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界上究竟有沒有“心”、“心”是什么、心與身的關系如何,這一直是哲學的基本問題之一。隨著科學的發展和認識的深化,經由語言學的心靈剝離、科學主義的心靈放逐、實證科學的心靈驅魅,古老神秘的靈魂不斷地“祛魅”,心理的本質得到了還原與澄清,靈魂問題亦演變為心理問題、心腦問題,而心靈哲學也正朝著自然化的方向重建。
關鍵詞:心靈:意識:心靈哲學
中圖分類號:B5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08)05-0077-04
自人類誕生以來,始終有一個巨大的斯芬克斯之謎困擾著我們,這就是人究竟有沒有“心”?如若無心,那人為什么能進行認識?如若有心,那心又為何?心何所依,心何所安?為求解這些心問。人類是“上究碧落下黃泉”。人們不管怎么去問“心”、求“心”,都是基于對“心”的關切,其中寄托了我們美好的夢想,隱藏著我們深切的訴求,體現了人對自身心靈的深刻關懷。其實,心靈問題及與人有關的一切問題,尤其是現代科學技術發展中突現出來的、人心問題都應置于人類的理性審視之中。正兇如此,我們看到,無論是古老的宗教、神學、哲學,還是現代科學都在求解心靈。本文從心靈觀念的解構人手,試圖清除籠罩于心靈之上的重重魅影與神秘性,還原心靈的本質。
一
考古學、人類學、民族志學、語言學等眾多學科研究表明,心靈觀念起源于原始的靈魂觀念。據詞源學和詞義學考證,英語的“心靈”一詞(Mind)是從“靈魂”(soul)演變而來。在希臘文里,靈魂稱為“Psyche”,原指肺或呼吸、氣息,后變為靈魂、精神或神靈。其實,古代各民族都有靈魂觀念,只不過叫法不同而已。我們稱之為“靈魂”的,古羅馬人稱作“普紐瑪”,印第安阿爾袞琴部落人稱為“奧塔赫朱克”,阿比彭人稱作“洛阿卡爾”,祖魯人則稱作“吞吉”。
相信萬物有靈以及靈魂不死,這是原始人的最主要的觀念和最基本的信仰。“在遠古時代,人們還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體的構造,并且受夢中景象的影響,于是就產生一種觀念:他們的思維和感覺不是他們身體的活動,而是一種獨特的、寓于這個身體之中而在人死亡時就離開身體的靈魂的活動。”原始人憑直觀的感受和夢境的影響,把夢中見到的自己、他人或死人看作是另一個存在,靈魂的存在。這樣,他自己的存在被認為是雙重性的:在同一時刻里,他是作為一個有生命、有意識的個人而實際存在著;同時,自己又是作為一個可以離開身體的、單獨的靈魂的存在。進而,把這種朦朧的意識推廣到一切客體上,認為電閃雷鳴、飛禽走獸、山川草木、日月星辰都有靈魂,由此自然事物和自然力量都被人格化了,這就是萬物有靈論。在此基礎上,又進一步產生了圖騰崇拜、自然崇拜、靈物崇拜、祖先崇拜和偶像崇拜,也就產生了原始的宗教和神話。
在靈魂觀念的信仰體系中,靈魂被設想成類似于空氣或氣息一樣的東兩,它寄居在人的軀體之中,又可逸出身體之外,游蕩在空氣中,或寄存于樹木、山野或各種動物的身上。雖然原始人知道活人和他的尸體的明顯區別,但他們執著地相信, “死人活著”。對原始人思維來說,要想象‘自然死亡’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死亡只是生命形式的轉換,人死后,其靈魂會繼續以幽靈或游魂的形式存在著。這種存在擺脫了自己有形的軀體,改變了住址,其余的一切依然如故,他可處處混在活人的社會中。在中國的原始的民間宗教信仰中。靈魂往往與神靈或鬼魂聯系在一起。《大戴禮》指出: “神為魂,靈為魄。魂魄者,陰陽之精,有生之本也。及其死也,魂氣上升于天為神,體魄降于地日鬼。”鬼源于魂魄的觀念,魂魄象征天地之氣,魂屬于陽,來自天,主精神;魄屬于陰,來于地,主形體。魂魄相合則生,相離則死。人死時,魂歸于天,成神,魄歸于地變鬼。可以說,神是高級的鬼,鬼是低級的神。鬼沒有神那么高超的威力,也不是任何人死后都能成神。但人無例外地都會變成鬼。