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所得稅改革中的馬太效應及其矯正

摘要：在中國，個人所得稅是通過累進的個人所得稅調節收入分配，調節高收入者的收入水平，以期縮小貧富差距，逐步實現趨于社會公平的收入分配方式。然而就中國現狀來看，它不僅沒有起到公平收入分配的調節作用，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貧富差距的“馬太效應”。因此，中國個人所得稅模式改革取向，應是個人所得稅的工具能發揮更好的作用。

關鍵詞：個稅改革；馬太效應；稅收征管

中圖分類號：F810.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08)05-0075-04

無論在何種國家，稅收都有兩項基本作用：為政府籌集財政收入和實現公平分配。但在中國，個人所得稅最初是被賦予調節高收入者收入水平的重任，即通過累進的個人所得稅調節高收入者的收入水平，以期縮小貧富差距，逐步實現趨于社會公平的收入分配狀態。然而就中國現狀來看，卻出現了個人所得稅起征點和居民收入馬太效應同時上升的矛盾局面。

一、問題的背景

(一)中國稅制改革歷程——起征點不斷上升

中國自1980年開始征收個人所得稅，同時確定了個稅800元的起征點。2006年1月1日起施行的新修訂的個人所得稅法，把個稅起征點由800元提高至1 600元。但施行還不到兩年，個稅起征點標準就引起巨大爭議。于是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一次會議表決通過了關于修改個人所得稅法的決定。個人所得稅起征點自2008~3月1日起由1 600元提高到2 000元。起征點的不斷提高，目的在于降低中低收入者的稅收水平，從而減輕稅收負擔，進而讓稅收成為有效的調控分配的政策工具，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

(二)中國貧富差距現狀——馬太效應不斷擴大

通常我們用基尼系數來衡量貧富差距。按照國際通行標準，基尼系數在0.2～0.3之間屬于比較平均，0.3～0.4之間為差距合理，0.4～0.5之間為差距過大，0.5以上為差距懸殊。表1顯示了中國自征收個人所得稅以來基尼系數變化：

數據顯示，自征收個人所得稅25年來，中國基尼系數連續上升，已在0.4的國際警戒線徘徊。另外據國家統計局公布，2005年10％的城鎮最高收入戶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8 773元，比上年增長13.4％，是全國平均收入的2.7倍。10％的最低收入戶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135元，比上年增長9.5％，僅為全國平均收入的29.9％。最高10％與最低10％收入戶的人均收入之比由上年的8.9倍擴大到9.2倍，差距呈擴大態勢。

所謂的馬太效應(Matthew Effect)，就是指好的愈好，壞的愈壞，多的愈多，少的愈少的一種現象。體現在收入分配上，就表現出富人愈富，窮人愈窮。馬太效應進一步顯現，對經濟的協調發展和社會的和諧進步產生一定影響。

那么，為什么個人所得稅起點不斷升高仍阻止不了“馬太效應”?國家稅務總局2005年公布，目前全國個人所得稅收人已成為第四大稅種。其中，來源于工資、薪金的稅收占41％，利息、股利、紅利、財產租賃等資本所得為35％。而在上海、北京、深圳、廈門等城市，工資薪金稅收占總額的比例超過60％。

這表明，中國個人所得稅主要由工薪階層繳納。這樣看來，雖然在組織收入上，個人所得稅已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稅種發展成為全國第四大稅種；但在調節作用上卻大為遜色，它不僅沒有起到公平收入分配的調節作用，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起到逆向調節作用。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貧富差距的“馬太效應”。而這種現象并非提高起征點這種“表層功夫”所能解決，而需從改革中國不盡合理的現行個人所得稅制度人手，做足“深層功夫”。

