番替換。這是設戒的高明辦法。夜間兩個人背靠背蹲著,如果其中一人困倦打盹,就會驚動另一個人。這樣,可以始終保持高度警惕,而且可以擴大視野防止背部受敵。
全句可以譯文作:“選擇十名身強力壯的士兵,讓兩位士兵背靠著背地蹲著,過了一段時間再輪番替換。”對此筆者認為編者在教材再版時應予補注。
(朱愛善 楊向東 江蘇省射陽縣新坍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