人死變鬼,從陽世轉入陰間,在陰間受苦或者享福,這是從遠古以來,甚至到今天。中國民間流行的基本信仰。他們不相信死亡是人的生命的終結,不相信人最終會淪為虛無。他們有意無意地相信,存在著另外一個世界,人死后就轉入這一世界,是由人向鬼的轉化。從現在大量考古發掘可以看到,中國古人有厚葬的傳統,他們往往把大量貴重的實物如生產工具、生活用品、金銀財寶、乃至生活動物、活人,盡其所能埋到地下。這種厚葬并不僅僅是情感的表達。也是他們相信死人在地底下也可以享用這些東西。實際上。無論中外,原始的宗教神話是關于不死的信仰,正如恩斯特·卡西爾指出的: “在某種意義上,整個神話可以被解釋為就是對死亡現象的堅定而頑強的否定。”
可見,原始的靈魂信仰是相信兩個實體世界的存在:一個是可見的、可觸的實體世界;另一個是不可見的、不可觸的、 “精神的”的世界。當然,原始人的思維看不見、不知道、也不可能去自覺地把握后一個世界體系,他們只能憑著直觀、想象、猜測去比附這后一個世界的神秘。因此,他們是不可能正確地理解靈魂究竟是什么?它與身體的關系如何?更不可能從哲學的高度來說明靈魂的性質和本質。但是,靈魂觀念的產生,卻給人類留下了巨大的宇宙謎團。
二
人類進入文明時代直至今天,靈魂觀念依然神秘難測、魅影重重,并以多樣的形式存在著。一方面,靈魂觀念及有關心身問題, “經過改頭換面、改造包裝后,潛入、內化、定型于文明社會的思想觀念之中,逐漸成了人的文化心理結構以及關于人、關于世界的常識圖景中的天經地義、不言而喻的組成部分”,即所謂的“民間心理學”,簡稱FP(Folk Psychology)。目前,西方心靈哲學和認知科學界,對FP的研究是如火如荼,關于FP的定義不下幾十種,有關FP的理論也存在著理論論、模仿論和混合論等多種觀點的激烈爭論,但從內容而言,如丘奇蘭德(PM.Churchland)指出的,FP是“所有正常社會化了的人為了理解、預言、解釋和控制人、高等動物的行為所使用的前科學的常識概念框架。這一框架包括如此概念:信念、愿望、疼痛、愉快、愛、恨、快樂、害怕、懷疑、記憶、認知、憤怒、同情、意圖等。它體現了我們對人的認知的、情感的和目的性的性質的最基本理解”。實質上,FP承認有獨立精神的作用和心靈觀念的存在這一基本的本體論承諾,認為信念、愿望、恐懼、愛恨等精神狀態是真實確定的實在現象,而人的行為因受信念、愿望和相關的命題態度控制和解釋,是一種意向行為。總體上,FP代表的是普通人對人的心理結構、心理運動學、動力學、原因論的基本看法,是一幅常識人學概念圖式,其基本的命題態度已被編進了所有社會的、邏輯的、政治的和其他習俗的結構之中,從某種意義上也為我們留下了“彌足珍貴的舊觀念”。可以這么說,FP攜帶著遠古時代的文化心理基因,隱藏于人類文化心理結構之中。是典型的原始文化的“活化石”。透過它,我們可以追溯古老的靈魂觀念轉化成民間心理的歷史演進歷程。
另一方面,靈魂觀念又深藏于哲學、心理學、腦科學等具體科學之中,成為許多科學理論的基本預設和本體論承諾。迄至目前,大多數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心底回蕩的是二元論的幽靈,眼里映照的是“裂隙”的人。縱觀人類哲學思想的演進歷程,原始的靈魂要么被看成是對真實實在的反映,被當作獨立精神實在而承諾下來,進而探討心與身、心理世界與外部世界的關系,從而形成了二元論的發展譜系;要么,靈魂觀念同化于一元論的框架之中,形成對身心統一的理解。前者包括蘇格拉底、柏拉圖和笛卡爾的心身學說為代表的古典形式的實體二元論,近代的各種心身平行論和當代的實體二元論,也包括屬性二元論。如果把從亞里士多德開始,到中世紀的新柏拉圖主義和新畢達哥拉斯主義的二元論看成是屬性二元論的早期萌芽形式,那么,當代的非還原論的唯物主義、斯特勞森的“人論”、普特南的功能主義則是屬性二元論的較成熟形態。因為他們吸收和利用現代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生理學、心理學、醫學、神經科學、腦科學、計算機科學的研究成果,認為在人的身上,存在著物理和心理兩種并列、獨立自主的、因而是不能相互歸結和還原的二種屬性,丘奇蘭德稱之為“性質二元論”。