二、現行個人所得稅模式弊端分析

(一)中國個稅稅率的結構不合理

近幾年來，雖然個人所得稅起征點不斷提高，以求減輕低收入者的稅負，但收入分配上卻仍有明顯的馬太效應存在。現在世界各國稅制改革的共同點是降低個人所得稅的稅率和減少累進稅率的級數，例如在美國稅制改革中，每次降低稅率，都使富人在稅負總額中承擔的份額上升，例如美國1986年稅制改革，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從50％降到28％，最富的1％居民所負擔的稅額，從1981年的17％上升到1990年的25％，最富的5％居民承擔的稅額，從35.4％上升到44％。高稅率產生的替代效應明顯，在高稅率下，以消極投資(免稅債券)代替積極投資。最高稅率下降，促使富人把財產從免稅的債券轉移到生產性投資，稅基擴大，政府財政收入就增加，稅率下降的負效應，比它帶來的稅基擴大的正效應小得多。

累進所得稅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經濟效率。但實證研究證明了稅收對高收入者勞動供給的替代效應大于收入效應，高收入者(月收入5 000元以上)對高稅率的敏感度較高，在高稅率下，人們以閑暇替代勞動，稅率越高，替代效應越大。

這樣看來，高稅率窄稅基并存的征收方式并不會使稅收充分發揮出調節收入分配的職能。現行的個人所得稅制不能體現“多得多征，公平稅負”的原則，也不能有效地貫徹個人所得稅“調節高收入，緩解個人收入差距懸殊”的立法原則。

(二)中國個稅的征管制度不健全

在去年的個稅自行申報中，年收入超過12萬元的納稅人要進行個人所得稅納稅申報，截至2007年3月26日，全國自行申報人約100萬，約占實際應申報人數的20％，這種結果不得不使人重新審視個稅征管制度。

首先，中國現行個人所得稅實行分類征收辦法，將個人所得分為工資、薪金所得、個體工商戶生產經營所得、承包承租經營所得、勞務報酬所得、稿酬所得、特許權使用費所得、利息股息紅利所得等11個應稅項目，并相應規定了每個應稅項目的適用稅率、費用扣除標準及計稅辦法。但問題在于，如此繁多的征收項目，卻缺乏足夠有效的監管路徑。稅務登記缺乏有效的制約機制，漏征漏管的現象比較嚴重。

其次，現在的個人所得稅都是單位代扣代交，稅務部門對工資部分大都是征了稅的，這一制度能直接管住的就是普通工薪階層，然而對補助多數沒有征到稅，外快和額外收入則是大量逃了稅。另外對于私營企業，要分清哪些是個人所得，哪些是企業收入本身就是一件難事，所以，避稅就變得極為容易。再加上個稅申報納稅面窄，征管手段落后，調節力度不夠等管理缺陷，造成工薪階層成了繳納個人所得稅的主體，不少自由職業的高收入者、企業經營者反而能夠輕易逃稅。

再次，從制度上來看，中國在初次分配和社會保障體系上依然存在混亂。例如近年來媒體多次曝光一些壟斷行業、政府機關存在嚴重的灰色收入分配鏈條，個人收入分配存在明顯的隱性化、多元化。根據上文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普通工薪階層收入卻表現出明顯的顯性化和規范的征收辦法。這樣自然會在很大程度上扭曲了個人所得稅縮小收入差距的最初目的。

三、個人所得稅模式改革取向

(一)細化個稅征管方式比提高起征點更重要

結合中國實際情況來看，目前個稅起征點并不是問題的重點。若要從更深層次上來完善個人所得稅減小收入差距的職能，我們就有必要從征管方式的實際效果入手，結合中國各地區經濟發展的差異來考慮。由于中國的經濟發展程度的不均衡，2000元起征點在西部可能起到約束高收入者的作用，然而在東部發達地區卻成了人頭稅。因此，當前亟需解決的是這種所謂不考慮具體情況的“一刀切”的征管方式，如果忽略這一總體性問題，而只在具體問題上做文章，無異于舍本逐末，因此也很難取得實際效果。