此外,當代心靈哲學圍繞“感受性質”(qualia)問題而產生的種種論點,如副現象論也屬于二元論。后者是指實體一元論。即身心一元論,它只承認人的身體(或大腦)或心靈二者只能其一的獨立實體的地位。這有唯物主義一元論和唯心主義一元論之別。一切唯物主義形式的身心同一論、等同論、格式塔心理學的同型論、突現論、動力模式論及現代西方的物理主義或自然主義,都承認身體的物質實體的地位,都屬于唯物主義身心一元論。而唯心主義一元論則承認靈魂或心靈、精神、心理的獨立存在。一切唯心主義形式的身心同一論、等同論,如貝克萊、叔本華、尼采都屬此列。
整個西方哲學史,始終存在著一種“共同的哲學傾向,即認為信念和別的態度所組成的王國,與由事物和事件所組成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照此看法,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軀體和心靈”,賴爾(G.Ryle)稱這是藏匿在大多數哲學家、心理學家和教士心底的“機器中的幽靈說”。羅蒂(R.Rorty)也指出。在人的研究中,包括哲學家在內的大多數人沒有擺脫“笛卡爾式的直觀”,都會毫不猶豫地對人作出心/物二分化的劃法,認為除“物質的我”外,人還有一個“精神的我”。而精神的我如神話般的“小人” (homuncular),他能將收集的各種外界刺激材料進行加工整理,形成對外界的認識。不但如此,他還作為自主性的原因控制和決定軀體的行為。這種“小人”理論將統一的、完整的人人為地分割為無法彌合的兩部分,造成了傳統哲學的“本體論裂隙”。笛卡爾以后的大多數哲學家盡管也試圖消除“笛卡爾焦慮”,卻事與愿違,二元論反倒成為近代哲學內在結構中居主導地位的思想模式。身心一元論規避了人的二重化斷裂,達到了身心的統一。但實際上。它并未擺脫二元論的臼窠。唯心主義一元論將心靈拔高為唯一本原,比二元論更加激進。唯物主義一元論在理解大腦和思維時,又把笛卡爾的精神實體請了出來。它們的骨子里始終浸透著FP及其二元論的幽魂。
隨著科學的發展和認識的深化,傳統哲學構筑的心靈宇宙不斷的瓦解,神秘的靈魂不斷地“祛魅”,心靈問題演變為心理問題。目前更是以心腦問題被納入更廣闊的科學視野之中。心理學、生理學、腦科學、神經科學、計算機科學、人工智能、認知科學及心靈哲學共同構筑的科學平臺,為我們解構心靈、窺探其真奧、回歸心靈的本質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目前,心靈本質的解構是當代眾多學科從多重視域、多個角度、多個側面展開,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種方面:
語言學的心靈剝離。這種方式是把心靈語言放在語言學的平臺上,用分析之刀對意識進行“古生物學”的考察和語言分析。眾所周知,語言之于社會的人的重要性,有關人的科學的心理知識,不能僅從人的心理活動中,還要從人使用的語言描述和交流中獲得其獨特性,如心靈、意識、相信、愿望、意向等心理語言究竟是怎么產生的?它的指稱是什么?長期以來,人們對此熟視無睹,以至造成許多喋喋不休的無謂的爭論。實際上,當我們“蘇格拉底式”地尋問“心靈是什么”、 “心的本質特征何在”時,也就默認或預設了獨立心靈的存在,承認心靈觀念的作用,于是產生了許多的“戈肖克問題”。從語言發生學看,一般地,語言是按照實在一思想一語言的順序產生的。詞源學和詞義學的考證也表明,古人造詞是根據已知對象和未知對象的類比來命名的。當他們類推的對象并不真實存在時,他們以為它存在,并給它安名立姓,于是,就有了“靈魂”、“上帝”、“以太”等戈肖克式的名字。對心靈語言的發生學研究就是要從語言發生的過程、語義、語用等方面揭示心理語言的“原旨原義”。維特根斯坦在對“思維”和“撕碎”兩詞的語義、語用分析中,發現人們關于思維、心靈的觀念實際上是基于兩詞在語法上的相似性而產生的。傳統的、常識的心靈觀念也不是對實在的反映,而是通過類推、移植虛構出來的。杰恩斯(J.Jaynes)從語言的“古生物學”出發,致力于掃除心理語言上堆積的文化塵埃,還其本來面目,最后,他得出驚人的結論:意識不是自然進化的產物,而是“起源于人類作出隱喻和類推的語言能力”。照此說來,心靈觀念的產生,是古人在語言的使用中杜撰出來的,是先有語言,后有意識、思想。由此,他大聲地宣告:有意識的心靈“是由一種語匯或詞匯域建構起來的,此域的術語都是關于物理世界的行為的隱喻或對應詞”。