但我們要注意到，稅收的基本原則中，既有“公平原則”又有“效率原則”。毫無疑問，忽略各地的經濟發展水平差異，不考慮納稅人的實際狀況，實行這種“一刀切”的管理模式，不僅省事，其征稅成本也較小。而細化征管方式的實行卻意味著很大的征稅成本，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損失了效率。但若搞“一刀切”的起征點，無論個稅起征點被調到多高，也難言公平。近年來中國收入分配的“馬太效應”不斷顯現，若為求效率而不言公平，我們的稅收制度也就與國情和稅收調節收入分配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二)個稅征收以家庭為單位更能體現社會公平

建立綜合征稅體制，也應是中國稅收制度改革的一個重點。其中建立以家庭為單位的綜合征稅體制是一種更能體現稅制公平的舉措。在十屆人大四次會議上，廣東省政協委員陳開枝就舉例說：兩對夫婦，總收入都是3000元，一對夫婦，妻子失業，丈夫月收入3000元，如果扣除1600元的免征額，另外1400元要繳個稅；而另一對夫婦各收入1500元，兩人的收入都達不到個稅起征點，他們則不需要繳稅。同樣收入的納稅人家庭，交納的所得稅數額卻不相同，這樣一來，以稅收調節社會分配，縮小貧富差距，體現社會公平的作用很難充分體現。

(三)個稅設計成比例稅制帶來的行政效率

所謂比例稅制是指最優稅率結構近似于線性，邊際稅率幾乎是固定的，最優邊際稅率比較低，邊際稅率在最高收入時最終應接近零(米爾利斯)。有學者指出，比例稅制的實施更能實現收入再分配目標，這種稅制結構的好處可以從多方面體現出來，例如節約征稅成本；刺激投資，增加就業，改善低收入者狀況；使資源所有者有確定的預期，以合理地配置其資源，提高經濟效率。

我認為尤其應該重視比例稅制在節約征稅成本，降低納稅費用方面發揮的效用。由于所得稅設計成比例稅制，統一定額扣除，簡潔明了，納稅人無需聘請稅務中介便能正確計算納稅，從而大大降低納稅成本。結合本文對于改進征管方式的優缺點分析，如果能夠將細化征管方式和比例稅制相結合的話，那么比例稅在“行政效率”上能節約的征管成本，則可以在_定程度上彌補征管細化帶來的低行政效率，而征管細化的高“經濟效率”還將繼續發揮作用。

(四)結合相關稅種調整，完善個稅稅制

首先，是利息稅的減少。中國從1999年開始征收利息稅，然而由于富人可以通過股票、債券等方式使投資的多元化，而這些資產很少收稅，中國利息稅就直接負擔于中低收入階層。普通工薪階層存錢用于家庭購房，要繳一筆利息所得稅。而與此同時，少數人以銀行貸款“炒房”獲得的資本性收入被征到個人所得稅的卻在少數。另外，由于通貨膨脹的影響，儲蓄利息的實際所得已接近零，再征收利息稅會增加儲戶的負擔。加之利息稅稅負隨儲蓄額增多而遞減，這些因素都使得利息稅加大了貧富分化，這樣的個人所得稅征收現狀產生的正是“馬太效應”，最終傷及了“社會公平與和諧”。

其次，是財產稅的征收。有學者指出，由于個人所得稅只能調節財富增量，不能調節財富存量，為了對社會財富的再分配進行調節，國家應考慮開征財產稅，如物業稅、遺產稅等。這也是減小收入馬太效應的有效途徑。適當的針對高收入者財富存量，例如現金、實物和有價證券以及遺產、福利等收稅，不僅可以增加中國的財政收入，而且還能夠防止財富過度向少數人聚集，以達到縮小貧富差距，調節收入再分配的目的。這在另一方面也可以強化中國對財產的登記制度，從而促進收入的顯性化，抑制“以灰致富”的社會現象，堵塞因額外收入等不在工資內的個人所得而造成的個人所得稅稅收漏洞。

綜上所述，中國應充分認識到目前個人所得稅征收的不足之處，依照“簡稅制、寬稅基、低稅率、嚴征管”的稅改12字真言，積極穩妥地推進稅制改革，從而真正的讓個人所得稅成為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最具效力的防治和改善收入馬太效應的有效手段。

責任編輯：杰 卿

責任校對：華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