科學主義的心靈放逐。20世紀20年代以來,隨著實證主義思潮的興起,以維特根斯坦、石里克、賴爾等為代表的分析哲學家發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拒斥形而上學”的運動。他們以邏輯分析為工具,以證實原則為標準,對“心”、“自我”等概念及其問題進行語言分析,指出,這些內在概念和問題,既不能證實,又不能證偽,是由于語言的誤用而產生的“虛假問題”,毫無意義,應當拒斥。爾后,在神經科學、計算機科學、人工智能、認知科學、分析哲學和各種解構主義思潮的影響下,戴維森、費耶阿本德、斯蒂克、丹尼特、福多、丘奇蘭德夫婦等領軍人物,又發起了一場心靈哲學“本體論變革”,其根本目的是:祛除迷霧,放逐心靈。也就是要清除人們最深信不疑的心理實在和屬性,顛覆傳統心靈哲學對心的本體論承諾,將心靈逐出科學的地盤。在這場變革的洪流中,有溫和的自然主義,有強硬的物理主義,更有極端的取消主義,顯示出本體論變革的保守與激進、溫和與折衷的不同風格。
激進的取消主義立足還原主義,懷抱科學統一的理想,力圖架設一條心理與物理統一的橋梁,試圖把心靈從超自然的虛幻世界,放置于真實的自然之中。以羅蒂、費耶阿本德、丘奇蘭德、斯蒂克為代表的取消主義者極力解構心靈、顛覆FP。他們認為,常識心靈觀和人學本體論所認定的心靈、心理狀態與事件是根本不存在的。FP的解釋、預言模式和原則都是基于類比、隱喻式的描述,而非科學的認識。同“以太”、“燃素”一樣,“靈魂(心靈)”、“意識”、 “信念”等常識概念沒有任何實際的指稱, “完全是虛假的”,由它們構成的FP是一種完全錯誤的地形學、原因論和動力學,它所提供給我們的“絕對足一個誤入歧途的綱領”,終究會被取消。戴維森、丹尼特倡導的解釋主義并沒有全盤摒棄FP,而是主張對之作出全新的解釋。他們從如何“理解和解釋人的言語行為”出發,切入心靈深處,卻發現,原來人本無心靈,心靈、意識只不過是我們解釋性投射的產物。在他們看來,心靈、精神并不是實在地進化出來的,而是人為了解釋的需要虛構的。這如同我們為了描述地球而強加于地球的坐標系、經、緯線一樣,是一種虛構。丹尼特指出, “人的心靈本身是人們在重構人腦時為了方便而創造出來的一種人工制品”。戴維森的心靈投射理論認為,信念、愿望、思想等命題態度,不是關于客觀存在的心理狀態、屬性、過程的反映,而是解釋者“理論上的構想”,并強加到或歸屬于他人。而其他各種現代身心同一論,如還原主義、行為主義、功能主義等“自然化”傾向,也都否認心靈的超自然性,肯定其經驗性質。可見,無論是取消主義、解釋主義,還是各種現代身心同一論,都表達了顛覆、碎解、否棄傳統心靈的共同旨趣。
實證科學的心靈驅魅。現代實證科學如心理學、生理學、腦科學、神經科學、計算機科學、認知科學在對大腦的研究中,不斷驅散意識的迷霧,逐一揭開其神秘面紗。特別是在過去100年中(截止2000年),有近40位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獲得者,他們卓越的研究成果為我們描述出一幅大腦的全新圖景:大腦是由一千多億個神經細胞組成的、具有高度復雜結構和特異化功能的化學系統。在這一系統中,不存在控制中心,每個細胞根據DNA密碼的指令,發揮自己的作用。個體發育和個體本身經歷都獨一無二地印記于每個腦中,造成了人腦的千差萬別。在此基礎上,科學家對意識的研究越來越深入。目前一些科學家更傾心于意識的“難問題”研究。如著名生理學家克里克(F.Crick)提出了關于意識的“驚人假說”:意識“實際上都不過是一大群神經細胞及其相關分子的集體行為”。換言之,意識是神經元行為的另一種描述方式,這如同“水”和“H2O”是同一個東西的不同描述方式一樣,說“意識”,也就是指“神經元以40-50赫茲頻率發放”。另一著名神經學家埃德爾曼(G.Edelman)在對“意識”概念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其獨特的大腦工作的“動態核心假說” (the reentrant dynamic core),他認為,意識的神經過程有足夠的分化性,同時又具有整體性。在某一特定時刻,對意識有用的神經元群能在幾分之一秒內強烈地相互作用,形成與腦其余部分有明顯功能性邊界的神經元群聚類(function-al cluster),這稱作“動態核心”。它的形成及其作用的實現,就是信息的整合。而意識的難問題即感受性質實際上就是對動態核心的高階分辨(high-order discfimina-tion)。由于埃德爾曼等人關于意識的“驚人假說”內容豐富,本文在此不便細述,但這已說明:人本無心靈,大腦無中心: “意識是體現在每個個體中的一種物理過程”:在這個世界上, “除了運動著的物質,什么也沒有”。
四
回首返顧西方心靈哲學發展史,從原始思維到柏拉圖,從亞里斯多德到托馬斯·阿奎那,從笛卡爾到現當代,心靈哲學經歷了奇特的命運。它以原始思維為起點。歷盡中世紀、近代洗禮,通過現代科學、現代方法的多元化分解,特別是經過分析哲學的碎解,被踢出邏輯之網。然而,正是在邏輯分析(主要是語言分析)中產生的現代心靈哲學卻蘊含著對心靈本體的承諾,從而使心靈哲學走出了一條螺旋式發展的道路。在這條崎嶇的路上,有相當長的時間,對靈魂本體的承諾是天經地義地、不假思索地傳承著。但20世紀20年代以來,意識、心靈受到來自浸透著實證主義思潮的語言學的心靈剝離、科學主義的心靈放逐、實證科學的心靈驅魅。如實地講,以語言、邏輯及各種自然科學理論和方法為基礎的科學主義的解構、分析是細致入微的,方法是新穎獨特的,結論是極富啟發性的甚至是正確的。但問題依然是:心靈解構后,是否還存在?如不存在,人的認識又是怎么回事?如存在,它有何意義?這些問題始終無法回避,需要作出新的回答。
實際上,縱觀整個西方心靈哲學的發展,可以看到,除取消主義外,世界上大多數的心理學家、哲學家都承認獨立精神的作用和心靈的存在,這也是常識和傳統哲學基本的本體論承諾。當然。由于心理現象本身的高度復雜性,加上研究者各自的興趣點和理論旨歸不同,對心靈本體承諾的方式、方法和內容也因人而異。如,語言分析哲學種種形式中,賴爾的兩種語言論、羅素的中立一元論、石里克的“方法論的平行論”、卡爾納普的物理主義同一論、塞爾的“樸素心理主義”和“樸素物理主義”并存論等在反心靈主義的同時,都打上了心靈本體論的印記。賴爾就認為,人的心理活動就是描述他的行為的各部分受駕馭的方式,他自稱其心靈哲學的基本傾向是“行為主義”。方法論的平行論和物理主義同一論以及塞爾的“樸素心理主義”和“樸素物理主義”一致論,實際上也都是承認心理事件、心理狀態的客觀實在性。而各種“科學的”心靈哲學,要么歸結于以物理學、神經科學為基礎的物理主義(如阿姆斯特朗的心腦等同論、戴維森的異態一元論、奎因的取消論),要么隸屬于以捍衛心理和心理學的自主性為特征的二元論(福多的功能主義、內格爾的反還原主義、坎貝爾的附現象論、艾克爾斯的二元論的相互作用論等)。
其實,當代西方特別是在英美哲學舞臺上活躍的,是各種形式的物理主義(還原的、非還原的)及性質二元論,它們都是在實體唯物主義或自然主義的理論前提下,對心的性質所作的形而上學的解釋,本質上都體現著各自的對心理學本體的承諾。目前,實證科學對意識的研究正方興未艾,而以心靈認知為不變追求的心靈哲學也開始了“自然主義的轉向”,產生了各種“科學的”心靈哲學,他們力圖以當代自然科學為平臺,在自然主義的框架內開始重新探討心靈的種種問題,力圖揭示心靈的本質,重建心靈本體。當然,對心靈的重構,需要哲學和自然科學的攜手并肩才有可能,這方面的工作才剛剛起步,任重而道遠。
(責任編輯 陳金清)